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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教诲,孩儿聆听。”朱慈烺笑着应下。他知道,要上正戏了。
朱由检人在深宫却不代表信息闭塞。尤其这一回朱慈烺动到了士绅的根本利益,要狠狠从士绅的田地里挖一块肉出来,那定然是天下议论纷纷,强力反弹。司北在私底下收到的信息反弹还只是一个渠道。锦衣卫的民情舆论通报,贵戚、大臣各个渠道的旁敲侧听劝谏已然有了眉头。
只是,朱慈烺万万没想到,那些官绅的力量竟然这么大,这才刚开始就连朱由检都亲自出马了。当然,这也有崇祯皇帝为朱慈烺着想的原因。
“然则,这一番太平景象,大胜后士气提振的景象那都是殊为不易啊!如此时候,正应当休养生息,内结大明士绅之力,外连蒙古朝鲜友邦。以期解决辽东这二十余年兵祸。这个时候,若是反过来从士绅头顶上收税,那无益于自毁根基啊!”朱由检说着说着不由激动了起来。
“我大明立国之根本,得国之正统,都在于这士绅之上。朝着士绅收税,纵然平时,那也是举国震动,上下难安的事情。更何况眼下内外尚未完全平定?内有一个张献忠,外有一个福临。这都是我大明心头之患。不能将士绅都推到敌人身上去啊!”
朱慈烺听着朱由检激动地将这些一一道了出来,心中熨贴着,明白了朱由检这一番拳拳厚爱。这字里行间,都是最深切的设身处地。
然则,朱慈烺却有自己的见解。他更相信,以自己数百年后总结无数英杰的思想,比起身在居中的崇祯皇帝而言看得更全面,更正确。
“父皇所言,儿臣句句在听,句句是实。”朱慈烺说着,安抚朱由检坐下来。
朱由检没有打断朱慈烺的话,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让朱慈烺做的如此坚决。
“但孩儿更是明白,我大明,已经病了。”朱慈烺缓缓道:“这个病,在于安坐朝堂之上的人已经鲜少能听到民间的声音,鲜少还能听明白民间的声音了。百姓如何苦,千里荒野又是个怎样的景象?真的只是天灾吗?三分天灾,七分**罢了。”
朱由检回想起了当年漕运总督张国维入京时描述的景象。千里旷野,遍地饥民。
“七分**?”朱由检拧着眉头。
朱慈烺重重点头:“便是有七分的**。我大明的病太多了,多到孩儿这三年来费尽心力,也只是解决了一点微末的地方。孩儿不是谦虚,只是对比那至关重要的一点,之前做的的确是还不够。大明无强兵,是因为大明无财源。屡战屡败,是因为后勤粮饷匮乏,朝廷支撑乏力不得不急于求成从而兵败。后勤乏溃自然又是因为财税不足。朝廷不赈灾而加税,在于朝廷国库空空。而国库空空这又是为何?不外乎是土地兼并,小农失业沦为破产流民转身一变就成了盗匪。于是每年的税源地不断稀少,剩下服役的百姓越艰难,恶性循环,以至于酿成天下造反四起的景象!”
“钱钱钱……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一定要从将士绅逼急了?”朱由检说完就觉得后悔了。他这是刚下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朱慈烺说道:“好,那就不单单只谈钱罢。一个国家的国运昌隆,从来都是需要这个国家每一个臣民不懈努力,共同承担责任与义务才可以做到的。这个国,不是我朱慈烺一个人的国,不是一家一姓的国。是这疆域之内,所有人不分种族,不分信仰,不分性别之人的国!”
“这是你这个皇帝眼中的国家?”朱由检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到朱慈烺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堆有违纲常伦理的话。
难道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难道不是他们朱家的?
这实在是大逆不道,完全出了朱由检的预料。
但同样,又隐藏着什么东西,隐隐告诉朱由检,一切的答案都在后头。而朱慈烺,说的或许是对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喃喃道:“责任、义务还有权利,这是什么?”
朱慈烺缓缓道:“什么是责任与义务?皇帝勤政,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百姓安居乐业交纳税赋。这就是义务。国家有危难,所有人挺身而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责任。只有做到了这些,官员去拿那一份俸禄,一切臣民享受这个帝国下的所有权利,那才能是堂堂正正,理所应当。”
朱由检心中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开了,让他变得前所未有地专注,喃喃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得好啊,这也是烺儿麾下能有如此之多仁人志士的缘由吧……只是,这一番责任与权利之说……”
“没错,事实上。承担了最多义务,甚至履行了分内责任外更多劳役与赋税的大明百姓并没有获得这个帝国应该给的权利:保证一个帝国的公正与法度。而享受了最多权利包括非法权利的肉食者,那些官员、贵族、士绅、僧侣一切有权有势有力之人,却拒绝履行理应做的义务,罔顾一个帝国臣民应该担负的责任!这一份责任,林林总总,而一切最基本的责任与义务便是:纳税!”朱慈烺腾地站了起来,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敲打在人的心房间,如晨钟暮鼓,一下子让朱由检豁然开朗。
“天下之利,总是守恒的。”朱慈烺声音放缓了一下,道:“百姓们交纳的税赋就这么多,没有用在百姓们身上,而都是叫贪官污吏,叫那些光拿好处不付出的肉食者们拿了,那就定然会亏空在这个国家身上的。这些亏空,就是帝国的病。当亏空大到国土沦陷,盗贼蜂拥四起的时候,就说明大明这个帝国,要亡了……”
“亡国?”崇祯皇帝不由悚然惊醒,他想起了崇祯十五年时的景象。周延儒执政后,江南税赋再降,而辽东战事失败。若不是朱慈烺横空出世,这国家还真是一副要亡的景象。而事实上,若不是朱慈烺的穿越。崇祯皇帝此刻在歪脖子树上挂着,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对……亡国!”朱慈烺陷入了回忆:“父皇还记得两年前,孩儿在乾清宫上所言吗?”
“就是烺儿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在乾清宫上开筵的那一回?”朱由检响起了那一幕。那是两年前,朱慈烺挺身而出的时候。那时候,松山战败,帝国最后一支可以野战的主力沦丧。阴影之下,内外交困的大明仿佛已经走上了绞架。
“那一年,儿臣梦见两年后,反贼攻城陷地中原尽陷,京师城墙之上无一人坚守;梦见三年后,鞑子的铁骑打进关内;九州之内,已经没有了大明的臣子;儿臣梦见了满清鞑子一手拿着屠刀,一手拿着剃刀,大明百姓人人衣冠丧尽,左衽披,留头不留,屠城不计数。儿臣梦见,朝臣依旧在争吵,依旧在投敌。卫国之士战死沙场,留命之徒尽皆苟且。太祖站在我眼前,列祖列宗冷目相对……这万里之大明,战卒可降,武将可降,文臣可降,就连世受皇恩的勋贵也可降,连天家家奴的太监也可降。但儿臣为大明皇室,国之储君,再退一步便是黄泉之路了啊!”
听着这些话语,朱由检双目微微有些湿润,更是瞪大了双目:“若烺儿你不在……那朕,恐怕也今日安坐不了在这里了。”
“更是孩儿自己……”朱慈烺想起了原定历史上那位皇太子的结局。在京师,被舅舅出卖。好不容易被解救,又在南京被福王押入大牢。最终多尔衮杀入南京的时候,这才让朱慈烺被押解进北京问斩:“恐怕也身异处了。”
“所以,天下人或许不知道这亡国就在眼前,或许不关心这大明是兴还是败。或许他们换一个王朝亦是能锦衣玉食。但朕不行啊,朕必须推动官绅一体纳粮。这个大明,该那些官绅担起自己的义务了!纳税,谁都别想逃!”朱慈烺铿锵有力。
朱由检缓缓站了起来,道:“为父明白了。放心吧,为父支持你!烺儿的后院,绝不会起火!而且,为父也有一礼,正好可以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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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意外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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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上,午后湖中的微风吹散了朱慈烺耳鬓的发丝,吹到眼前进了眼睛里,朱慈烺目光微微有些湿润,他看着朱由检的背影,心理感觉暖暖的。
其实,朱慈烺也只是不满二十的小少年罢了。虽然躯壳里面藏着一副成熟的心灵,但将近两年生里来死里去的战争与勾心斗角委实还是让朱慈烺觉得格外困倦。朱由检的支持让朱慈烺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个礼物,更是让朱慈烺心中多了一份底气。
这时,内侍来报,倪元璐求见。
作为枢密院的副使,倪元璐这一回主抓的是全军的裁汰工作。
九边军镇遍布整个长城,关宁军亦是分散在辽西关宁锦防线上的各个堡垒上。如此分散,光是军额统计起来都够呛。至于纸面上的军额那当然是不作数的。
从前将官吃兵血上头管不到,现在朱慈烺登基了,自然不会继续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军费的缺口是如此之大,饶是枢密院上下对军队的强大欢欣鼓舞也不想继续浪费纵容引得众人非议。
而这一回,倪元璐是作为枢密院的长官前来向朱慈烺汇报军额统计详情的。
会见的地方依旧是在涵元殿。倪元璐手捧着笔记本,与朱慈烺两相落座以后,倪元璐放下了笔记本,一连串数字张口便来,随后表情严肃道:“军费的缺口恐怕比想象的大。裁汰的人数,亦是比想象的多。若是陆军学校的骨干能再多一些就好了,眼下的景象,超出预料。”
大明初年,北边各镇军额约60万,永乐北征后约40万。迁都之后,京师置七十二卫所,约官军不下三十余万,竟是内有五十余卫所,约官军不下二十余万。自嘉靖十七年至二十八年,辽东、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