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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求剖解什么疑难案件,猜谜,辩论,宣判。”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层
是要有尚友古人的脚襟和气魄,敢于并且从容地把作者当朋友;一层是跟着作者
的思路前进,看他对这些问题的描述或论证能否说服我们。这样做也有两种收获,
一是读书时始终兴致盎然,二是读会的书就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把有字的部
分读会了,怎么读那些书的空白部分呢?——这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古人有个说法叫‘读书得间’,大概是说读出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于无
字处看出字来。其实行间的空白还是由字句来的;若没有字,行间空白也没有了。
”“古书和今书,空白处总可以找出问题来的。不一定是书错,也许是在书之外,
总之,读者要发现问题,要问个为什么,却不是专挑错。”我们不妨把这个称作
金克木的“得间读书法”。用这个方法读书,可以明白作书者的苦心孤诣和弦外
之音,更有甚者,会发现古人著述的秘密。“不但佛书,其他古书往往也有内外
之别。讲给别人听的,自己人内部用的,大有不同。”很多问题“‘预流’的内
行心里明白,‘未入流’的外行莫名其妙”。当我们知道这些古人的行间甚至书
间空白的时候,那本书才会打开大门,高高兴兴地迎我们进去。
当然,读好了书,却不能让这些书活在当下,不能“苟日新,又日新”,那
我们不过成了“两脚书橱”。如何避免这个问题,怎样才能在书和现实的世界里
出入无间?这正是本书第三辑的内容——“读书·读人读物”。
金克木常说,他的文章“看来说的都是过去……可是论到文化思想都与现在
不无关联”。“所读之书虽出于古而实存于今……所以这里说的古同时是今。”
金克木关注的,正是古代跟现在的极大相关度,并间接地指向未来。“所有对‘
过去’的解说都出于‘现在’,而且都引向‘未来’。”脱离了对“现在”的反
应和对“未来”的关注,那些古书只不过是轮扁所说的“古人之糟粕”,弃之不
足惜的。
但读通了书还不行,“物是书,符号也是书,人也是书,有字的和无字的也
都是书”,因此需要“读书、读人、读物”。“我读过的书远没有听过的话多,
因此我以为我的一点知识还是从听人说话来得多。其实读书也可以说是听古人、
外国人、见不到面或见面而听不到他讲课的人的话。反过来,听话也可以说是一
种读书。也许这可以叫作‘读人’。”“读人”很难,但“不知人,无以知言也”,
“知人”正是“知言”和“知书”的重要的一步。最难的是读物,“物比人、比
书都难读,它不会说话;不过它很可靠,假古董也是真东西。”“到处有物如书,
只是各人读法不同。”读书就是读人,读人就是读物,反过来,读物也是读人,
读人也是读书。金克木这种破掉壁垒的方法,大有古人“万物皆备于我”的气概,
较之“生死书丛里”的读书者境界要大得多。钱钟书力倡“东海西海,心理攸同
;南学北学,道术未裂”,意在沟通东西,打通南北,要人能“通”。金克木也
提倡一种有意味的通。“读书、读人、读物”的“通”与中书君的“通”是一是
二?颇值得我们好好思量。但无疑,有了这个“读书、读人、读物”的通,我们
此前提到的金克木那些断断续续的人生片断就有了一个相通的根蒂。
当然,书是否真的能够读完,人和物是不是真的就能读得通,是“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的事情,要亲自领会体验才好。但毫无疑问,金克木在这里给了我们
一个进入书的世界的方便法门。
四
临了要说明一下书中数宇、标点的用法和文章的写作年份问题。为尊重原作,
我们不对金克木与现行规定不一致的数字和标点符号用法强做统一,而是按金克
木的习惯照排。文章末尾原有年份的,一仍其旧。部分未标明年份的,编者根据
各种资料推定写上,为与原标年份的区别,加括号(如(一九八四年))标明。
另有少数年份尚难确定的,阙疑。
最后,我们应该感谢金木婴女士和钱文忠先生。金木婴女士欣然为本书写了
后记,而钱文忠先生也慷慨地同意把他那篇“懂得”的文章收在了本书中。
黄德海
2005 年12 月
“书读完了”
有人记下一条轶事,说,历史学家陈寅恪曾对人说过,他幼年时去见历史学
家夏曾佑,那位老人对他说:“你能读外国书,很好;我只能读中国书,都读完
了,没得读了。”他当时很惊讶,以为那位学者老糊涂了。等到自己也老了时,
他才觉得那话有点道理:中国古书不过是那几十种,是读得完的。说这故事的人
也是个老人,他卖了一个关子,说忘了问究竟是哪几十种。现在这些人都下世了,
无从问起了。
中国古书浩如烟海,怎么能读得完呢?谁敢夸这海口?是说胡话还是打哑谜?
我有个毛病是好猜谜,好看侦探小说或推理小说。这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我却并不讳言。宇宙、社会、人生都是些大谜语,其中有日出不穷的大小案件;
如果没有猜谜和破案的兴趣,缺乏好奇心,那就一切索然无味了。下棋也是猜心
思,打仗也是破谜语和出谜语。平地盖房子,高山挖矿井,远洋航行,登天观测,
难道不都是有一股子猜谜、破案的劲头?科学技术发明创造怎么能说全是出于任
务观点、雇佣观点、利害观点?人老了,动弹不得,也记不住新事,不能再猜
“宇宙之谜”了,自然而然就会总结自己一生,也就是探索一下自己一生这个谜
面的谜底是什么。一个读书人,比如上述的两位史学家,老了会想想自己读过的
书,不由自主地会贯串起来,也许会后悔当年不早知道怎样读,也许会高兴究竟
明白了这些书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倒相信那条轶事是真的。我很想破一破这个谜,
可惜没本领,读过的书太少。
据说二十世纪的科学已不满足于发现事实和分类整理了,总要找寻规律,因
此总向理论方面迈进。爱因斯坦在一九○五年和一九一五年放了第一炮,相对论。
于是科学,无论其研究对象是自然还是社会,就向哲学靠拢了。哲学也在二十世
纪重视认识论,考察认识工具,即思维的逻辑和语言,而逻辑和数学又是拆不开
的,于是哲学也向科学靠拢了。语言是思维的表达,关于语言的研究在二十世纪
大大发展,牵涉到许多方面,尤其是哲学。索绪尔在一九○六到一九一一年的讲
稿中放了第一炮。于是本世纪的前八十年间,科学、哲学、语言学“搅混”到一
起,无论对自然或人类社会都仿佛“条条大路通罗马”,共同去探索规律,也就
是破谜。大至无限的宇宙,小至基本粒子,全至整个人类社会,分至个人语言心
理,越来越是对不能直接用感官觉察到的对象进行探索了。现在还有十几年便到
本世纪尽头,看来越分越细和越来越综合的倾向殊途同归,微观宏观相结合,二
十一世纪学术思想的桅尖似乎已经在望了。
人的眼界越来越小,同时也越来越大,原子核和银河系仿佛成了一回事。人
类对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的了解也像对生物遗传的认识一样大非昔比了。工具大发
展,出现了“电子计算机侵略人文科学”这样的话。上天,入海,思索问题,无
论体力脑力都由工具而大大延伸、扩展了。同时,控制论、信息论、系统论的相
继出现,和前半世纪的相对论一样影响到了几乎是一切知识领域。可以说今天已
经是无数、无量的信息蜂拥而来,再不能照从前那样的方式读书和求知识了。人
类知识的现在和不久将来的情况同一个世纪以前的情况大不相同了。
因此,我觉得怎样对付这无穷无尽的书籍是个大问题。首先是要解决本世纪
以前的已有的古书如何读的问题,然后再总结本世纪,跨入下一世纪。今年进小
学的学生,照目前学制算,到下一世纪开始刚好是大学毕业。他们如何求学读书
的问题特别严重、紧急。如果到十九世纪末的几千年来的书还压在他们头上,要
求一本一本地去大量阅读,那几乎是等于不要求他们读书了。事实正是这样。甚
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本世纪的书也不能要求他们一本一本地读了。即使只就
一门学科说也差不多是这样。尤其是中国的“五四”以前的古书,决不能要求青
年到大学以后才去一本一本地读,而必须在小学和中学时期择要装进他们的记忆
力尚强的头脑;只是先交代中国文化的本源,其他由他们自己以后照各人的需要
和能力阅读。这样才能使青年在大学时期迅速进入当前和下一世纪的新知识(包
括以中外古文献为对象的研究)的探索,而不致被动地接受老师灌输很多太老师
的东西,消磨大好青春,然后到工作时期再去进业余学校补习本来应当在小学和
中学就可学到的知识。一路耽误下去就会有补不完的课。原有的文化和书籍应当
是前进中脚下的车轮而不是背上的包袱。读书应当是乐事而不是苦事。求学不应
当总是补课和应考。儿童和青少年的学习应当是在时代洪流的中间和前头主动前
进而不应当是跟在后面追。仅仅为了得一技之长,学谋生之术,求建设本领,那
只能是学习的一项任务,不能是全部目的。为此,必须想法子先“扫清射界”,
对古书要有一个新读法,转苦为乐,把包袱改成垫脚石,由此前进。“学而时习
之”本来是“不亦悦乎”的。
文化不是杂乱无章而是有结构、有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