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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圣诸葛还活着,年已八百有余,难怪那些史书、演义,都对他的死语焉不详,民间更有无数个版本的传说,但他又真的不是我以为的修行之人,这实在令人诧异”
关于这一点,许落这几天已经追问了无数遍。
真实版本的兵圣诸葛,也在许落面前慢慢展开,具体起来。
兵圣诸葛,至“死”之前不曾亲手杀一人,却又杀人盈野。书生初领兵,一月杀二万,二月杀五万,三月杀十万,嘉楠江上水淹二十万,南岭谷地火烧十七万,灭当时宋国坑杀三十万,伐当时赵国,破城屠百万
文弱书生羽扇纶巾,运筹帷幄之中,杀人千里之外,所屠不可计数,且未尝以败,信念不断累积。
用诸葛自己的话说:
“如此过了数十年,突然一日,我于山峰之上观地势,设计备战战犹未起,但我目光所及处,敌兵二十万于何处死,怎样死,死状如何,仿若亲历不只在心中,还在眼中。
便从那一刻起,我心中生出一股意志,觉得天下亿兆,民也罢,兵也罢,贵也罢,贱也罢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弹指便可灭杀天下苍茫,我主死。
恰好那一日,随护之中有隐忍潜伏的赵人遗孤暴起刺杀,我转头对他说,‘死’,他便死了。”
兵圣诸葛说起这番话时,并无半分壮怀激烈。
他已经有自己的道,他的道,是生死,他先前所说看了“八百年看尽一切只看出来一半”的那一半,是生死中的死。他当前只懂死,死意凝聚成其道,反而因此寿八百有余而不死,有朝一日堪破了生,便是大圆满。
“不知兵圣爷现在的境界堪比修行的哪个阶段,结丹?元婴?若是元婴,那他岂不是天南空冥以下有数的几人之一?至少在这天南燕、庆、梁三国,是第一人无疑了吧?也不知,他的大圆满,又是何等威能?”
这个问题,许落也问了。
“我也不知,我最强就杀过一个元婴初期。”兵圣爷是这么回答的。
“什么时候?”
“八百年前。”
许落额头冒了点汗。
兵圣诸葛笑笑道:“放心,我后来没有太多精进。”
许落突然想起来岑溪儿曾对他说过的那个传说,当时岑溪儿是这么说的:
“小时候听爷爷提过一个说法,说是兵圣爷生前最后一次北伐的路上,路过兵圣山的那天,天上突然降下来一个仙人。仙人说兵圣爷杀孽太重,逆天逆命,不能继续留他在人世间,就用一把好大好长的剑,凌空劈下来害了兵圣爷。”
“爷爷还说,就是因为这样,后来兵圣山上才有了那面百丈高,平直如壁的断圣崖。”
许落将这两段话原话转述给兵圣诸葛听。
诸葛回忆了片刻,道:
“大致是这样,断圣崖是对的,他当时拿剑劈我,说的话也差不多,只不过故事结局错了,那天死的那个,是他。而我也重伤,又怕后续你们修士源源不断的来,干脆,就假死脱身了。”
“我与修士交手不多,因为我的出手,无法控制。记得后来还有一个落箭山的结丹老祖惹过我,我没杀他,只是瞪了一眼,于是他折损寿元数百年,且修为从此再无寸进现在想想,也该快寿元耗尽了。”
“嗯”,许落说,“已经被我弄死了。”
许落隐去部分细节,将自己遇到落箭山老祖结阵续命的事情说了。
“难怪,我说庆国小皇帝晚年怎么突然疯了。”
“那你当时想过出来解救黎民吗?”
“没有,你需知道,这样的事,我看了八百年了,这就是人间。”
许落沉默了一下,也对,但这并不同于修士超脱尘外,对俗世的轻视,而是另外一种心境,如果说修士是居高临下在看,那么兵圣诸葛,是身在其中,埋骨渡人,把生死看淡。
许落在渡口陪着兵圣诸葛摆渡了一个月。
乌篷船上一老一少,迎送渡口人来人往,日复一日。
这期间许落有些什么想法,便主动去说,兵圣爷有时会与他交流,有时便只是听。他也会问一些问题,每隔几日,他就会问一次,问许落看到了什么?
“人啊。”第一次,许落答。
“什么样的人?”
许落面色尴尬,犹豫开口道:“男人、女人、老人、中年、青年、少年,孩童。”
兵圣爷皱皱眉:“过几天我再问你。”
几天都许落的答案是:“哀伤之人,喜悦之人,无波澜之人。”
兵圣爷问:“乱世艰难,还有喜悦之人?”
许落点头:“曾经餐餐有肉仍不喜,而今数数包袱中馒头尚多便喜悦,曾经为半亩地与人拼死相争悲愤至极,而今背井离乡抛下一切,踏上渡船一刻只有喜悦。”
兵圣爷又问:“那谁人无波澜?”
“你。”
又过了几日,
许落说:“我看所有人,看见一群人,看见一个人。”
兵圣爷摇桨:“皆是一船渡。”
再过几日,
许落说:“我所见仍然是一群人,一个人。”
兵圣爷问:“有不同?”
许落点头:“有人三五成群,小心翼翼算计防备,他是一个人;有人孤身上路,心里想着找寻与重逢,他是一群人。”
之后数日,许落都再没能说出什么新的感触,兵圣爷问过几次,也就不再问了,之说了一句:“你所见的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你。看破他们,也就看破了自己。”
除了这个话题,两人也不时交流些对修行的看法。
兵圣诸葛虽不曾修行仙道,但恰如他之前所说,他在修仙人处看了足足三百年,细节处未必全部了解,但对于修行一事所知并不少,许落与他交谈,总有一种知己不知彼,而对手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这不是实力上的下风,而是心境上,许落也落了下风。
至于收获,封印还在,许落自己也不知道。
第182章 人间道(一)()
许落做了一个月的摆渡人,起初他认为兵圣爷是要教他什么,可是事实又好像没有,他似乎只是在引导许落以某一种新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俗人,还有俗世里的人。
又或者,其实老头自己也没有方向。
这一个月中,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一老一少每天要摆渡很多人过河,这些人多数是逃亡的难民,不管去向如何,境况如何,很少有回来的。
许落甚至见过有人死在船上,不止一个。
兵圣爷说:他们一路绷紧了神经逃命,登船一颗放松下来,所有精神与身体的苦难、负担一并袭来,扛不住便死了。
一直到许落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夕阳横在水面,兵圣爷把乌篷船停在河中央,水流湍急,但是小船纹丝不动,他煮了黄酒,取来一张小方桌,和许落对饮。
“我的东西,我的道,教不了人。子子孙孙,我试了许多代,最后放弃了教导,但又盼望再出一个我,于是,便留下家训,诸葛家男儿,必从军历练,从最低做起我寄望有人如我一般,突然悟道,可惜,还是没有。一直没有。
有一种感觉,大概你们修仙之人也有眼睁睁看着亲人离世,一代,一代。当然,你们出世在方外,大概容易放下些,而我不同,我就在身边,看着他们一代一代的死去慢慢麻木。”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倒了两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却没请许落。
“忘了久不与人对饮。你请。”他喝完笑着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落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东西,孤独,八百年独活,血脉渐淡的孤独。
“你有遇见过和你一样的人吗?”许落喝了酒,试探过问道。
兵圣爷摇了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有。”
“那,总有相似的状况吧?”许落追问。
这回兵圣爷终于点了点头:“有的,你也见过的,俗世里叫做天下一品。这批人开始脱离了俗世武学的桎梏,又非你们修行中人,要说,还是与我更相像些。这类人,这八百年间大致出过近一百个,如今在世的,公开的十几个,隐姓埋名的也有几个,我多数专程去看过”
“他们算吗?”
“算在路上,半步踏了进来,但是几乎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走,而我也帮不了他们。”
许落突然想到了宋诚,他的道,是杀戮,而兵圣诸葛的道,是生死,这么算来,他的道,应该可以算作兵圣爷的道中的一个分支。
那是不是意味着两者有什么共同之处,可以指点?
许落把自己所知宋诚的情况和盘托出,并把疑问抛了出来。
兵圣爷摇摇头:“我去看过他出手”
意思很明显,宋诚已经被否决过了,许落动手给兵圣爷添了酒,一时间不知道话怎么说下去。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留下你陪我摆渡吗?”兵圣爷主动问道。
“我一度以为您老准备教我些什么”许落苦笑一下说。
谁料兵圣爷竟然点了点头:“你想的其实没错,我是在做这个尝试,因为不知你应该走哪条路,所以,便教你看这世间,还有这世间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既是修行中人,又即将迈入俗世天下一品的于是我很想知道,是不是这样,才是正确的路。”
我快天下一品了?许落有些糊涂。
“你知道那些俗世天下一品,为什么都走不到我这一步吗?”兵圣爷问过后自己回答,“原因大概有很多,但是我坚信其中一条是主要的,寿限他们哪怕走错路,哪怕走得慢,如果时间足够,我相信总有人能走过来,和我站在一起。
但是可惜,俗世天下一品最高寿的,我只见过一百四十岁,他们的道与路,皆早早葬于轮回。而我,或因是一瞬间顿悟,又或者因为我的道,本就是生死于是成了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