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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明。”
陌楚荻只跪地无言。
史渊知道一旦重验全部试卷,或令鄂恒春重考,舞弊之事必然坐实,此时怒目瞪着陌楚荻,恨不能将他食肉寝皮。
皇帝见他神情,道:“史渊,令鄂恒春重考,你敢不敢?”
史渊已知再无遮掩余地,叩首言道:“微臣祸乱考纲,万死难辞其咎,然则,微臣望陛下切莫放过那奸佞小人!”
皇帝轻笑了笑,“奸佞小人?他明哲保身固然堪厌,你设计构陷就是君子了么?”
“陛下明察,那些条子并非微臣授意,他此时信口雌黄只为将自己脱解干净,陛下明断!”
陌楚荻叩道:“微臣未从这些传条舞弊之人手中收过半分好处,素日也无半点交情,若非史台甫授意,纸条为何入我篮中?”
史渊厉声反问:“纸条为何入你篮中?若你的下人不收,纸条为何入你篮中?”
“下官管教下人不严,下官知罪,但受贿舞弊之罪下官绝不敢认。”
“你篮中接连三日都有纸条,左大人与我俱是亲眼所见,即便首日是你管教不严,你若训斥一句,下人焉敢再收?你似这般放任不管,次次将纸条看细记牢,想的不是金榜出后一体结帐?!”
陌楚荻转向他道:“下官想的是,来日舞弊案发,知道事涉何人,总为自己留条后路。”
“够了!”皇帝拍案怒喝,“朝堂之上岂容你们这样张狂争吵,一派乌烟瘴气!——越临川!”
越临川出列叩道:“微臣在。”
“此案交你统合三法司审定,前因后果,事涉何人,定要给寡人查个清楚!”
越临川用余光看了看身侧的陌楚荻,俯身叩道:“微臣领旨。”
陌楚荻垂头跪着,察觉到毓疏的目光,慢慢闭起双眼。
“陌家的下人素来管教严格,千金求一纸尚不动心,会为五十两银子传字条入贡院陷大人于不义,下官觉得十分蹊跷。”
陌楚荻跪在堂中,几声轻咳。
越临川笑笑,自案后走下来,行至陌楚荻面前时,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子凑过去,道:“陌兄现在这个样子,小弟心中受用得紧,似这般低眉顺眼招人疼地跪着,想必连三殿下都没看几回吧?”
陌楚荻听他这样说话,便知旁人已退,于是抬头看着他笑,道:“越贤弟看着心疼,不妨直说,为兄不会吝啬夸你一句孝顺的。”
越临川大笑,自地上扶他起来,“普天之下,还是陌兄说话最有情趣。不过此番以身作饵拖史渊下马,陌兄或许自觉有趣,小弟却觉得,似乎不值。”
陌楚荻听他句句噎人,只轻笑看他,“史渊两朝为相,亲信人脉盘根错节,想将他这样的身份拖下马来,除了科举案不做它想。太子一案后,他在朝中的势力折损一半,以是想趁主考之便大肆网罗,既然授下这样的口实给为兄,为兄若不尽用,来日梦中痛悔,必定吐出血来。”
越临川听陌楚荻最后两句用了自己的原话,又是一阵笑,拉陌楚荻在堂侧的圈椅上坐下,自己亦在他身边落座,“话虽如此,陌兄也该将自己择得干净些。为让史渊放手犯案,嘱咐下人顺水推舟原是高明计策,但若锁院结束后能立即参本,一来可将史渊拖下,二来自家亦得洗清,以陌兄的心机,该不会当真是怕百口莫辩吧?”
“我原不知道史渊设计陷我,如何嘱咐下人收那字条?”
越临川疑惑看他。
陌楚荻笑起,“我家那掌房的采菲十分聪明,送药的下人见有人求他传条,便去找她商量,采菲不知这条子对我有用无用,便将条子压在药碗之下。药篮深暗,若我不将条子取出察看,无人知道其中有条,采菲见我第一日取条无话,便知此条对我有用,于是日日送来。”
“下人固然聪明,陌兄却有些糊涂,如今发难太晚,诚难洗脱同罪之嫌。”
“一个礼部尚书的虚衔,换一个两朝元老的性命,贤弟觉得值不值得?”
越临川心头一寒。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只按会试舞弊论处,以史渊的资格与身份,虽能将其拖下丞相之位,却无法将其在朝中的影响彻底根除。而如今他够上的,却便是操纵殿试、改换试卷、欺君枉上的不赦死刑了。”
越临川执掌狱令多年,从不曾想过有人会不惜陷罪于己也要将政敌置于死地,不由心中阵阵发冷,过了一刻,思及陌楚荻此举只为毓疏,又渐渐生出几分感然。
“只是……如此一来,陌兄便在皇上那里落下了‘堪厌’的名声,来日恐难再入天心。”
陌楚荻低眉,“贤弟以为,为兄还能再活几年?”
那淡漠的语气仿佛他真的命若轻烟,顷刻会从眼前消失。越临川心中一慌,怔怔看着陌楚荻。
对面人见他这样,轻轻笑起,“为兄知道,你嘴上刻薄,内心却诚善,凡事又能明察秋毫,是一等一的典狱官,三殿下对你处处回护,也是知你堪受大任。只这要命的嘴巴,为兄劝你多管管些,原道你是最知道何样话对何人说的,不想六殿下夜闹大理寺时你竟那样顶撞,若六殿下当真手起刀落,你虽一时言辞痛快,没了脑袋,还能再去哪里逞这张利嘴?”
越临川甩手,愤愤道:“才叫了你几天兄台,便比我那陆师傅还要聒噪,看不出一个镇日只知养花弄草的‘前’礼部尚书,各处的消息倒这般灵通。”
“皇上还没下旨免官呢,你的嘴巴倒益发不积德了。”陌楚荻说着摇头笑了笑,“大理寺里的那档子热闹当日传遍京城巷陌,快赶上公案戏文了,即便为兄不想听,也挡不住声音硬往耳朵里钻。若细论起来,舅兄大人与我平辈,他既管不了你,我说你两句也是应该。”
越临川突然转过身来,扶住陌楚荻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当日说要做个可讲真话的朋友,如今小弟却越来越不知道陌兄讲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陌楚荻一怔。
“见我为你担心,说笑两句岔开话题原也自然,但这话题之内又有三殿下对我的恩惠,又有六殿下与我的宿怨,又有六殿下在京中的声名,陌兄说这些话,真是字字深意呢。”
陌楚荻看他一刻,垂下双眼。
越临川续道:“这几句话说得这般刻意,谈笑间全不似陌兄素日风格,倒真如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向小弟临终托付一般,陌兄是否……瞒着小弟些什么?”
“为兄顽疾日深,现下日日咳血,如若流配出京必定无命归来,的确,命不久矣。”
越临川闻言笑起,拍着他的肩膀道:“陌兄多虑了,小弟定将折子仔细斟酌,皇上素日甚喜陌兄才华,如今这点小事,至多降职贬官,何况有三殿下在朝中顶着,断不至于外放流配。”
“若为兄说,为兄要的正是流配呢?”
越临川手上一紧,瞠目看他。
“为兄的供状贤弟看过么?”
越临川今早升堂审问陌楚荻,尚未顾得上看他的供状,此时将状子自案上取过,匆匆看了一刻,也不只胸中是急是气,抖得手上的宣纸哗哗作响——“你……你都认了?……连鄂恒春那腌臜东西的话都……”
“我府中的蓝睡莲确为越州牧得自天竺,派人千里送来。”
“糜费千里,送来十盆莲花?莲花得子可种,当日送的必是莲子啊。”
陌楚荻讶异于他这般聪明,却只是抬头一瞬,并未回话。
“还有那鄂恒春……他是想污你清名拖你下这烂泥塘……想占你几分口头便宜,你……”
“时间地点,连数次对话都一一确凿,贤弟怎知不是真的?”
“他那样的浪荡子,若真能将与你……若真能次次记得这般清楚,必然对你怀有真心,若有真心,今日怎会供你出来,可见全是栽赃构害的,这一看便知的事……即便你认,有谁会信!”
“为兄知道瞒不过越贤弟,故而今日对贤弟说清,望贤弟助为兄瞒过三殿下。”
越临川气得跳脚,“我入大理寺七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犯人!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陌楚荻慢慢说道:“恕为兄不敬,倘若,倘若舅兄大人染上必死顽疾,想令越贤弟心中好过,他是该在情深时死,还是情浅时死?是该死在天边,还是死在眼前?”
“你为——”越临川骤然定住,脸上的神情一瞬之间全似深痛,又似深悯,“……你为三殿下……做到这个地步?”
陌楚荻起身深揖:“为兄去日无多,望贤弟成全。”
堂中静默良久,越临川低声道:“横竖是你的命,你想如何,便如何。”
由于事涉陌楚荻,今次的科举案毓疏理应回避,他接连求了几日,好容易请下恩旨,匆匆到大理寺翻看供状。越临川见他到了衙门却不去看陌楚荻,心道这‘情浅’二字果非虚言,忽见毓疏面色一沉,骤然起身直向后堂而去,越临川一眼瞟见他看的是鄂恒春的状子,立刻起身言道:“大理寺是朝廷衙门,殿下不可滥用私刑。”
“他那腌臜的舌头既然敢说,就早该等着有人去割!”毓疏说话间仍向外走,越临川道:“殿下殿下,一个皇子两个皇子都来大理寺生事,我们这些典狱的营生统统不要做了。”
毓疏停步,强忍了一刻,走回案前攥起鄂恒春的状子一把掷开。其下那张署着陌楚荻的名字,毓疏犹豫片刻,打开细看,看过半页,双手一紧,险些将那纸页撕碎。
越临川忙道:“殿下,那是证供,殿下千万手下留情。”
“这屈打成招的证供也有脸面呈来!”
毓疏素日待下宽和,三法司众人全没见过他发如此大火,一时不明就里跪了一地。越临川道:“陌大人的身份大理寺上下哪个不知,加上他的身子这般弱法,微臣们还真怕打出个好歹,自然是一个指头都没敢碰的,这‘屈打成招’四字可冤煞臣等了。”
“这状纸上一派胡言,你们不打,他是自己写的?!”
“殿下,陌大人就押在天字一号间,殿下不信,就请……自去查问吧。”
毓疏怔了一瞬,迅速起身,疾步而去。
天字一号是间独牢,建在大理寺牢院深处,半入地下。毓疏下了台阶,一阵阴气自幽暗的过道中扑面而来,他站在阶口停了一刻,抬起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