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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喻无夏齐齐摇头,“我不信。”
“你们要明白,西亚尔被人称作是羌塘恶魔,不是没有理由的。难道贡觉玛没有告诉你们当年他进入羌塘高原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
“当年桑结扎措送流云尼玛上祭台,西亚尔救援不及,一怒之下杀了在场三千僧侣,灭了桑结扎措手下一万大军,所到之处,寸草无留。桑结扎措也死于那一役。念青唐古拉见他狂性大发,杀戮太重,才将他囚禁在这里。之后数百年,凡欲踏入羌塘高原一步的人,全都尸骨无存。我们三个,是自有天地以来,唯一的深入羌塘的人。”
“为什么我们是例外呢?”
“因为你们中有一个是流云尼玛,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早喻又问:“你说这次他手下留情,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对你手下留情?”
边巴看着她的脸,没有回答。早喻也似乎突有所悟,不再多问,只在心中疑惑,边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连“当年”的事情也知道?
无夏问边巴:“你明天还坚持要进去吗?”
边巴注视着她,“进去,你进去我就进去,除非你留下。”
不远处的雪山中,传来厉风隐隐的呜咽,闷闷做响,篝火燃烧着,她们从文部带来的谈毕毕播播地响着,几个年轻人,各怀着心事,望着在黑暗中舞动的火焰,默然不语。越来越艰难的前路,越来越浓重的迷雾,层层叠叠挡在他们面前。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三个人终于走到雪山的脚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隔着一滩干涸的狭长盐湖,不过五米宽的距离,对面浓雾重重,除了迷茫的白色,什么也看不清。
无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边巴,他一块青一块紫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神情却说不出的凝重,咬咬牙,拉起无夏的手,道:“走吧。”就大步向盐湖对岸走去。
早喻也分外紧张,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近前才发现,那茫茫白雾并不是凝滞的,而是被风挟裹着,正以极快的速度飞旋着,那是一道滴水也泼不进的风墙,刀子般锐利的风,他们昨夜已经领教过厉害了。
早喻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试探地扔过去。那石头才触及风墙的边缘,突然啪的一声碎成粉末状。
众人都是一惊,无夏惊疑道:“我们进得去吗?这部粉身碎骨才怪。”
边巴看了看早喻:“怎么办?闯?”
早喻长长吁了口气,摇头,“闯是闯不过去的,但我们既然能来到这里,就一定能进去。”
她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停下来,感到内蕴千钧之势的风墙,象是一只伸出千万触角的魔怪,那些细若游丝的触角,拂过她的脸,隐隐生痛。她缓缓伸出带着贡觉玛之歌的左手,心中默念,“西亚尔,既然你一直在等,我们来了,让我们进去吧。”
刹那间,贡觉玛之歌释放出耀眼灿烂精光,光线直直射入迷雾深处,象是在风墙上,凿出了一条通行的甬道。
早喻感到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引她伸出的左手,令她不由自主向风墙移动过去。她回头望向无夏,无夏会意,握住她的右手,立刻那股力量将两个人拖入浓雾中。边巴眼明手快,在无夏没入浓雾前的最后一秒钟握住她的手,也跟着被牵进去。
忽然一阵强风,边巴大叫一声,握不住无夏的手,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飘了出去。
无夏一急,想要跟过去,却怎么也挣不脱早喻的手,“早喻,放开我,边巴进不来。”
早喻勉力站住,拼命想收回伸在前面的左手,却无能为力。“西亚尔,”她嘶声喊道,“别伤害边巴,没有他我们来不了这里。”
风却更急,呼啸着,喧闹着,早喻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她咬着牙道:“西亚尔,如果边巴有什么不测,我绝不原谅你。边巴不进来,我立刻就退出去。”
狂风中,一缕声音清楚地钻入耳内,“流云,你进来了,还出的去吗?他是外人,他所犯下的罪孽,死不足惜。别再为他威胁我。”
早喻心头抑不住怒气,道:“他是我们的朋友,如果因为我们出了什么事,我就用我自己的命赔。西亚尔,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忽而笑了:“还是这么喜欢那自己的命威胁别人,可这一招除了我,对谁都没用。”
早喻坚持:“让边巴进来。”
“好吧,流云,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知道的,对不对?”
早喻无言。
无夏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间明白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疑虑都是对的。一时间觉得有些灰心,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西亚尔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亲切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西亚尔与她心中想象的有情有义的西亚尔相差太远,又担心边巴的情况,道:“我明白了,我不是流云尼玛,我不能进去了。早喻,他不会伤害你,却会伤害边巴,这里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想我还是出去吧,这对大家都好。”
早喻尚未答话,西亚尔却先轻笑了一声,“谁告诉你只有早喻是流云?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流云。你要留下,没有你,流云就不算回来了。”
“不,是不是流云转世,我都不会留下了,你太暴虐,你竟然要伤害边巴。”无夏的话冲口而出,收都收不住,话音未落,一大团雪就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砸在她的身上。无夏痛呼一声,差点站不住。
西亚尔道:“这就是我,愿不愿意,你没有选择。”
无夏的眼泪冲堤而出,早喻揽住她,怒声问道:“西亚尔,既然她也是流云尼玛,为什么你连她也要打?”
“你不喜欢?”西亚尔有些意外,“那我不打了,快到我这里来吧。”
“边巴呢?”
“来吧,你来就看见他了。”
早喻轻声对无夏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就走下去吧,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无夏点头,早喻问:“西亚尔,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无论如何,西亚尔在同早喻说话时,声音都温柔如叹息,“流云,跟我走,你就能找到我。”
早喻正觉这话无稽,忽见贡觉玛之歌射出的光芒变幻,投映在雾帐上,竟是西亚尔的影像。
他的长发飘扬,目光含笑,轻轻道:“跟我来。”转过身去,向迷雾深处行去。
无夏偷偷问早喻:“他就是西亚尔?”
早喻紧紧注视着那个身影,微笑着点点头。
无夏似受了蛊惑,忍不住伸手去碰触西亚尔轻轻飞起的袍角,不料伸手一捞,却是满掌流风。
早喻道:“这只是虚空的影像,真正的西亚尔,正在等我们。”
西亚尔听见她们的对话,笑着回过头:“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一千三百四十一年零二十七天了,到今天,终于等到了。”
早喻无夏听了心中都是一动,一千多年,对她们来说漫长得难以想象,无论是谁,面对这样执著的等待,都会动心。
早喻发现,她们的四周似乎又一层无形的保护罩,任外面风雪肆虐,她们所处的空间都是温暖平和的。望着始终在眼前保持一定距离的影像,她想不透,这西亚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以来,无论是听见的声音还是看见他的影像,早喻都觉得他是一个温柔似水,却受了贬黩的神祗,这感觉令她只想去拯救他,亲近他;可是从藏人的传说,吉玛的遭遇,还有西亚尔对边巴的无情严厉来看,他却是个暴唳,残忍的恶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西亚尔?
自那一夜与贡觉玛长谈后,这些日子以来,早喻的脑中时时出现一些片断,有时仅仅是几秒钟闪电般记忆的闪回,有时是一声叹息,有时是一缕幽香,每一次这些片断的出现似乎都令她的心底深处多了些什么,却又象是蒙上了一层纱,无论如何看不见这些片断的本来面目。以前那些梦境却再也没来过,只留下无数的疑问,比如流云尼玛究竟是不是被金成公主交给桑结扎措的?为什么她被施以不可知的酷刑,西亚尔却并未受到多严厉的惩罚?还有,流云尼玛是因为不肯出卖西亚尔才受到惩罚,为什么西亚尔却仅仅是被念青唐古拉囚禁?早喻和无夏曾无数次的猜想,都没有结果。
前面的“西亚尔”忽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们,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恐怕今天你们要在这里等着了。别乱走,就在原地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喻心头无端闪过一似惊慌,“出什么事了?”
他笑着,深深看着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无夏追问:“为什么刚才急着让我们跟你走,现在又要抛下我们?”
他叹口气,“我现在必须全身应付一件事,分不开身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离开贡觉玛之歌光芒的范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我会尽快的。”
他的身影渐渐退色,眼看觉要全然隐去。早喻忽然喊道:“西亚尔,不要!”
那身影似乎又要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忽然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影像倏地消失了。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开始闪烁变幻,红色渐渐浓重,逐渐形成一个硕大无比光球,散着另人心魂不定的红色,将早喻无夏严严罩住,宛如一个巨大的红色帐篷,将她们隔绝于风雪之外。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伴着一阵强似一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骤雪。每一声惨叫,都令贡觉玛之歌的光帐颤动一下,风雪也不分青红皂白向光帐砸过来,可一碰到那光芒的边缘,便四下飞散。
无夏胆战心惊,问早喻:“早喻,这到底是怎么了。”
早喻仰头看着天,双拳紧握,眼中蕴着泪,颤声道:“他在保护我们,不受风雪的侵扰。
就像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心中的流云。“”可是,他去了哪里?“
早喻含着泪,问她:“贡觉玛有没有跟你说过,西亚尔每年有三个月中要受风刀凌迟的苦?”
无夏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