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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炮击,第二轮炮击给我军造成的损失,大大增加了。
好像替赵南北那个激灵做注脚似的,中央阵地上方,一大团灰黄色的烟雾之中,突然窜起一股巨大的黑色烟柱,望远镜中,能够清晰看见,烟柱中,黑色的碎片四面八方的激射出去。
这是一个弹药箱被击中了。
幸好,根据条例,弹药箱和弹药箱之间,必须保持一定距离,这一次的中弹,未引发殉爆,但在狭窄的堑壕里,仅仅一个弹药箱爆炸,也足以导致相当的伤亡了。
炮击没完没了,法国人好像下定了决心,要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光似的;到了后来,赵南北被震的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直打架,觉得啥都看不清楚了——也不晓得,是烟雾太大了?还是真像老马说的,炮击的时候,“啥事儿也干不了,不拿来睡觉,可不是浪费材料了吗?”
可是,目下,我所在的阵地,不是炮击的目标,如果我是在中央阵地,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炮击终于停止了。
赵南北不晓得这次炮击持续了多久,感觉上,打了一、两个时辰不止吧!
事实上,并没那么久,不过,也不算短了——整整的打了一个小时。
上一次的炮击,不过半个小时。
“叛吼”再次响起,开始的时候,声音低沉,慢慢儿,愈抬愈高。
上一次,浓雾犹如密林,法军的叛吼,犹如千百头野兽一起在密林中嚎叫;这一次,浓雾犹如波涛汹涌的海面,一头体型无比巨硕的海兽,正由深海,快速的游了上来。
*
第二十六章 血拉锯()
揽山,北圻前线及北宁战役指挥部。
扶朗来的通信兵在指挥部门口滚鞍下马,脚一踩实了地面,便不由一软,如果不是卫兵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多半就要单膝跪地了。
他的坐骑,嘴角泛着白沫,剧烈的喘息着,摇摇晃晃的,也是差一点儿就要跪倒在地的样子了。
旁边儿赶紧有人上来,接过缰绳,将马儿拉到一旁,喂水、喂食。
一进指挥部的门,通信兵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紧盯着沙盘的姜德,都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蓝军装——上衣也好、裤子也好——都已经看不出“本色”了,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脸上基本看不出长啥模样了,泥土、血污、硝烟混合在一起,几乎把他变成了一个“黑人”;只有张嘴的时候,白光一闪,那是牙齿——全身上下唯一勉强还算是“干净”的地方。
他不是唯一如此形容的人,扶朗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派一个通信兵过来——差不多都是这个模样。
通信兵一口气灌下了大半壶的水,抹一抹嘴,然后,沙哑着嗓子,低声向高级作战参谋吴矩报告战况。
吴矩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拍一拍对方的肩膀,通信兵敬了一个礼,出去了。
回到沙盘边,吴矩向姜德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打的很苦。”
姜德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雷壮也挂了彩……”
“嗯?”姜德目光微微一跳,声调倏然高了起来。
雷壮,十四团三营营长,城头山中央阵地指挥官。
“不用太担心——伤的不重,不影响指挥。”
姜德没说话,轻轻的透了口气。
吴矩取过细木棒,在沙盘上指点着,“敌军进攻前的炮火覆盖,给我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不过,问题还不算太大——毕竟,城头山阵地,距六头江中心,已接近舰炮的最大有效射程了。”
顿一顿,“咱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也无法在前半程——嗯,应该说‘前大半程’——给予进攻的敌人以有效杀伤;我军开火的时候,敌军也差不多开始跑步冲锋了——彼时,敌军的军力,是完整的。”
再一顿,“就是说,所有的压力,都留在了最后的几十米之内——这个压力,实在太大了!”
这个时代的战争,标准的攻、守程序是这样子的:
进攻方列队前进,进入炮火射程之后,防守方的大炮就开始轰鸣;进攻方不能加速,不能闪避,对于从天而降的大铁丸子,实心儿的也好,开花儿的也好,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抗——一加速、一闪避,队形就乱啦。
队伍中有人被炮火击中,不论这些倒霉鬼是死、是活,也不管他们叫的多么凄惨,都不能去管他——不然,队形又乱啦。
再走一段儿,有时候,会遭到敌军的散兵的伏击,如是,原则上,只能由负责掩护侧翼的部队还击,大部队即便挨了枪,也不能还击,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走、走——不然的话,队形乱啦!
终于,进入石墙后的守军的步枪射程之内了——到了这个时候,进攻方如果还能够保持队形的话,那么胜算就比较大了;如果队形已经散乱,那么,十有八九,这场仗的胜利者,就是防守方了。
留意,即便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没到“跑步冲锋”的时候。
冒着迎面而来的密集的步枪子弹,开始跑步冲锋了,眼见就要接近敌人的阵地了,进攻方还会遭到防守方的炮兵的最后致命一击:霰弹攻击。
吴矩说的“前大半程”,到此为止。
在整个“前大半程”中,进攻方唯一减少伤亡的手段,是用己方的炮兵,压制敌方的炮兵。
就是说,防守方对进攻方的杀伤,主要是在“前大半程”完成的,所谓“排队枪毙”,既是“排队枪毙”敌人,也是“排队”被敌人“枪毙”。
当然,这是典型的前膛枪时代的战术,可是,现在虽然部分国家的军队,已经开始换装后膛枪了,但主流的、基本的技战术,依旧停留在前膛枪时代,“排队”,无论如何都是要排滴,区别只在于队形是密一些、还是疏一些?
所谓“散兵”,不过是队形比较“散”一些罢了。
像二十世纪那样,防守方在进攻方进入五、六十米甚至三、四十米之内才发力,基本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步枪——包括后膛枪,射速有限,几十米的距离,如果地势平坦而进攻方的动作又足够的快,几十秒甚至十几秒的时间就通过了,这样短的时内,不足以形成足够的火力密度——就是说,拦不住敌人。
对比以上,就晓得吴矩何以说,“咱们没有、也无法在‘前大半程’给予进攻的敌人以有效杀伤”;又何以说,“所有的压力,都留在了最后的几十米之内”——
因为地理和大雾的关系,城头山的守军未配备至关重要的炮兵——城头山的地势和土质,不适合设置炮兵阵地;就算勉强设置了,“前大半程”,进攻的法军都隐在浓雾之中,炮击的效果,也一定很差。
至于压制敌军炮火——以小口径的陆军野战炮“压制”大口径的舰炮,同时,炮兵阵地一旦设置,整个战斗期间,基本上就不能随意移动,而舰炮却是可以不断移动的——意义也实在不大。
还有,不止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城头山阵地之所以未配置炮兵,除了上述原因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原因——似乎……“上头”并不是很乐意在第一次正面交叫的时候,就把所有的“家底儿”都给法国人亮了出来?
当然,这个感觉,没人拿到台面上公开谈论。
另一方面,雾气下沉,城头山的山巅,也即我军阵地所在位置,是出于雾气之上的,敌人的炮兵,是觑的清楚的。
总之,这个仗打的,实在叫做“不对称”了。
“还有,”吴矩继续说道,“法军吸取了上一次进攻我左翼阵地失败的教训,由雾气中‘现身’之后,并未如上一次那样,立即跑步冲锋,而是充分利用‘地利’——利用大石和树木为掩护,一边射击,一边推进。”
顿一顿,“如此一来,法军在有效的减少了自己的伤亡的同时,充分发挥了他的‘夏赛波’步枪的优势,加大了我军的伤亡——法军的‘夏赛波’步枪,较之我军的‘斯潘塞’连珠枪,虽然射速不及,但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很适合这种步步为营的打法。”
说到这儿,透一口气,“所以,无论如何,咱们拦不住他们!”
“不过,”姜德淡淡的说道,“城头山中央阵地……还在咱们手里嘛!”
“是!”吴矩舔了一下嘴唇,“不过,已经是……‘敌我共险’了!”
顿一顿,“中央阵地已多次、多处被法军突破,敌我双方,就在几十米的范围内,反复拉锯,虽然,每一次、每一处,咱们都能很快的将缺口堵上——”
再一顿,“不过,这样打法儿,兵力消耗很大!三营自己的兵力已经不够用了,左翼的一营、右翼的二营,都在向中央移动——都至少给二营支援了一个连了!”
“嗯。”
“师长,”吴矩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心,“这样下去,不晓得……还能撑多久?你看,战役预备队——”
“桂阳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还是没有什么大动静。”
沉默片刻,姜德慢吞吞的说道,“好吧,将一半儿的战役预备队,派到扶朗去——”
微微一顿,“不过,暂时呆在二线,不要立即投入一线战斗——用还是不用,如果用,什么时候用,叫邱定均自己决定!”
邱定均,第四师第十四团团长,扶朗防务及城头山狙击战主官。
吴矩应了一声“是!”
心里想,师长还是不希望真的动用战役预备队啊!
*
第二十七章 三十米之战()
本章部分内容,节选自居伊•鲍利斯所著《安南战纪》。
中法战争之时,居伊•鲍利斯服役于第三十五基干步兵团,军衔中尉,是战争的亲历者;战后,本文学青年一枚的鲍利斯,退役做了记者,服务于《费加罗报》,《安南战纪》便是原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