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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三殿下的半点消息,下官恐怕,侍病是假,软禁是真。”
越临川目露惊愕之色,片刻深深皱起眉头。
“下官甚至担心,三殿下是否……”
越临川摇头,“陛下若想对三殿下下手,不会拖到现在。”
“但陛下若想保全六殿下的皇位,不是不可能在临死之前赐下一杯毒酒。如今形势万分危急,下官知道三殿下最信任的就是越大人,因此找来大人商议对策。”
越临川一时无话。
三殿下最信任的,此刻远在天边,也许一世不得回还。
“……想得内宫的消息,在下知道一个人。”
“望大人明示。”
“太医院院判,翟怀羽。”
喻青神色疑惑。
“此人相当可靠,喻大人信我便是。”
“我方势力殿下对下官有过详细吩咐,有关这位翟太医,殿下从未提过一言半句。”
他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即便知道,又如何能忍下切肤之痛开口提起。
越临川左思右想,片刻轻轻叹气,道:“看你为人谨慎,若不对你说清,想你也不会全心信任翟怀羽。翟怀羽与陌楚荻有私,他想令陌楚荻得赦释回,惟有令三殿下登极,为了这个,你让翟怀羽去死他都愿意。”
喻青呆了一瞬,垂下眼睛想清前因后果,“翟怀羽日日入寝宫为陛下诊病,得此一人,形势顷刻逆转。”
越临川点头。
做大夫的,救人杀人都很方便。这才是陌楚荻留下的最狠一招棋。
“还有一件事,需由越大人去做。”
“传话?”
喻青点头,“下官的身份无法在京中走动,大人目前停官在家远离朝堂视线,并且下官知道越大人在市井之中广有人脉,向京畿营传话之事,还要有劳大人。”
“想必京畿营早已有所准备,若要两边一同起事,只需约定信号便可。不如你向宫库里找些五福开泰的烟花,一旦皇城上空升起五色烟火,就让罗九修举兵。”
喻青却摇了摇头,“非年非节燃放烟火,百姓难免觉得疑惑,若有人猜出此中蹊跷,来日对殿下声名不利。依下官说,不如以丧钟为号,一旦宫中起事,无论陛下真死假死,下官都会命人敲响皇城角楼的四座门钟,以后论起京畿营出兵,也可说是大丧之下维持京城治安。”
这倒,周全。
越临川道:“这样也好,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此外还有一件事,非越大人不能为。”
越临川在心中笑起。这是商议,还是支派啊。
“你说。”
“陛下不打算明诏传位,待龙驭归天之后,需由都御史开启御座之下的传位遗诏。如今左恭迟免官,都御史位缺,陆妙谙陆大人身为右副都御史,身负验诏之责。陆大人为人梗直,若到时见到诏书传位于六殿下,难免据实昭告,这防备劝说之事只能依靠越大人。”
越临川看着喻青,又是片刻没有说话。
他一世自诩聪明,这件事却尚未想到。想面前人年纪未满两轮,官高不过四品,统合大事居然周密到如此地步。
去了一个陌楚荻,上天却又给三殿下送来这样一个人,莫非这就是所谓,天助天子?
“若六殿下登极,在下必定保不住脑袋,我那陆师傅是不惜命的言官君子不错,但在下的性命他是稀罕的。”
喻青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大人这样说,下官彻底放心了。事出紧急,劳烦大人这许多事都不曾先得大人同意,言语之间若有怠慢之处,大人千万体谅。”
越临川笑,“以后日子还长,你我慢慢都会习惯了。”
喻青在心中飞速计算着日后事态,并未听懂越临川的话意。越临川细细打量他,琢磨着回去之后怎么对陆妙谙从头讲解这位来日的首甫之选、丞相之备。
还真是年少有为。
大约因为雪地里的一跪,天黑前毓清又低低发起烧来。他坚决不肯将攻击推迟,何澄林也知战机不可错过,于是按毓清的意思向属下隐瞒了主帅的病情,只道六殿下肩上的伤让他无法控马,于是与方大人共乘,以便调度吐蕃战士。
小粳寻了一块干净的帐毡给毓清添在衣服外面,又将白日里割成斗篷样式的绛色纹锦给他披上。方杜若骑在马上穿着毓清的战甲,兵丁过来扶毓清上马,将绳子绕过毓清背后,穿过方杜若甲上的几处扣环,收紧绳子后在胸甲前扎成锁心结。
兵士施礼下去,方杜若低头看着胸前的结,轻声道:“我算知道为什么都不愿意缚伤兵了,这可真是一体两命。”
毓清伸手拍拍他胸甲的侧面,“用刀砍断这里的绳子,整个结就会脱开,什么时候想甩包袱只是一眨眼的事。”
方杜若像怕绳子断掉那样立刻伸手去护,听见毓清在背后的轻笑,又道:“驮两个人,马吃得消么?”
“你这玉髓轻雪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何况你又瘦成这样,多一个多两个都不算事的。”
方杜若也笑了,“这是什么话,你这身甲儿若不是减了一层衬里,我都罩不进去,你说究竟你瘦还是我瘦?”
“我平时在里面穿貂裘,你穿这样厚的棉服在里面,罩得进去才怪了。”
“横竖我连骨头都比你重几斤,你就不用说了。”
他们周围的营地上骑兵纷纷上马,将领们各自整理着自己的队伍,气氛紧张却兴奋。
毓清挂着笑,眼神是冷的。
月已东升,方杜若驱马来至军前,停在何澄林马旁。毓清向何澄林道:“向南中速行军三十里,按撤退的队型布军,此后转向西北方向全速奔袭,要在天亮之前到达西沧王城。”
何澄林与方杜若扬声传令,骑阵开拔。
玉髓轻雪步态轻稳,疾走在雪原上身姿如飘,方杜若想到这样一来不会震到毓清的伤口,略略安心。他探手向身后去试毓清的体温,掌心触到的温度却比方才更高了些。
“不妨事,我脑袋清楚得很。现在一体两命,你全心顾马、顾战局,就是顾我了。”
“你不时叩叩盔甲可好?我便知道你无大碍。”
后肩的甲面响起轻轻的扣击声。
破晓之前,汉军兵临西沧城下。
千余士兵静如衔枚,马也不作任何声响,只不时刨动蹄下积雪。毓清令方杜若回转马头,向这些跟随在他马后的将士道:“古语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然而今日,穆毓清与尔等同生共死。”
回应他的是整齐的拔刀声。
“依计攻城,生入雁门!”
生入雁门,主帅口中这四个代表家乡的字眼激起汉兵心底最深的血性,骑阵干净利落地分开,腾起一道烟雪向西而去。
方杜若拨马面对王城正门,用吐蕃语扬声道:“火铳准备——,放!”
第一发弹丸重击在石质城门上。
留下的两百名汉族骑兵高声呼喝,刀身在盔甲上击出巨大声势。四十名吐蕃火铳手轮番放铳,弹丸在石门与土墙上激出阵阵白烟。城头开始有飞矢射下,重甲佩盾的骑兵驰向前方以战刀挥档,火铳手的射击方向亦全部转向城垣之上。箭雨越来越密,毓清竭力喊道:“顶下去!顶到主攻开始……”
一刻后王城西面铳声大作,城头的箭阵顿时变得杂乱,正门前的火铳手犹豫了一瞬,在方杜若的令下重新开始放铳。城上射下的箭矢渐渐稀疏,方杜若向身后问,“西沧人分兵了,我们还要顶多久?”
没有回答。
寒意刹那从胸口漫起,方杜若想起已经好一阵没有听到叩甲之声。
“毓清?”他单手抓住缰绳用牙齿褪下左手的手套,伸手向身后去摸,触到的脸颊烫得吓人。他拍着毓清的脸接连唤他的名字,然而身后人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骑阵越来越向内部收缩,士兵在等待新的命令,方杜若几乎将牙床咬出血来,逼迫自己高声说道:“持续放铳,维持阵型后退,退出弓箭射程后向西与大部汇合。”
西面城下火药暴裂声密如急雨,重型铳弹接连打在城墙中部,多数嵌入墙体。天已渐亮,骑兵在火铳的掩护下冲至城墙脚下将拖挂长绳的铁钩抛上城头,纷纷在马上蹬鞍立起,手拽绳索攀爬城墙。西沧人自城上泼水,水沿城墙泻下凝结成冰,使墙面滑不溜脚,攀城的士兵多被阻在中途。方杜若骑至将旗下寻到何澄林,何澄林见玉髓马至,急向马上人道:“殿下,城墙比预计的结实许多,目前攻势未见实效!”
方杜若与他骑至并驾,低声向他道:“下官现有建议,试与不试,全凭将军定夺。”
何澄林已经看清毓清紧闭双目伏在方杜若背上,大惊失色道:“六殿下——”
“六殿下道攻城不同野战,一旦奇袭得成,余下只是勇者为胜。”
拼的无非是谁能撑到最后,这书生的话一点不假。
何澄林不由也放低了声音,“兵士们知道主帅出事,又如何能……”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我传出的仍是六殿下的命令。”
“你方才……”
方杜若点头,“除我之外尚无一人知晓,但下官不通兵法,指挥调度还要仰仗将军。”
何澄林见他一介书生大乱临头竟能镇定至此,心中也渐渐冷静下来,“大人的建议是?”
“再用一次疑兵之计,于此处维持进攻假象,大部人马急转向北,集中火力攻击北侧城墙。”
“为何?”
“工程隐患中有一项称为风蚀,塞上常年风向西北,北墙当风,受损最为严重,若西沧人不曾着意加固,便为薄弱环节。”
何澄林喜道:“为何先前不讲!末将速去调兵,大人请跟在末将马后。”
……我也是方才才想到,方才才知道,不能不战。
方杜若转头向身后,然而战盔阻挡视线,看不到毓清的脸。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现马头明王愤怒身,佑我汉兵,佑我吐蕃援军……佑我毓清……
晨光从西沧王城的背后升起,城下骑队疾驰转向。
“对准城墙西北角,不惜弹药,用力打!”
远处小粳帮一名吐蕃人架起重型火铳,轻声道:“主子这句话小的听得懂。”
弹出如天陨密雷,王城北面腾起十数丈黄尘,城墙在汉藏士兵的呼喝声中轰然坍开一道缺口。前锋骑兵蜂拥而上,挤身进入裂口用钢刀砍噬城墙断面,缺口越裂越大,城内这时才有箭矢射出,然而攻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