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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深by:戎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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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疏欠身领旨。 
一句话堵住了与越临川暗通消息的机会,想来父皇心中疑虑已生。 
毓疏看着身旁亲情和乐如寻常父子般的皇帝与毓清,默默拈起酒杯。 
——‘父皇最疼的是谁,你心里比我明白’。 
天心九重,若有半重分予你我,背了的负了的,抛了的弃了的,不会如此不值得。 

“卢衡谋反案于去岁九月全部审结,妾室弄碧逢大赦出狱。” 
皇帝闻言坐起,“她腹中怀有卢衡余孽,为何得赦?” 
越临川叩道:“回禀陛下,大赦之前,弄碧于大理寺中生产,诞下的是一名女婴。如此卢家绝后,她弱母稚子按律优先赦免,亦得陛下朱笔亲批。” 
当时大赦的名单庞杂冗长,皇帝哪里仔细看过,如今听越临川这样讲来,心觉并无不妥,续又问道:“陌楚荻的妾室浅香可会是她?” 
“浅香夫人是内室女眷,微臣不曾见过,但陌家小小姐既然诞在陌府,浅香必定不是弄碧。” 
皇帝点头,正待了结此事,毓清出列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想向越临川询问。” 
皇帝一怔之间,约略想起他二人从前过节,犹豫片刻,点头准许。 
毓清向越临川道:“我知谋反之罪即便遇赦,需由斩改徙,但兵部后来接到的流徙名单里并无弄碧之名,不知是何原因?” 
越临川转头看着毓清。 
今日你是来要我的命的,对么。 
“回禀殿下,弄碧母子并未流徙,是无罪赦出的。” 
皇帝原未思及这一层,此时愕然看着越临川。 
“感天大赦古有恩例,不诛幼子不诛少母。弄碧母女一为未满月期的产妇,一为初生幼子,若千里流徙必定半途夭亡。何况,卢衡虽诛,却为皇亲,六殿下也知流徙的女子是向边关去充军妓的,微臣当时以为,若令弄碧入军为妓,礼法多有不便,故而免除她流徙之刑。” 
“闲话不谈,我只问你弄碧现在何处。” 
越临川闻言扬起声音,“殿下,大理寺是司法衙门,如今人已无罪赦出,天下之大,微臣怎知她母女现在何处?殿下若想查问人口之事,去户部司民处怕更便宜些。” 
毓清笑起,“我是不能问你大理寺的人,大理寺上上下下勾连统辖如铁桶一般,已然看不出究竟是朝廷的司法衙门,还是酷吏只手遮天祸乱朝纲的私堂了。” 
毓疏闻言微皱眉头,心道这些话合当交由御史来讲。如今都察院中直言敢谏的只有陆妙谙,事涉越临川却应避开。看不出毓清久离朝堂,对朝中人事居然如此明白。 
越临川一双凤目狠狠挑起,疾声道:“‘只手遮天祸乱朝纲’?微臣审案从不曾动用法典未设之刑,断案亦只依真凭实据,微臣哪一点合得上‘只手遮天祸乱朝纲’?” 
“安插弄碧入卢府,以此起事,令天家骨肉相残,算不算祸乱朝纲?为报答这样的有用之人,先拖延死刑,后以恩例为由赦免活罪,更将此事埋于浩浩书档不向陛下禀明,算不算只手遮天?” 
越临川扬声笑起,“殿下怎不再加上一条鼓动弄碧向方杜若求情,构陷朝廷命官啊?六殿下的戏文编得如此精彩,再加这样一折,岂不更为有趣?这样无凭无据的指责当头砸下,怕微臣只能妄揣殿下对微臣心怀不满,因私废公秋后算账了!” 
毓疏闻言喝道:“放肆!便是争执之言,上下礼法不容败坏!” 
越临川叩首谢罪。毓清转向毓疏道:“皇兄说的是。越临川是皇兄辖下的人,这样的话只合由皇兄来说。皇兄在朝堂上管得如此及时,他私下里使那些翻云覆雨的手段,皇兄为何不管?” 
皇帝原道毓清只为替方杜若出气,此时见朝中势力最隆的两个儿子可能当堂翻脸,不由一阵心悸。 
越临川冷笑抬头,“这‘莫须有’的罪名,自古是排除异己的至上手段。所谓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殿下若一定想要微臣的脑袋,直说一句,微臣焉敢不给,平白扯上三殿下又为什么?” 
“弄碧既然安置在陌楚荻府中,三哥焉能不知。何况太子势倒,诸皇子排位依次上扬,既然二哥早丧,三哥便是顺位第一,既然受下弄碧这般好处,陌楚荻帮忙报答一二也是应该。” 
如同脑海中炸开一声惊雷,毓疏猛地转向毓清。他原本从未想过陌楚荻会对自己说谎,此时听见毓清的最后一句话,却突然明了了前因后果,连陌楚荻为何说谎都已彻底懂得。心口一瞬之间如同滚油煎炙,痛得几乎稳不住身形,毓疏心中清楚此时此地万不可显露异状,然而实难撑持,按紧胸口弓下身去。 
皇帝在宝座上冷眼看着,见他脸上全无慌乱神色,震惊之外只有痛楚,心道若全是假扮,这做戏的手段未免太过高明了些。 
“疏儿?怎么了?” 
毓疏竭力忍痛,半刻择言道:“……自小兄弟,落得这般猜忌,儿臣……” 
“叫内侍扶你下去歇息?” 
“……儿臣无事,儿臣只想与六弟将话说清……” 
毓疏在朝中的声誉远胜毓清,百官见毓清逼他至此,一片低怨之声。 
越临川此时言道:“话说到这个地步,既然六殿下将意思挑名,微臣便替三殿下将话说清。方才那段戏文微臣换个讲法,戏到此处,弄碧已然用尽,那居心叵测之人必会将她远遣天边,甚或杀人灭口一了百了,何苦留在身边徒埋隐患?这戏里的陌楚荻好歹曾是昔年探花、当朝一品,又怎会将她藏于府中引火烧身?不过是纳妾的时日与弄碧出狱的时日碰巧凑上,单凭一张小像,书家竟给他安上此等罪名!”越临川说着直视毓清,“退一万步讲,说到三殿下排位得升,六殿下同样身为皇子,更受陛下百般——” 
“越临川!”毓疏厉声断喝,“天家之事岂容臣子妄论,下殿领廷杖二十!” 
越临川生生吞下半句言语,愣在原处看向毓疏一刻,转头对皇帝叩首,起身出殿。 
殿中一时寂静,一忽儿廷杖施刑的声音自殿外隐隐传来,文武百官听那阴惨声响,个个冷汗湿衣。 
毓疏转身向毓清施礼,道:“方才越临川张狂太甚,哥哥这里向六弟赔礼。如今哥哥只有一句话,横竖浅香不是弄碧,诚如越临川所言,陌楚荻也不会傻到引火烧身。” 
“陌楚荻会不会引火烧身,看他在科举案中的手段便知。为将史渊拖入不赦死刑,不惜陷罪于己千里流配,皇兄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毓疏骤然怔住,定定看进毓清的眼睛。 
当局者迷,但这旁观者未免太过清醒,原以为干干净净毫无心机的一双眼,竟能将一切起承转合瞬间看透,包括那连自己都看不分明的陌楚荻的百转机心…… 
他想起最后一次抱住陌楚荻时那牢房里寒冷的温度,疼痛刹那蔓延四肢百骸,一点一滴凝结成冰。 
“越临川也好陌楚荻也罢,皇兄手下真是人才济济,一场豫州库银案令皇兄收束户部,一场科举案令皇兄接管吏部,如今丞相位缺,朝中六部皇兄已据其四,更将三法司统合旗下,想必不日便会全掌局面。弟弟手中还有兵部工部,皇兄想要哪个,弟弟双手奉上,免得来日落到与太子一般的凄惨下场。” 
不愧为兵家里手,只此一役,可令对手十年苦心凋落殆尽。 
毓疏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渐有笑意泛起。 
“哥哥手中的每一份权力都由父皇赐下,哥哥原以为抗旨不孝,今日却明白遵旨不悌。方才那句话应由哥哥对你说,哥哥手下的四部、三法司,你要哪个,哥哥双手奉上,如若全要,哥哥便都给你,只要能避过萧墙之乱,能令朝堂安定父皇安宁,哥哥可以回府静养,此生再不参政。” 
毓清淡淡笑起,“以退为进,皇兄这番话说得真漂亮。不过皇兄不必忧虑,弟弟想要的只是弄清浅香到底是否弄碧,不如你我同请父皇下旨宣她上殿对质,若真不是,弟弟愿受任何责罚。” 
“——六殿下,容微臣说句公道话。” 
听见都察院中一人出列,毓疏垂眸。 
你还当真为我算好了一切……陌楚荻。 
陆妙谙行至殿中向毓清浅浅施礼,抬头言道:“殿下说三殿下趁朝廷要案之机伺机弄权,微臣却想问问六殿下,豫州州库亏空是真,莫非越临川应当含糊差使视而不见?史渊舞弊科举是真,莫非陌楚荻应当同流合污知情不报?三殿下依陛下旨意接管户部吏部,殚精竭虑整顿积弊,不出数月令有司要务一片清明,莫非六殿下宁愿政务凋敝,也不想见三殿下能者多劳?微臣不明白,为何这些为国为民的君子之举,到殿下眼中全成了阴谋弄权的小人之心?” 
你早已为我算好了这些立场,算好了会出面讲这些话的人。 
即便退出朝堂,到今日仍是你在掌控局面。 
“讲到太子一案,微臣记得十分清楚,谋反之罪最终定实,靠的是时任工部侍郎的方杜若自卢衡处听来的言辞,若六殿下硬讲太子实为三殿下构害,方杜若便是第一帮凶,殿下觉得是否荒唐?殿下自弄碧无罪释出推得越临川与她有旧,却不念其时蜀州久旱无雨,若大赦之下诛杀少母幼子,一旦苍天震怒,蜀州百姓疾苦难解。越临川不过依前朝恩例办事,如此讲来,莫非大赦出狱的全体刑囚俱是同党?” 
伺机而动,步步为营,将所有的阴谋纠葛吞进心里,留我一张清白面孔,即便被人当堂指控也可无辜面对。你流配千里去得痛快,却将我密密层层,撇得这般干净。 
“讲到浅香夫人,陌楚荻为微臣内弟,微臣本不应多言,但六殿下只因一张小像便要将陌家女眷拖来朝堂抛头露面,礼法何存?微臣记得方杜若陷罪之时,陌楚荻于朝堂之上挺身求情感动天恩,如此才保全他一条性命,如今陌楚荻流配出关,陌氏母女独活尚且不易,殿下这般横加猜忌处处紧逼,于理何安于心何忍?”陆妙谙说着双膝跪于毓清面前,“越临川方才言辞顶撞,三殿下已然罚过,若六殿下还不解气,微臣亦愿出殿领取廷杖二十,只求殿下略发慈悲之心,放过陌家孤母弱子。” 
一番至情之言缓缓言毕,朝堂之内论声四起,一些耿直慈善的官员纷纷出列随陆妙谙保奏。毓清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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