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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公一边打一边骂,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城。没人再敢上前阻拦。
刘瑾听说之后,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地告诉手下人,葬礼延期举行,改在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六日。
其实刘瑾大可不必铺张浪费,他也就只能混到八月十五了,为节约起见,他的丧事可以和他兄弟一起办。
张永将捷报上奏给了皇帝,朱厚照十分高兴,立刻吩咐手下准备酒宴,晚上他要请张永吃饭,当然了,刘瑾也要在一旁作陪。
张永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没有去找朱老大闲聊,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静静地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今晚,就是今晚,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缠绕着刘瑾,他虽然文化不高,却也是个聪明人,张永早不来迟不来,偏偏今天来,一定有问题。
但他能干什么呢?
向皇帝告状?还是派人暗算?
刘瑾想了很久,对这两个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了自己的准备,他相信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
然后他自信十足地去参加了晚宴。
较量正式拉开序幕。
晚宴开始,由朱厚照宣读嘉奖令,他表扬了张永无私为国的精神,夸奖了他的显赫战功,当然,他也不忘夸奖刘瑾先生的后勤工作做得好。
两边夸完,话也说完了,开始干正事——吃饭。
朱厚照只管喝酒,刘瑾心神不宁地看着张永,张永却不看他,只顾着低头大吃。
不久更为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众人歌舞升平,你来我往,很快就有人不省人事,张永似乎情绪很高,也喝了很多酒,而刘瑾却滴酒不沾,他似乎对宴会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死死盯着张永。
宴会进行到深夜,朱厚照还没有尽兴,这位仁兄还要接着喝酒作乐,张永似乎也很高兴,陪着朱厚照喝,刘瑾不喝酒,却也不走。
这正是他的策略,只要看住张永,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能暂时控制局势。
但很快刘瑾就发现,自己不能不走了。
我明天还要去送葬啊!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散不了了,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陪着这二位兄弟玩通宵吧。
于是他终于起身告辞,征得朱厚照的同意后,刘瑾看着喝得烂醉的张永,放心地离开了这里。
但在走之前,他吩咐手下办了一件事情:加派兵力,全城宵禁,严禁任何部队调动!
这就是刘瑾的万全之策,堵住张永的嘴,看住张永的兵,过两天,就收拾张永本人。
可是刘瑾失算了,他不知道,其实在这场混乱的酒宴上,张永也一直暗中注视着他。因为在这个夜晚,有一场真正的好戏,从他离开宴会的那一刻起,才刚刚开演。
张永等待了很久,当他发现刘瑾不吃不喝,只是呆呆看着自己时,就已经明白了这位老兄的打算——今天跟你耗上了。
那就耗吧,看看到底谁怕谁!
在酒宴上行为失态的他,终于麻痹了刘瑾的神经,当他看见刘瑾走出大门后,那醉眼惺忪的神态立刻荡然无存,所有的智慧和勇气一瞬间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动手的机会到了!
“陛下,我有机密奏报!”
拼死一搏!
喝得七荤八素的朱厚照被这声大喊吓了一跳,他好奇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张永,打开了那封杨一清起草的文书。
文书上的罪名大致包括企图谋反、私养武士、私藏兵器、激起兵变等等,反正是哪条死得快往哪条上靠。
看见朱厚照认真地看着文书,跪在下面的张永顿时感到一阵狂喜,如此罪名,还怕整不倒你!
可他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张永纳闷地抬起头,发现那封文书已经被放在一旁,朱厚照的手中又端起了酒杯。
朱厚照发现张永看着自己,便笑了笑,说了几句话,也算给了张永一个答复。
这是一个载入史书的答复,也是一个让张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答复。
“这些事情不去管它了,改天再说,接着喝酒吧!”
事前,张永已经对朱厚照的反应预想了很久,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等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复!
张永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当他看见自斟自饮的朱厚照时,才确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处境!
话已经说出口了,宫中到处都是刘瑾的耳目,明天一早,这番话就会传到刘瑾的耳朵里,到时必定死无葬身之所!
怎么办?!怎么办?!
张永终于慌乱了,他浑身都开始颤抖,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他想起了半个月前密谋时听到的那句话。
“决不可后退!以死相争!”
都到这份儿上了,拼了吧!
他突然脱掉帽子,用力向朱厚照磕头,大声说道:
“今日一别,臣再也见不到皇上,望陛下保重!”
朱厚照终于收起了玩闹的面容,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瑾有罪!”
“有何罪?”
“夺取大明天下!”
好了,话已经说到头了,这就够了。
然而张永又一次吃惊了,因为他听到了这样一句回答:
“天下任他去夺!”
这下彻底完了,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没有心肝的人啊!
张永绝望了,一切看来已经不可挽回,一个连江山社稷都不放在心上的人,还有什么是不可割舍的呢?
不!还有一样东西!
霎时,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冲进了张永的大脑,有一个回答,可以挽救所有的一切!
“天下归了刘瑾,陛下准备去哪里?!”
朱厚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这才意识到了一样自己决不能不要的东西——性命。
刘瑾夺了天下,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玩了五年、整日都没有正经的朱厚照终于现出了原形,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杀气:
“去抓他,现在就去!”
其实那天晚上,刘瑾并没有回家,他就近睡在了内值房,为的也是能够随时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应对。
应该说,他的这一举措还是收到了一定效果——起码方便了抓他的人。
正当他睡得安稳之时,忽然听见外面喧嚣一片,他立刻起身,大声责问道:
“谁在吵闹?”
刘公公确实威风,外面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个声音回答道:
“有旨意!刘瑾速接!”
刘瑾这才穿好衣服,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
然后他看见了面带笑容的张永。
第二天,权倾天下的刘瑾被抄家,共计抄出白银五百多万两,奇珍异宝文人书画不计其数,连朱厚照也闻讯特意赶来,一开眼界。
但朱厚照并未因为刘瑾贪污的事实而愤怒,恰恰相反,过了一个晚上,他倒是有点同情刘瑾了,毕竟这个人伺候了他这么久,又没有谋反的行动,就这么关进牢里,实在有点不够意思。
于是他特意下令,给在牢中的刘瑾送几件衣服。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张永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万一刘瑾死鱼翻身,自己就完了。
可是只过了一天,他就彻底的放心了,因为有一个人如约前来拜会了他——李东阳。
张永总算知道了杨一清的厉害,他不但说动了自己,料定了皇帝的犹豫与对策,还安排了最后的杀招。
李东阳办事很有效率,他告诉张永,其实要解决刘瑾,方法十分简单。
第二天,六部六科(吏、兵、礼、工、刑、户)、十三道御史(全国十三布政司)同时上书,众口一辞弹劾刘瑾,罪名共计十九条,内容包括贪污受贿、教育司法腐败、控制言论等等,瞬息之间,朱厚照的办公桌被铺天盖地的纸张淹没。
更为致命的是,有关部门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重新审查了刘瑾的家,他们极其意外地发现了上千副盔甲武器(上次是疏忽了),同时还发现,原来在刘瑾经常使用的一把扇子的背后,有暗藏的兵器(上次也疏忽了),这么看来刘瑾应该是一个绝世武林高手,随时准备亲自刺杀皇帝陛下,过一把荆轲的瘾。
看着满桌的文书和罪状,还有那把扇子,朱厚照断绝了所有的慈念:
“狗奴才,你真的要造反啊!”
可是刘瑾就是刘瑾,即使是到如此地步,他还是做出了令人惊讶的行动。
刑部按照朱厚照的指示,召集众官会审,刘瑾上堂之后,不但不行礼,反而看着周围的官员们冷笑,突然大喝一声:
“你们这些人,都是我推举的,现在竟然敢审我?!”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官员们顿时鸦雀无声,连坐在堂上的刑部尚书(司法部部长)都不敢出声。
刘瑾这下子来劲了,他轻蔑地看着周围的官员,又发出了一句狂言:
“满朝文武,何人敢审我?!”
刘瑾兄,以后说话前还是先想想的好。
话音刚落,一个人就走了上去,站在刘瑾面前大吼一声:
“我敢!”
还没等刘瑾反应过来,他又一挥手,叫来两个手下:
“扇他耳光!”
刘瑾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被打得眼冒金星,本来火冒三丈的他睁眼一看,立刻没有了言语。
因为这个人确实敢打他,此人名叫蔡震,官虽然不大,却有一个特殊的身份——驸马。
而且这位驸马等级实在太高,他的老婆是明英宗朱祁镇的女儿,朱祁镇是朱厚照的曾祖父,朱厚照该怎么称呼老先生,这个辈份大家自己去算。
这就没啥说的了,刘瑾收起了嚣张的势头,老老实实地被蔡震审了一回。
经过会审(其实也就他一个人审),最后得出结论:
刘瑾,欲行不轨,谋反罪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