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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无咎很是意外。
“即便筑基,又能怎样?”
叶子反问一句,摇了摇头:“以我的根骨资质,绝难修至人仙的境界,最终不免耗尽寿元,一个人葬身于洞府之中。我想明白了……”她像是大彻大悟,释然道:“与其苦修,荒度年月,倒不如返回家园,享受余下的光阴!”
无咎依然举着玉瓶,诧异道:“你不回灵山,而是要返回家园?”
“紫烟姐姐的亲人早已不在,而我家中尚有兄弟姐妹。修仙虽好,却修不来家人的团圆!”
“既然如此,你何妨拿去丹药,或能修至筑基,多几分自保之力!”
无咎虽有贪财的时候,而对于亲近之人颇为大方。丹药固然珍贵,比不得真情实意。
叶子盯着那个小小的玉瓶,显然还在挣扎:“哎呀,莫要引诱!以我的修为,足以自保,即使成不了豪强,至少也是恶霸哦!”
竟然有人拒绝血琼丹?而那人就在眼前!
她要舍弃灵山,返回家园,她的心愿是陪伴家人,并立志成为恶霸?
无咎愣在原地,禁不住心生敬意!
只见叶子猛然转过身去,抬脚便走:“我的余生,绝不会耗在无谓的苦修之中。再耽搁下去,我以后还如何嫁人,哼……”
原来她想要嫁人了?
无咎不由得露出笑容,扬声道:“叶子,你家居何方?”
“有缘相会,无缘又何必多问!”
叶子没有回头,施展身法飘然远去。那婀娜的背影,洒脱而又轻松!
无咎默然片刻,转身走向来路。
唉,难得一场交往,且人情不浅,本想来日有所关照,却不知不觉落入俗套。如此境界,不抵一个女子!而眼下的自己,不要境界,只当俗人,一个陪伴守护紫烟的男人!
旭日东升,霞光万里。
炊烟笼罩下的谷梁村,多了一抹金色的明媚。
无咎顺着村间小道,穿行在房舍院落之间。遇到了长者,他含笑致意;遇到孩子,他摸出几块糕点递过去;遇到妇人,他则是表明自己住在村西头。还问人家认不认得紫烟,就是那个最位貌美的白衣女子。
村里人不认得紫烟,却说过那个破败院子的由来。
村西头原本住着一家三口人,夫妇俩与一个女儿。不知为何,年幼的女儿突然没了。当娘的疯了,只当野兽叼了去,便跑到大山里寻找,竟再也不见回转。当爹的没有心思过日子,常年翻山越岭,指望着找回他的婆娘与孩子,渐渐的也是下落不明。起初的时候,还有人帮着照看院子。而如今已过去了百多年,所有的一切化成废墟。
谷梁,则为姓氏。小村里的人家,均为谷梁一脉。
无咎匆匆溜达一圈之后,便健步如飞跑向村西头。
紫烟依然站在禁制笼罩下的草地上,一个人孤零零默默等候。
“哎呀,莫要累坏身子!”
无咎埋怨一声,两手撒开,地上“噼里啪啦”落了一堆杂物,有鸡有鸭,还有各种菜蔬果子。他冲入禁制,从帐篷内拿出褥子铺在地上,伸手搀着紫烟坐下,很是体贴入微。
“我以为你送了叶子便回,却迟迟不归,难免心焦,这是……”
紫烟盘膝而坐,轻声分说。羞涩的话语中,透着莫名的惶恐。她早已不畏生死,此时的她却惧怕孤单。而当她见到某人的身影,她心头的寒冷空虚,顿时被一种温暖所充实。只是那乱蹦乱跳的鸡鸭,让她很是不解。
“嘿嘿!”
无咎就势坐在褥子上,笑道:“既然来到谷梁村,顺道拜访一二。村里的老少,很是客气,只当我是自家人,便送上几分心意。嗯,盛情难却啊!”他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这都是紫烟的情面,我只管跟着占便宜!”
“谷梁一脉,桑梓情深。谢谢村里的乡亲,不过,也要……谢谢你!”
紫烟很是欣慰,而话语一转,明眸温润,神色中透着感慨。
从昨日的黄昏,到今日的清晨,她依然沉浸在喜悦之中,却患得患失而彷如梦境。如今看着并肩依偎的身影,以及那清晰明朗的笑容,她终于渐渐安定下来,而回想从前,又感慨不已。
无咎猜到了紫烟的心事,抓着她冰凉的小手便要阻止,而紫烟却是微微摇头,自顾说道:“你我修为不配,春秋不合,我如今已是风中残烛,你依然朝气蓬勃。蒙你不离不弃,情怀如初。紫烟何德何能,得此恩宠,只想说……谢谢你……”
这女子情不自禁,双眸噙泪。
无咎笑了笑,低下头去。他轻轻握了握掌心的小手,低声说道:“莫道灵山远,紫烟落凡间;雨夜风云起,天地结奇缘!”他抬起头来,温和又道:“紫烟啊,你我难得重逢,只求不负此缘,不负此情……”
第四百零五章 人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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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诗云: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便是缘分的无奈,却又叫人无从回避。
当紫烟还是灵山仙子的时候,从没想过与凡夫俗子有过交集。偏偏有位书生,对她一见钟情,竟大老远跑到灵山,惹下诸多荒唐的往事。而时过境迁,她从仙子变成凡人。曾经的书生,成为了名动天下的仙道高手。谁料对方依然痴情不改,并陪伴左右悉心呵护。她虽然悲喜交加,却又惶惶不安!
她已日暮西山,且一无所有。而那份真情,却又太重,使得她难以承受,更难以偿还!
而对于无咎来说,没有紫烟,他至今仍是一位教书先生。没有紫烟,他当年也逃不出灵霞山。而紫烟正是为了救他,旧伤又添新创,并错过了闭关疗伤的良机,以致于落到今日的绝境之中。他同样的惶恐愧疚,却又来不及多想。他要竭力守护那风中的残烛,为她点亮最后的路程。
正如妙山的临终所言:莫负初衷,莫负机缘,莫负所托,莫负恩义。此乃仙者根本,人之根本!
不妨再加一句,莫负此情!
既然当年的紫烟,能够舍身庇护一个凡夫俗子。如今的紫烟,依然是那位书生心目的仙子。遑论岁月变迁,不管仙凡逆转。真情来之不易,且遇且珍惜!
在无咎的劝说安慰下,紫烟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午后的谷梁村,笼罩在暖暖的日光下。
院前的草地上,遮掩的禁制已然消失。
紫烟盘膝而坐,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
不远处则是架起锅灶,满地的坛坛罐罐,还有人端着陶碗,正大口喝着鸡汤。
“哎呀,真是美味!”
无咎放下陶碗,意犹未尽,擦了把嘴,笑道:“倘若太虚在此,定要与我争抢……”
他杀鸡宰鸭,烧肉熬汤,给紫烟稍加品尝,余下的尽被他填入肚子。如今置身于田园之中,远离了仙门纷争,还能照顾陪伴紫烟,他只觉得心满意足。
“你所说的太虚,莫非便是楚雄山的那位前辈?”
紫烟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便仿佛她成了村妇,守在自己的门前,看着自家的男人在忙碌。她随声问了一句,不由得微微低头而神色含羞。多年苦修,远离尘嚣。她的心境,并无太大的变化。如今回到了谷梁村,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尤其是有人陪伴,女儿家的心性渐显。只可惜故园破败,早也找不到曾经的记忆。
“太虚是……”
无咎听到询问,便要回答,却又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嗯,那个老头,不提也罢!”
太虚与祁散人,均被囚禁在玉山脚下。不经意间提起那个老伙伴,诸多烦躁随之沓来。既然陪护紫烟,且将神洲仙门抛在脑后。
紫烟无心追究,款款起身:“我与叶子来到谷梁村之后,疲惫之余,无暇多顾,眼下也该与村里的乡邻打个照面。你能否陪我……?”
“什么叫能否?只管下令,刀山火海也去得!”
无咎埋怨一声,挥舞大袖。四周遮风避寒的禁制,顿时荡然无存。他又紧走几步,帮着紫烟披上一件外衣,却听道:“你呀,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嘿嘿”一乐,伸手搀扶:“在我的眼里,仙子也是一如往昔呀!”
紫烟含羞带嗔,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红霞。
这女子虽然没有修为,身子羸弱,而行走无碍,举动间与常人无异。她与无咎并肩而行,顺着村道走去。
途中遇到妇孺老幼,皆含笑相迎。
还有人举手致意,并不断打着招呼。
“公子,这两头小羊,不妨一并卖与你……”
“我谷梁村,也出了富家公子,出手阔绰,上好的金锭……”
“一篮鸡子,半块金子便成……”
“公子,你家夫人真是美貌……”
无咎起初还是连连拱手,与村里人寒暄,不过片刻,便已是满脸的尴尬。紫烟诧异之余,忍不住低头含笑。
须臾,总算是出了村子,过了小溪,来到了田野之间。
“叶子没有返回灵霞山?”
“嗯,她要回去嫁人!”
“你又满口乱说……”
“没有啊!她家中尚有兄弟姐妹,她要回去成为一个女恶霸!”
两人走上一片隆起的草坡,色彩斑斓的山谷顿收眼底。
“唉,叶子是怕步入我的后尘。不管如何,愿她适得其所。而她尚有家人,我却一无所有!”
紫烟知道无咎的性情不同于常人,尤其说起话来,时而斯文有礼,时而又粗俗不堪,时而又言语突兀,很是难以捉摸。而她渐渐习以为常,并喜欢了这种轻松随意的交谈,却又难免触景伤怀,使得心境起伏不定。
“紫烟啊,我要狠狠地教训你。你还有我呢,大名鼎鼎的公孙无咎!”
“嗯,却不知你如何闯下偌大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