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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这是国民大会现任总书记克里巴拉尼最近的一篇文章。是因为他劝人信
从甘地,有一家英文报(不是印度人的)批评他,因而作的答复。题目是《谁在
领导?》,前半我将大意译给你听。他说:甘地所劝的决不是卑屈的降服,而是
抵抗到死。若说甘地劝英人对德屈服,完全是歪曲事实。甘地所劝告的只是不用
暴力的反抗,却绝对不是屈服。甘地所以遭人不满者正在他不肯屈服。不论他的
意见对不对,他确是诊断病源才下药方的医生。以前印度恐怖党人盛行之时,这
份报的态度决不如今日这样赞成暴力。对主子与奴隶用两种标准评论,决不能再
编得住任何人!国民大会有两派思想,人人皆知,但两派都不曾拒绝“不用暴力”
的信条。国民大会今日有两大方案,一为健全组织方案,一为建设方案,即“自
足自卫”方案,不合作方案则今日暂未实行。建设方案是大会请求公众全体来实
行的。甘地不仅是这个方案的制作者,而且是推行这个方案的实际行动的领导人。
问:如此说来,甘地与国民大会在这一面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了?
答:至少
在这一方面是如此。但我们要看清,甘地自一九二五年以后即不任大会正式职务
(除非被一致决议邀请担任一次运动的总指挥)。他自己是教主,是印度人的领
袖,并非大会的领袖;但大会要做印人的最有力的群众组织,而不做蝙狭的一个
政治党派,就不得不承认印度人民的领袖为其“超组织的领袖”。闲话少说,继
续引克里巴拉尼的话,他说:甘地今日代表印度的心与灵魂。国民大会领导人没
有一个不承认;而且如果不是完全不知印人舆论的人,就不至于不知道,甘地今
日不仅代表受教育的人,而且也代表街上的普通人民:无论是在市场上或田野间
或工场里。
问:既然如此,那末甘地的当前意见究竟如何,当然极关重要了。
答:不错,幸而克里巴拉尼在文章里面给甘地当前意见作了一个提要。虽然
在近些日来,甘地与尼赫鲁等人谈话以后,意见好像多少有些改变,可是就原则
上说,这几条摘要还只需要补充而用不着修正;因此我想一古脑儿译给你听。
问:这正是我所急欲知道的。
答:他说:“简单说来,这些原则是:(一)这不是我们的战争。(二)我
们是被迫参战的。(三)我们虽然同情中国与苏联,却不能因此参战。(四)即
使有印度人想表示对战争热心,他们也无法得到必需的权力,以便向民众表示印
度已获自由因此是自己的战斗,以便证明是为正义、公道、自由而战。(五)我
们跟日本、德国或任何国家都没有争执。(六)若有任何国家不问此种情形而在
今日进攻印度,那只是进攻英国的属地,因为英国虽高呼为自己而战却不肯放弃
属地。(七)但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不能把旧主人去换新主人。(八)因此,
我们必须抵抗侵略。(九)手段只能不用暴力。即使有人想用其他手段也无法得
到。(十)印度反对焦土政策,因为除了其他理由以外,它不能相信推行这种政
策恰好只能妨害敌人而不妨害当地人民。又怕当局于愤怒之余,或因能力不足,
而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破坏。(十一)不用暴力也许对新侵略者无效:但它可以保
持人民的志气,而且作为一个民族对侵略的抗议。照这样它可使人民不致对外来
侵略觉得无关痛痒。(十二)我们反对从外国搬兵来布防,没有一个自由国家能
让外国兵到自己土地上来打仗,除非由于自己情愿而且有若干保障。”这最后一
条是最近谈论的题目。甘地现在已不要英美兵撤退,但要他们与自由印度订约。
甘地态度一天天反日,这不能不说是尼赫鲁之功。印度彻底反日亲华的名人只有
两个:前有泰戈尔,后有尼赫鲁。
十二、往者不可谏
问:如果甘地的意见是这样一套,我看我不能赞成。
替:那是当然。因为你是中国人。克里巴拉尼只说甘地代表印度人的意见,
并未说他代表中国人。我们从中国人观点说,自然不能一下子接受,而必须设身
处地来想,才能了解。
问:不过我们也不能贸然反对。我得思索思索。这是邻家的事,要不拉“偏
架”“打太平拳”,就得先仔细冷静想一想。
答:老兄的“甘地气味”比我还浓得多了。你这态度正是甘地尚理智崇真理
的宗教态度。
问:不过我还是觉得甘地过了时。我得声明这完全是“直感”。
答:这个大黑暗时代的新中世纪中,甘地当然是代表“没落”了的老见解的。
可是人类如果不是永远做动物界中惟一残杀同类者,而且“文明”的意义不是
“比野蛮人更野蛮”的话,甘地的教义总该还要有一线薪传吧。不过我们今日谈
的不是思想家宗教家的甘地,而是政治家的甘地。就这一点说,他在印度还没有
过时。等到他过了时,印度一定是换了新面目了。
问:我们谈了这样久,还只谈了一个甘地,而且还只谈了甘地的一方面,印
度确不是一望就能了解的国家。我很希望和你有机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谈下去。
这样恐伯比我飞到加尔各答去住一年甚至十年而不见印度人,还要更知道印度些。
印度本来是个冷门,现在忽然取得了香港式的地位,可是又比不得仰光,可以糊
里糊涂还当做是我们的“通商口岸”。人家有不可轻侮的力量,和我们有悠久的
老交情,彼此毫无恶感,又同处于危难的关头。我们确得先了解人家,可是又不
能籍助于西方人,岂非很难。
替:我倒想背两句书,“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问:下面两句可不要再背了。我现在想请你谈甘地的《建设方案》 。
答:那么,我得从孟子讲起。
十三、孟子的信徒
问:你已经把甘地比做老子和穆罕默德,怎么又扯上了孟子?我看你不是在
谈甘地,简直是在摆杂货摊。
答:也许是的。请你原谅我又得发议论。我看自从秦始皇用了荀卿的学生李
斯以来,中国的正统政治哲学就是儒法相杂的一道,这恐怕真是荀学,因为他的
“法后王”就不免要教他的学生“阳儒阴法”。这个传统至少要算到曾国藩。因
此孟子虽然高坐堂皇升为亚圣,可是他的“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以及“八口之家,
可以无饥矣”的“王道”,却被荀子的门徒暗地赶了出去,直到今日的印度,才
由并不知道孟子的甘地来奉为政策。
问:我觉得甘地的刻苦精进还不如说是墨子。
答:不错,就个人而言,诚然是墨子,专坐三等车的现代苦行僧,讲兼爱的
摩顶放踵者,但他的政策却并不是尚俭,而是足食。大家都笑他提倡可怜的土布,
却不知他所着重之点,并不在使穿绸子的人去裹布(只要印度自己出绸子),却
是要连布也没得裹的人来裹上自己的一块布而无求于人啊!他开始提倡纺纱时,
寻遍印度乡村,才找到了一架破旧的纺纱机,找到会纺纱的老太婆。而不过二十
年已经有了纺纱协会的二十几万会员,其他以纺车为副业为象征的当然还不在内。
这并不是他有什么巫术奇迹对抗机器,而是光着身子买不起外国布的人太多了。
土布在城市的卖价并不便宜,但在乡村却由此救了许多人,而得到多少可以自给
自足的基础。这些人是即使想从破坏的农村逃到城市去当“工资奴隶”,而在管
辖他们的外国的工厂正不景气时,也没有国内的工厂可以收容他们的。
问:你从孟子的民生主义一直扯到世界不景气,太远了。不过,我看甘地实
在是落后地方的逆流的产物,纵能激起浪花,也不能有所成就的。
答:当然德国的财阀与中产阶级中是出希特勒而出不来甘地的。可是我很想
知道你所谓“落后”与“逆流”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说经济落后,当然不错。印
度的工业基础虽然要比中国还进步五十年,但比欧美自然瞳乎其后,而且也与印
度人不大相干。尽管铁路网这样密,要运自己出产的东西来用,还是比买外国现
代的货贵。这是一种奇怪的经济,但我们中国人很容易了解。至于你说的“逆流”,
也许不错,可是我不知道在机器使大多数的人不能买生产过剩的布时,想法子使
他们仗自己的力量得到布,这究竟是“逆”还是“顺”?再说到成就,就更难说。
世界上从没有一个事业家说是完全达到了他的目的。如果你不拿将来的理想做测
量尺,而拿过去的历史事实作标准的话,我看,使几百年从未站起来的,穷得周
身几乎连一块布都裹不起的,东西南北话都讲不通,字都认不得的,几万万个人
能同心合意,自己觉得自己有力量靠自己,不必害怕人家,这恐怕是你我所绝对
办不到,而且想也不敢想一想的事吧?
问:我当然不敢藐视他,可是我很怀疑他这种方法,或则说路线。
答:他的路线确是非常奇怪的逻辑。他说,你要我给你做奴隶做苦工而不给
我吃饱,我不愿意干。我不干,我打不过你,你把我杀死了。是我胜了还是你胜
了?当然是我胜了。我不给你做奴隶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你要我做工的目的却无
法达到了。这不是不害主义,却是它的实行路线的一面。这种以退为进,甚至以
取消自己使你不胜,而后使我胜的办法,这不正是老子《道德经》和孙子兵法么?
问:这样奇怪的想法,虽然理论上驳不倒,事实上我看没有一个人能信从。
能办得到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绝食。
答:我也相信确是难办,所以烈士才那么珍贵,而“焦土政策”才成为口号。
不过,我们南非洲的华侨却有许多都曾经追随过甘地,而甘地的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