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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也不多说,抱着西红柿藤,蹭了蹭头顶的乱发,让它们挡住脸上的疤。一人向着西区的坑洞走去。
凡人老者又是不赞同的摇摇头,对小伙子道:“你这样,要给宁先生惹麻烦,也会给他招麻烦。”
老者话音未落,那女人忽然就扯了衣裳头发,坐在地上哭起来:“作孽哟!我一个凡人,又不是修士,还是女人家。作死掉到这鬼地方来,修士压在咱头上就算了,同样是凡人也这么欺负我,我不活了!”
说着,竟然一头向那卖菜的老者撞了过去。
果然是个凡人?这地方怎么会有其他凡人?
杨夕两步抢上前去,挡在那老者身前。眼看那女人要撞上自己胸口,抬腿就是一脚。“撞个老头子,你特么真是有脸了!你特么怎么不去撞旁边的小伙子!”
那女人哇的一声坐倒地上,扯着衣服又要号,一抬头对上杨夕的眼睛——异色双瞳,一看就是修士的眼睛。
女人忽然哽住了,怎么会有修士帮凡人出头。
“你是谁啊……这位小仙子,你是不知道咱们凡人的命苦,我又是女人家……”说着就又要开始号。
“你再号一嗓子,我就给你舌头剁了,说到做到!”杨夕瞪着两只眼睛。
她是真的很久没见过这种家宅后院似的撒泼了。修士当中,就算是再不要脸面的女人,也干不出这样又哭又闹的事情。
而这女人的衣着,红红绿绿的俗气,但是跟周围的修士比,甚至都要干净艳丽一些。年纪不小了,模样却不算难看。扯开的衣服露出半个膀子,一痕胸脯——这怎么像个做皮肉营生的。
杨夕上一次去那种地方,还是□□岁的时候。那时候跟着老道士四处跑,那老货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要找个馆子进去一回。杨夕就只好蹲在外面等。
大晚上的,冷风嗖嗖的,可杨夕却并不希望,老道士出来的太快。
老道士有时候出来得快了,就会气特别不顺的踹杨夕一脚:“你怎么还不长大呢,还要老子浪费钱!”
踹一脚不重要,重要的是过不了几天他就又要去,然后就会花没他们好多天的饭钱。
相反,如果老道士出来得慢了,就会很高兴,有时候还带杨夕去吃肉。“老子果然雄风不减当年啊!”
杨夕心里边儿暗暗的想:你穷疯了不见当年倒是真的。
所以杨夕很早就明白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并且还知道,凡人里的男女大防,比修士严格得多,像她这种跟个老杂毛野跑了三五年,隔凡人家里,那是买丫鬟都不要的。
杨夕偏过头,问身后的小伙儿:“这女人怎么回事?”
“肯定是她有相好的在场呢,只是没敢给她出头。哼,她哪懂得这些修士的道道,以为傍上个修士就了不得呢。”
“卖笑的?”杨夕又问。
小伙子脸一红:“嗯,西区那条巷子里的。”
杨夕似乎完全没看出他的窘迫,蹙眉:“怎么会是凡人?”
这回却是身后的老人家开了口:“都是三年前巨帆城遭难,从那上面逃下来的。这死狱能进不能出,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
老者看着杨夕,目光很软。
这就是求情了。
杨夕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两步走到那女人身边,抓着领子揪起来。
那女人惊叫:“仙子饶命,仙子饶命!”
手下的颤抖,那女子脸上的瞬间冒出来的冷汗。杨夕知道她是真怕。
怕就好。
杨夕道:“滚蛋,该哪去哪去,以后这摊子你别来,这菜不卖你。”
那女人脸色一僵,下意识想挣扎。
杨夕又说了一声:“滚!”
那女人一笼衣衫,迈着小碎步滚了。
周围有几个一直淫。笑的男人,转身跟了上去。
杨夕没去理会女人的事情,而是回身对着凡人老者点个头。向着循着先前那个独臂男人的方向去了。
他拿的也算是死狱里的金贵东西,又被那女人闹得如此招眼,保不齐会惹上麻烦。
果然,杨夕在西区的路口上就碰见了他在跟人干架。
形势一边倒。
不过却是与杨夕的预料相反,那个独臂的男人压着两个男人,一边倒的揍他们。“空步”“瞬行”,这些熟悉的小战技,被他用得扎实而灵巧。
杨夕想了想,没有现身。
独臂男人揍完两个人,顺手还从他们身上抢了吃的,抱起自己的西红柿藤,脸色很难看:“老子的西红柿挤坏了,这两块肉算你们赔的。”
杨夕定睛去看,果然,男人装西红柿的口袋有点扁,浅红色的汁水染了整个口袋。
男人走的时候,许是灵力耗费有点大,微微的气喘。
杨夕跟在他后面,一路穿过远比东区还要阴暗,甚至隐隐有着骚儿的坑洞。那是一些比死狱囚犯更加贪婪、恐惧、猥琐、麻木的脸。
他们不适应地下的规则,却被迫在这里苟延残喘。
三年时间,一场战败,命运让人改变。
靠在十六号坑洞的门口,杨夕听着里面传来孩童的嬉笑。
“叔叔回来了,叔叔回来了!”
“叔叔你又打架了么?”
“呀,叔叔,这是什么肉啊,没有见过呐!”
“叔叔,这些青菜都可以吃吗?”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醇厚,“这不是青菜,是西红柿秧子,不过你们要吃一点,对身体有好处。还有这个!”
“呀,这是西红柿!”
杨夕用脚跟磕了磕洞口的石头,以示敲门。她掀开那破洞的布帘迈进去:“钱二,是你吗?”
第180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三)()
钱二这两年经常回顾自己的一生。
他曾听人说这是人老了的表现,可事实上他并不老,他去年才刚过了而立。按照老家的说法,才刚刚算是长大成人。
他想,跟当年的自己比起来,也许真的是成人了吧。
十岁以前的钱二,是一个乡绅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于是选择了修仙。
十岁以后,他是摘星楼少爷的跟班,对上谄媚狗腿,对下仗势欺人,没造过大孽却也顶顶不是东西。
二十七岁,摘星楼倒了,这是他人生的拐角。一场丢进摘星楼脸面的拍卖会,他转过脸就投奔了昆仑,当时觉得自己有千般道理,如今想来不过是势利又凉薄。
二十七到二十八岁,他被昆仑的那个小姑娘骗到了战场上,血色的战场,刚进去就丢了一个哥们儿,临出来又丢了第二个哥们。
这就是他苍白而贫瘠的前半生,如果生活是一部故事话本,他大约就是个名字都不会被读者记起的龙套。
尽管最后一年,也算几次的险死还生,隔那话本里,只怕还占不到两章的文字。
他的而立,从二十八岁,那个血色的夜晚开始。
遍地伏尸,巨帆城的街道上,举目皆是奔逃身影。
“城主殉城了——!”
城主府侍卫,丢盔弃甲的从塔楼里跑出来。十来步远,被海怪一脚踏成肉泥。
他趴在赵大的后背上,耳边是呼啸的海风,和赵大粗重的喘息。
“阿大,把我放下吧。”
赵大两手兜着他的腿,往上颠了一颠:“前面就是城门了。”
钱二一只手臂已被海怪咬断,血水淌过赵大肉呼呼的脖子,淋漓了一路。
“我废了,再遇上海怪,只能给你拖后腿。”
赵大满脸横肉的一笑,“现在知道拖后腿了,平时让你多练体,说什么不急,筑基再练……”
赵大的声音,戛然而止。
城门楼上,仙灵宫弟子被钉死在城门的正上方,死不瞑目。笔直淌下来的血线,刺痛了逃亡者的双眼。
赵大怔怔的:“妈了巴的,这海怪竟然是人放进来的……”
那是他们初次在那场混乱中,见到人为的手笔。
在此之前,无论是水里发现蛊毒,还是昆仑组织撤退,甚至仙灵宫的合道修士叛变,都不知道。
他们是只是连命牌都还没上的昆仑记名弟子的跟班,是战场上最低端的散修。
这种突发的灾厄,如果自己不盯着,没有人会特意通知他们。
而他们,没见过世面,没受过教养,没经过大事,人心浮动的夜晚呼呼睡得正香,以为天塌下来有昆仑顶着,又哪里懂得。
黑色的火焰拦住了出城的去路,几经生死才逃过来的人,纷纷跪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天爷啊——”
他们被放弃了。
赵大背着钱二,二话不说转身就望下层的入口跑。
“底下有个死狱,能进不能出,海怪应该进不去。”
那些行尸,就是在这个时候站起来的。
有生前的攻击力量,却没有活人的痛感。
打不过……他们这些小修士吓得腿都抖了,哪里打得过?
赵大把他塞在一个石墙和石墙的夹缝里,撑着口子对他说:“兄弟,好好活着,哥给你把那些玩意儿引开。”
钱二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死死的抓着他不放:“你藏在这,我去引开,反正我已是个废人了。”
赵大掰开他的,叹息着笑了一声:“你当我不想啊,平日里你总让我减肥,今日算是后悔了。”
钱二卡在石缝里,愣了一下,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生死关头竟然只是因为太胖无法藏身,竟然只是因为胖……
“我跟你一块儿,是生是死,咱这回就真当兄弟了。”
赵大在他脑袋上杵了一下,回头看一眼逼近的行尸:“傻子,咱哥儿四个出来,总得有一个活着回去。”
赵大头也不回的,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远远传来的怒吼,直到终了,没有半声□□。
钱二在那时候才信了摘星楼的传言,赵大在乡里杀过人,是见过血的。修仙是为了筑基之后,可以在官府消了案底,回乡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