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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的特别,不止于黑瓦和双数的开间,还在于多用绿色——屋顶的主体,是黑色的琉璃瓦,却用绿色的琉璃瓦“剪边”,余者如檐下的倒挂楣子,前廊的回纹栏杆,以及所有的柱子,皆为绿色,所以,虽然门窗是红色的,但红不压绿,一眼看过去,整座文渊阁,绿盈盈的一片。
加上阁前有水池,池边有草地,院子里还有好几株极高大的松柏,所以,一转过主敬殿,便觉得绿意盎然,清新悦目。
紫禁城两大特点,第一金碧辉煌,第二少绿植,偌大的大内,除了御花园,再没有第二处所在能给人这样子的感觉了。
乌赫前引,一行人过了石桥,拾阶而上,进入明间。
迎面便是宝座,宝座之前,设置御案。
紫禁城内,宝座无数,前设御案的却并不多——文渊阁的这张御案,自然是给皇帝吮毫命简用的。
到文渊阁来看书的臣子,入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宝座鞠躬行礼;皇帝自然不必自己给自己行礼,她的注意力,也不在宝座,而在宝座两旁及上方的楹联上。
上联:荟萃得殊观,象阐先天生一。
下联:静深知有本,理赅太极函三。
横批:汇流澄鉴。
楹联之中,又出现了“天一”的字眼;横批的“汇流”,也在呼应“文渊”的阁名。
皇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问乌赫,“这是高宗纯皇帝的御笔吗?”
“是,是!”乌赫赶紧说道,“皇上的眼力真正是好!”
皇帝歪过头,对着关卓凡,挤了一下眼睛。
关卓凡微微一笑。
这是一个皇帝、皇夫两公婆自己才能够意会的小动作。
关卓凡对高宗的法书,一向不以为然,在外头,相关看法,只好“腹诽”,不能宣之于口;回到乾清宫,关上门来,就不瞒着皇帝了,乾清宫明殿丹陛两边悬挂的两副楹联,尤其为关卓凡所讥刺,说近墨者黑也好,说夫唱妇随也罢,反正,弄得皇帝也看不大上曾曾祖父的字儿了。
看罢楹联,四处观瞻,这才发现,文渊阁的外观,重檐两层,但内里其实一共三层,这是“明二暗三”,所谓“偷工造”之法,即利用上层楼板之下的腰部空间,多造一夹层,便于多贮书籍,既节省工料,又十分实用,同时,也不影响美观。
二层中三间与一层上下相通,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仙楼”,只是光线甚弱,只能藏书,不利阅读。
拾阶上到三楼,眼前大大一亮。
整个三层,除了小小的西尽间为楼梯间外,其余五大间,完全打通,每间依前后柱位列书橱间隔;书橱林立,但所有书橱,皆不靠墙;同时,前后皆开窗,因此,既十分敞亮,亦十分之通风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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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间的中央,即“明间”的位置,有一架大大的四方形的书橱,状若一根四方大柱,两侧摆书,前后封板,封板之前,分设御榻,封板即相当于御榻的靠背。
一前一后,两个御榻,一朝南,一向北,这种设计,从所未见。
仔细一想,明白其中道理了:早、午、晚,乃至春、夏、秋、冬,光线照射角度都不同,有时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设置两个不同朝向的御榻,就可确保,皇帝不论啥时候看书,都有充足的光线可用。
不过——
“御榻边沿儿,”皇帝好奇的问道,“怎么有一圈儿围栏?难道……要跨了过去,才能坐到御榻上吗?”
“呃……奴才疏忽了!疏忽了!”乌赫大为狼狈,“这个是‘活板’——”
说着,赶紧上前,拿住正面的那块围栏,轻轻一提,取了下来。
咦,果然是块“活板”。
“回皇上,”乌赫提着围栏,哈着腰,满脸惶惑,“平日里,呃,除了文渊阁自个儿的提举阁事、领阁事、直阁事、校理、检阅之外,有时候,呃,也会有请了旨的大臣,到这儿来看书的——那个,宝廷就是啊……”
顿了一顿,“因此,平日里,两个御榻,都要围了起来,以防……呃,哪个大臣,看书看累了,一不小心,坐了下去,那可就……呃,僭越了……”
说到这儿,愈发陪着小心,“如果是御驾亲临,就要将围板提前撤了去;今儿个,不晓得御驾……呃,所以,没来得及将围板撤掉……”
皇帝一笑,“原来如此——这个不怪你,我们过来之前,原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嘛!”
“呃……谢皇上体恤!”
“不过——”
不过?乌赫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
“大臣过来看书,没有坐的地儿吗?”
“回皇上,”乌赫说道,“这个……没有。”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道:“朕的两位师傅——辅政王、婉贵妃,为了替朕备课,也要常到文渊阁来看书的,他们两位,得有个坐的地儿——以后,辅政王、婉贵妃来文渊阁,这个围栏,提前撤掉!”
皇帝突然将“我”换成了“朕”,是郑重其事的表示,乌赫一愣,赶紧放下围栏,倚着自己的腿,垂手说道:“是,奴才遵旨!”
关卓凡没有说什么,婉贵妃却颇为不安,低声说道:“皇上如果赐座,另设一桌一椅就是了,这是御榻,未免——”
皇帝看了丈夫一眼,说道:“御榻虽是御榻,不过不是宝座,不必那许多忌讳——”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轻声笑道:“不然,乾清宫那么多的‘御榻’、‘御椅’,我如果坐过了,别人就不能坐了,你叫他坐哪儿呀?”
婉贵妃一想也是,这时,恰好“他”的目光转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一碰,婉贵妃的脸上,莫名的一红,也就不说什么了。
*
第五十二章 拿三同学和他的御前会议()
法国,巴黎,塞纳河右岸,杜伊勒里宫。
皇帝陛下落座之后,御前会议正式开始。
与会者:“副皇”——总理鲁埃,外交部长莱昂内尔,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福尔德,军事部长郎东元帅,陆军部长勒伯夫将军,海军及殖民地部长黎峨将军,以及回国述职的驻普鲁士大使贝内代蒂——以贝某的官衔,本无参加御前会议的资格,他是“奉特旨”与会的。
第一个发言的是郎东元帅,不过,他的话,和今天的会议似乎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陛下,”须发皆白的老元帅,用一种孩子般欢快的语调说道,“如果没有侍从带路,我一定会在杜伊勒里宫中迷路的!”
别的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附和的微笑,唯有鲁埃眉头微皱,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又来这一套——这个老马屁精!
“哦?”拿破仑三世微微诧异,“怎么回事儿呢?元帅?”
“每一次入宫,”郎东元帅说道,“都有十足的惊喜!或者,某殿、某阁面目一新,差一点儿就认不出来这是哪儿了——有时候,是真的认不出来了!或者,这儿、那儿,添多了许多珍贵的收藏——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最伟大的艺术品!陛下,我年纪大了,目迷五色,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拿破仑三世“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元帅,杜伊勒里宫的翻新、扩建工程,总还要持续些年头的,没法子,我只好为此对你表示歉意了。”
郎东元帅微微俯一俯身,以回应皇帝陛下的“歉意”,然后说道:“我曾经想过,御前会议如果放在卢浮宫召开,我也许就不至于迷路了?再一想,没有用!卢浮宫一样在做翻新、扩建的工程啊!”
“另外,”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福尔德凑趣接口,“卢浮宫里的艺术品,可比杜伊勒里宫还要多——多得多呢!”
“是啊!”郎东元帅说道,“那真正是叫人眼花缭乱!——何况,我年纪大了,目力不济,更加是花多眼乱了!”
顿了顿,“不过,杜伊勒里宫和卢浮宫的翻新、扩建工程,于我个人,虽然小有不便,可是,一想到这些工程——还有那些伟大的艺术品,代表和象征着伟大的法兰西帝国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代表和象征着陛下君临四海、威行天下——嘿嘿,我就释然了!”
“那,”福尔德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元帅,咱们就叫这‘小有不便’,来的更加猛烈些吧!”
“啊?”郎东元帅一怔,随即连连点头,“是,是!叫这个……来的更加猛烈些吧!”
拿破仑三世不由“哈哈”大笑。
杜伊勒里宫于十七世纪初完工,由一条“花廊”与卢浮宫相连,某种意义上,两座宫殿,可以算是一个建筑群。自亨利三世至路易十三,历代法王,皆往来居住于杜伊勒里宫与卢浮宫两宫之中。
直至一六八二年,奢华无伦、冠绝欧陆的凡尔赛宫建成,路易十四乃移跸凡尔赛宫,杜伊勒里宫便“失宠”了。此后的一百多年时间内,除了里头的王家剧场启用过几次之外,杜伊勒里宫基本处在一个闲置的状态中。
一七九九年,雾月政变,拿破仑称“第一执政”,宣布以杜伊勒里宫为其官邸,杜伊勒里宫再次“受宠”,重新回到了法国的政治中心。
一八零四年,拿破仑称帝,杜伊勒里宫顺理成章的升格为皇宫。
拿破仑一世之所以不以凡尔赛宫而以杜伊勒里宫为自己的皇宫,两个原因:
第一,法国大革命时期,暴民入凡尔赛宫大肆抢掠、破坏,家具、壁画、挂毯、吊灯以及各种陈设,洗劫一空,许多门窗也被砸毁、拆除。一七九三年,宫内残存的艺术品和家具均转运卢浮宫,凡尔赛宫变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鬼宫”,外表虽然大致完好,内里却几同废墟。
凡尔赛宫的规制极其庞大,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