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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百年的顽疾开始冒着滋滋滋的青烟。
那是顽疾烟消云散的迹象。
就如同病灶里染了一把火,将一切坏死的组织切除、焚烧,总之不再让他袭扰健康的身体。
今天,是朱慈烺登基的第二个念头。大明新元二七七年的一月十三日。
这一天,昭和殿里响起了久违的清脆算盘声。
放在往日,这是绝不敢有人弄出这样的声响,生怕打扰到皇帝陛下的。
但伴随着内阁财政大臣兼户部尚书傅淑训喜笑颜开的到来,情况又变得有些不一样。
尽管户部已经再三核验过了。但显然,值守的侍读学士谢洪运看到那个数字后,却依旧固执地要求由中书舍人再行复核一遍。
傅淑训笑着答应了,朱慈烺丢出了一个期待的表情,也欣然应允。
昭和殿的偏殿里算盘声很密集,听在众人的眼里却是非常欢快。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在听银元在钱箱里撞击着,叮当作响。
当朱慈烺又看完第十三封奏章以后,傅淑训从偏殿回到了正殿。满脸笑意的的傅淑训带着满脸震惊与欢喜的谢洪运来了正殿,朝着朱慈烺行礼。
谢洪运缓缓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对朱慈烺,道:“圣上,核对仔细了。”
朱慈烺缓缓点头。他是比较理解谢洪运的,此君活跃的那个时候正是朝廷上骗下瞒的时代。虚报军功,虚报政务的事情不要太多。
虽然在外人看来,在朱慈烺一边侍奉的舍人就那么十几个,在足足有一本大辞典一般厚的材料里检验出问题无异于是登九重天。不过,谢洪运也是有绝活的。
这也是朱慈烺此前无意间传出来的招数。
想要判断一个账册问题在哪里,那当然是极其困难的。
但想要判断一个账册有没有问题,那就简单多了。
总而言之,一部正常的账册里各个字数出现的频率总是相对而言均匀的。从一到九,各个数字的分布纵然有多有少,也绝不会相差巨大。
但如果账册里头有几个数字出现得特别多,有几个数字又出现的特别少。那基本上可以判定,此账册有问题了。
谢洪运脑袋里一个个数字过滤下去,最终缓缓吐出一行数字:“截止七日前,北直隶登记在册的税源田由原来的一共49256836亩地新增到而今一共97541367亩,根据涨幅,这依旧还在上升期!其中,还因为过年的缘故耽误了一些。按照预计,到了明年,恐怕还会上涨!按照北直隶的税额计算,一共需交税粮598622石。但眼下,光是去年秋税要求官绅补缴的田赋就实际收到一共就收到三百五十万新宝钞元。按照帝国中央银行给出的汇率,折粮一百零七万六千四百五十三石。按照银两计算,这就是至少三百万两银的新增赋税!这还不算北直隶去年已经交纳的三十九万石田赋。”
这意味着,整个北直隶地区一共上缴了足足有去年四倍的赋税。
尽管北直隶地区有朱慈烺竭力推动,效果出众的原因。但无论如何,足足四倍的增加,足以将空虚的国库重重塞进一颗补药。
三百万两,与此前枢密院提交上来的需求显然还有两百万两的差距。
但只要一看傅淑训的表情就知道,这已经不算是个事儿了。
“最重要的,恐怕还是这一回宝钞的价值重新被激活了。”傅淑训也整了个新词,道:“这一点,对我大明而言,恐怕是比起这一百万石新增税粮更重要的事情!”
傅淑训身为户部尚书,博古通今,尤其对前宋的掌故了如指掌。
当年南宋面对蒙古几乎占据半个地球的力量依旧苦苦支撑了数十年,以江南半壁抵抗了数十百万蒙古大军数十年的进攻。
光是想一想都知道那需要多么巨大的军费开支。而今大明幅员万里,比起南宋当年掌握的地盘可谓是超出三倍有余。但就是这样庞大的幅员,却不足宋朝顶峰时期的一半财政收入。这自然是咄咄怪事。
虽然其后朱慈烺的批阅里点出了几个关键词:海外贸易,商税。
但对于傅淑训而言,无论是海外贸易还是商税,都需要培育,需要时间。相反,宋朝时期成熟的纸币体系就足够引人深思了。
通过发行纸币,实际上让朝廷拥有了更加广阔的财源。
最少,也可以通过超发货币通货贬值来转嫁财政压力。当然,傅淑训想的不是这一茬。他想的,是宝钞重新恢复信用得以流通以后,朝廷就可以光明正大用宝钞来支付军费,支付官员工资了。
知道朝廷有帝国中央银行发行兑换,有民间实力雄厚的恒信钱庄承兑,更有最坚挺的信用:缴税作为担保。
三重保障下,也不愁官员将士再将宝钞视为废纸,而是可以渐渐接纳。这事实上让原本苦于国库空虚的傅淑训有了解决之法。
事实上,一个成熟的经济体也不能总是搞贵金属货币。
银元固然美好,却无法承担起国民经济庞大的需要。尤其是劣币驱逐良币,更是会让市场犹如一个无底洞,再多的银元也填补不来经济活动之中所需的银元消耗。
反倒是纸币恢复信用显然更有利于经济活动的便利,从而让商业更加便利流通,更能恢复国民经济。
要知道,这年头交易是十分复杂的。买个东西不是给个银子就行,还得称重看成色,用剪刀将银子剪开。就是铜钱,那也是因为发行稀少,市面充斥各种质量差劲的钱币。甚至为数众多的地区依旧只能以物易物。
作为帝国的户部尚书,又担任了新任内阁的财政与经济大臣,傅淑训自然懂得其中三味。
“今春过后,此前困扰的财政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谢洪运亦是唏嘘不已。
曾经朱慈烺愁眉不展了数月,又固执不肯裁剪军费需求,这自然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此番见了这一份胜利果实,欢欣雀跃。
……
吏部。
黄道周与史可法一前一后,脚步急匆匆地走进了李遇知的办公室。
此刻,李遇知正在皱着眉头听着属下汇报工作。见黄道周与史可法联袂来此,李遇知惊讶地连忙齐声迎接:“黄相公与史相公联袂来部,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说着,李遇知打发走了手下,连忙请人待客。
黄道周与史可法都不是爱虚礼的人,摆摆手,示意一切从简。
两人进了内间,各自落座。这里是李遇知私人办公休息的地方。朱慈烺登记后,六部衙门都进行了或大或小的重新装修。各部的办公条件都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就如同李遇知这里,外间是办公会客的地方,内里其实就是自己私人休息的地方。有一处书桌,有几个椅子用来待客。
能够在内间议事,显然是李遇知重视,知道这里隔音更佳。
“我们这一番前来,也算是巧合了。一听户部将京畿新增的田亩报了上去,便惊讶得……难以自制。干脆,也就过来,与伸伯议一议。”黄道周说得坦诚,反而让李遇知一下子不知如何回复是好。
史可法直入主题:“想必,吏部应是都收到了各省要求新增人手,照比北直隶推广税法的折子了吧。”
李遇知闻言,不由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陛下在京畿所为,大多为妙策。别的不提,就说引秀才、举人入县衙府衙省城各处衙门实习,这就是一大妙计。可谓是两全之法。光是这一点,湖广、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以及陕西都上了折子要求施行。自然,也要求……吏部多派遣人手。方才,我就是与文选司在商议此事。”
“如此一来,朝廷百官恐要翻倍了。”黄道周皱眉了起来:“户部肯批复这么多银子作为工食银发放?就是将各省的秀才、举子实习的工食银批了,那也是至少上百万两的数目。这……”
在以往,就是一次大战的军费都未必能挤出这么一个巨大的数字。
“据我所知,在内阁财务会议上,这些都通过了。”史可法是廉政大臣,事涉财政的事情便会跟上审计,故而也得到了抄送,知道这些事情:“陛下不日就会签署发令,昭告天下。”
“价值三百万两的补交税款……也怪不得朝廷这一回底气如此之足。”李遇知说着,又是一番感慨了起来。
要知道,北直隶可从来就不是什么纳税重镇。北直隶额定税粮是五十九万石,南直隶也只有六十万石。而大明一共的税额是两千六百万石。这是基本的田赋。
按照北直隶这一回扩增的规模,到时候今年秋税下来,朝廷能够获得四倍于以往的税粮,光是只计算田赋,新增预算能够高达一万万石。
这虽然是最理想的情况,谁都明白很难达到。但只要翻一倍,别说官吏翻倍,就是全体官吏人数翻一倍工资再翻一倍,朝廷也给得起。
“更重要的是,这一回是通过宝钞发俸禄啊……到今年,朝廷已经打算用宝钞支付天津新修筑学校的银两了。”黄道周的语气十分奇怪。
现在各地的学校学生能年纪还比较大,有些高年级的教师亦是从县学府学里头调用过来的。这些人要是知道自己的俸禄变成了宝钞也肯定会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为了保持宝钞的信用,他们也定然会调转风头,竭力鼓吹纳税光荣,逃税可耻。
几人相顾无言。
“认了吧。”良久,史可法沉沉吐出一口气:“此前,是我等以为取消官绅优免之举,实在是螳臂当车。但眼下陛下这一手出来,再抗拒,就是我等螳臂当车了。”
黄道周皱着眉头,他盯着史可法的面目,感觉有些陌生。
但这时,李遇知也是出声道:“我也以为,此刻不管是消极反抗,亦或者强行出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官,因俸禄一举已经坐到了田赋改革派的一面去。吏,亦是因为学子实习,皇权下乡足以深刻改变地方权力分配。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