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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庐:只有我不是亲生的对吧。
第59章 问谈()
关小昭在飞蓬峰上转来转去,直到碑庐都嫌烦,她才说道:“我想下山看看陵风真君。”
在碑庐的印象里,他始终觉得关小昭是江陵风的私生女。听到这种请求,目光里就带上几分怜悯和慈爱:“去吧,注意安全。”
江家被宁陵侯屠戮多半,原本就气数将尽。如今又出江心白之事,陵风真君如今过得恐怕也是刀尖火熬的日子。
关小昭急匆匆地向他行礼告退,却又被碑庐叫住:“你可以多待几天,不用着急回来。不过只限于雁城,若是再连招呼都不打就出去惹事--”
“知道了师父。”关小昭软软地哄着他:“从今以后我所有的行踪都向您报备,绝不私自行动,我保证。”
碑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
雁城乍看起来还如往常,但毕竟是不一样了。街边许多老店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新起的店铺隐晦地带着“陆”字。
江家大宅依旧占据着最好的风水,可却大门紧闭,连门口的石狮都显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关小昭在门前两丈站定,仰头望着高高的门檐,想起雁城江家曾经的盛景,不禁心有戚戚。
她如今的修为已经能够看到大宅上空笼罩的防护阵,只是那阵法已经极为稀薄,明显已经多日缺乏养护。
捏出一只传讯纸鹤摇摇晃晃地往庭院内飞去,约莫一刻钟后,大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名年轻修士走出来来:“家主请您进去。”
他的身姿仍然挺拔,穿着江家子弟惯有的酱红色常服,目光却有几分呆板木然。
关小昭向他颌首致谢,倒没有像去青华峰那样随手送些东西。对于江家这样不算小的世家来说,一朝败落,无论送什么东西,都会显得像是羞辱。
她跨入前庭,那名修士随即将大门紧锁,沉默地为她指了方向,又沉默而谦逊地退去。
关小昭在江家住过几个月,知道江陵风惯常在什么地方。天色已近黄昏,在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打上一层朦胧的光。
如同江陵风灰败的气色,和晦暗不明的时局。
“这几年我已经不见客了。”江陵风揉着眉心,一声低浅的叹息:“江家如今的光景你也知道,我并不能提供给你什么价值。你和揽月君有关,却和我无关。”
“这半年多以来,我没有再见过揽月君。”关小昭开门见山道:“江心白出手越发狠厉,我只以为是她心性赶不上天赋,等年岁渐长变好。如今看来,那就是揽月君出事的先兆。”
江陵风没有接她的话,似乎陷入思索。这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夕阳最后的余晖映衬在他脸上,关小昭骤然发现这位以英俊风流而著称的“听风公子”,眼角已然生出细纹。
良久,他说道:“揽月君不复存在,也许更好。”
他转过头来,依然俊秀的面容,透露的却是长者的沧桑:“揽月君也许有他伟大的计划,伟大的目标。他会将整个泰始大陆都装在心里,却不会善待与他合作的人。”
他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初关牧鹿一心帮他,抛妻弃子,最后身陨道消。当初送你来的那位封居胥,看起来也对揽月君颇有怨言。而我……”
他似笑似哭,嗓音悲怆:“……家破人亡。”
“现在他不在了,正好——你自由了,不必为他驱遣,不必为他所累。”他透过关小昭,不知道是在看谁。也许谁都没有,是他在审视自己的过去和抉择。
“逍遥师祖说江心白是天生魔魂。”关小昭突然说道:“记得揽月君说过,他之所以能够借用小白的身体,是因为小白幼时受魔气入侵,灵魂不稳的缘故。”
她点燃桌上的蜡烛,跳跃的火光映衬得她的双眼异常明亮:“我担心她将成为第二个宁陵侯。”
江陵风停顿几许,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宁陵侯的?”
“揽月君告诉我的。”关小昭道:“他曾经驱使关牧鹿去杀宁陵侯,没杀成。他还说宁陵侯是人身入魔。”
“包括上次在江家屠戮大方的--也是宁陵侯。”
江陵风的瞳孔剧烈收缩,失声道:“是他?”
这个消息似乎对陵风真君打击颇大,他几乎是全身脱力,跌坐在太师椅里。
“怎么能——怎么能是他?”
看到他的反应,关小昭这才想起来。揽月君说过,在派遣牧鹿道君之前,他曾经叫江陵风去杀宁陵侯,但江陵风“顾念旧情未能下手”。
“你与宁陵侯有故。”关小昭陈述道:“也许陵风真君能够告诉我,是怎样的‘故’?”
“这本是秘闻……可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江陵风道:“宁陵侯以前是我师弟。”
关小昭:“???!!!”
江陵风生于江家长于江家,他的师父理应是江家长辈。宁陵侯之所以被称作宁陵侯,是因为他是凡间的王侯,宁陵是他的封地,哪怕后来走上修真一途斩断尘世,也被习惯性地称作宁陵侯。
宁陵侯怎么可能和江家有什么牵扯?
江陵风读出她目光中的疑问,道:“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外游历。期间拜过一个隐居的师父,鹧鸪散人。宁陵侯在皇家围猎时遭到追杀,慌不择路,误闯鹧鸪散人的清修之地被她救下,就成了我的师弟。”
“她的母亲是平芜国公主,跟随皇家守护者修行,堪堪有了炼气修为。未婚产下宁陵侯,因这位公主颇有权势才没被过多责难,还让她父不详的儿子封侯。直到宁陵侯人身入魔——才知道他的生身父亲竟然是个魔族。”
“他原本是个好人。”江陵风叹道:“惩强扶弱,热心善良——如果不是揽月君追杀他,逼迫他,也许他还能维持人性,不必堕入魔界……至少,不会那么快。”
江陵风的故事看起来说完了,沉默却比先前加起来都要长。
直到关小昭的话音将它打破:“你觉得揽月君会去了哪里?”
江陵风道:“你还是要找他?”
“对。”关小昭语气淡淡的,却含着固执与坚定:“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揽月君总能这样。”江陵风冷笑道:“不过,想要做他的朋友,就要先做好为他付出的准备。”
关小昭不为所动:“恨也好,念也罢。总归是要先找到他再说。”
“我不知道。”
江陵风盯着她,足有几瞬,然后显示出疲惫之色:“也许只有问心白。我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何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想来她应当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体内有外来的元神,不过是隐忍不发。”
关小昭站起来,问江陵风道:“如若我能找到江心白,您当如何。”
“杀了她。”
江陵风缓缓说道:“如果我能做到……或者你能做到。”
这的确是意料之外。关小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陵风真君道:“我不认为你能找到她。她能杀死莫珲,你有什么实力与之抗衡?”
“我准备先找封居胥。”关小昭坦诚自己的想法:“他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不会放任揽月君消失。”
江陵风此时尚且不知封居胥就是萧乘貘。他对那个与揽月君交易、多次潜入江家观察关小昭的人有着深刻的印象,也知道十年前他已然晋阶化神,在长留城有着不输于陆止行的名头。
“你要去长留城?”他问道。
“是。”
虽然姚宝玉把自己缩小成了袖珍狮子狗,可他的修为在那里,为了不被人发现,关小昭就把他放在了后山。昨日她去见姚宝玉时,嘲风告诉她萧乘貘已经到了长留城。
关小昭向他作揖告别,目光沉如星火:“今日多谢陵风真君解惑,我向事务堂求个在长留城的任务,便可启程。”
“等等。”
临出门之前,江陵风忽地叫住她。
他当着关小昭的面走入书房,取出一枚方印交给她:“此为梵天印。当初我师父鹧鸪散人已然看出宁陵侯身有魔血。宁陵侯出师之后,师父特意将梵天印交给我——只愿永无使用之日。”
江陵风早就知道宁陵侯是人魔混血。他从未泄露过这个秘密,怕的就是宁陵侯本无罪,而世界逼迫他成魔。
可宁陵侯却在除魔之时,不慎吸入魔气,显露征兆。于是卫道者开始叫嚣,诡谲者开始上蹿下跳,就连揽月君都要除之而后快。江陵风无法下手,揽月君没有强迫他,却暗中驱使关牧鹿做这件事。
关牧鹿当然没错。他驱杀魔族,深入魔界追杀九夜罗,甚至为此身死道消。
揽月君也没错,他始终抱着消灭魔界、保卫人界的大义,一切损伤都在所不惜。
那么错的是宁陵侯么?因为他所不能选择的父母亲,就要面对整个修真界的压迫和谩骂,唯有魔界才能容身?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江陵风也不能。
“梵天印是专门为克宁陵侯而制。你且拿去。”陵风真君的声音如九月风,低哑而遥远:“我恐怕仍是不能下手。现在我也制不住他了……若是你能碰见一个可以制住他的人,就把梵天印交出去罢。”
关小昭收下这方印。她走出江陵风的主院,脚底有些微风。
“陵风真君。”她未曾转头,声音传来:“他现在不叫宁陵侯了——是血煞子。”
“我知道。”
关小昭站立许久,才听见他闷声回应。
第60章 梵天印()
“你又要出去?”
看着座下跪着的关小昭,碑庐神君的眉毛全都蹙在一块:“贺天派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总想着往外跑作甚?”
从雁城江家回来之后,关小昭就去事务堂领了个去长留城外的河滩捕捉银蜡鱼胆的任务。考虑到碑庐的心情,她不得不先老老实实地向师父报备自己的行程。
“小白出事了,我心里难受。”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