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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嘻嘻一笑:“‘桍腹从公’,可是生受两位嫂子了。”
白氏、明氏都不晓得“桍腹从公”是什么意思,也不晓得关卓凡用在这儿,不伦不类,纯属调笑,白氏见关卓凡一边走,一边张望,眉眼之间,似乎若有所憾,于是说道:“这不是就要搬进朝内北小街么?这几日,家里边儿收拾东西,忙乱了些,王爷不要见怪。”
“我见怪什么?不过……”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朝内北小街那边儿,能用新的就用新的,可不要把这儿搬空了——我是说,这儿的家具、陈设,一如其旧,‘别邸’嘛,也是要能住人的。”
白氏和明氏对视了一眼,齐齐轻声回道:“是,王爷。”
这顿晚膳,三个人絮絮温语,足足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白氏、明氏两个,自然极关心他的婚后生活,夫妻相处,和不和睦?起居饮食,是否如意?
问什么,关卓凡说什么,且不厌其烦,交代得十分仔细,不过,他“报喜不报忧”,敦柔公主的异样,一个字儿也没有说。
这是因为,一来,明氏在场,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要与闻的好;二来,即便对白氏,敦柔公主的种种古怪,关卓凡也不打算说了。
原因和明氏的倒是不同。关卓凡今儿回柳条胡同,起因本是在外面遇到了头疼事儿,而这个头疼事儿,除白氏之外,天下之大,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商的。
可是,见到两个嫂子的笑靥之后,他幡然变计了:何必移此重如泰山的压力于她们柔弱的肩头?自己是家里面的男人,该自己撑起来的,自己撑起来就好了!
饭后,关卓凡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宽松的袍子,进了书房,在梳化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捧起了丫鬟沏好的热茶,抿了一口。
他轻轻舒了口气,好,让我来好好儿地想一想。
就在这时,“笃笃”轻轻两下,有人敲门。
这个轻重短长,实在太熟悉了,一定是白氏。
果然。
白氏推门而进,手里端着一个倭漆嵌螺钿的托盘,上面是一碗还荡漾着热气的燕窝粥。
白氏甜甜一笑:“吃粥啦。”
关卓凡也笑了:“这可是刚刚才吃过晚饭,你以为我是橡皮肚子?”
白氏不晓得“橡皮”是什么,不过,关卓凡这句话的意思是明白的,她微微一笑:“晚饭的时候,你尽顾着说话了,未必吃得十分饱,我看在眼里的——也怪我和明氏,没完没了的絮叨你。嗯,这碗燕窝粥,你吃的下的。”
关卓凡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的称赞道:“好,好,还是这个味道!”
白氏抿嘴一笑:“这才几天,就‘还是这个味道’了?”
关卓凡恍惚记得,之前,也有过这样一个夜晚,也是在这间书房里,面前也坐着白氏,自己的手里,也端着这么一碗燕窝粥?
嗯,想起来了,那是安德海进谗,李莲英深夜报信,自己乱了分寸,几乎就要下密札,起兵造反。
那个时候,食不下咽,燕窝含在嘴里,根本不晓得什么味道。现在呢,舒心畅意,每一颗味蕾都舒展了开来。麻烦事儿当然也有,且还没有想到解决之道,但是,俺却有充分的解决的信心!
事易时移啊。
喝完了粥,关卓凡的念头又变过了:面前这个和自己生死相托的女人,也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小妯娌的一点儿古怪,哪里就吓到了她了?都是女人,何妨听听白氏的意见?说不定别有见地呢。
“双双,你来的正好,有个事儿,我要向你请教。”
白氏点了点头,毫不意外的样子:“你今儿回来,我就想着,该是有点儿什么特别的事情的。”
关卓凡又惭愧,又感动,伸出手去,握住了白氏的手,说道:“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是,这个事儿,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人好商量了。”
于是,将“釐降”当日及婚后,敦柔的各种古怪,以及今天慈禧要他“一碗水端平”,捡着其中能说出口的,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慢慢儿地跟白氏说了一遍。
白氏静静地听过了,微微垂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卓凡,敦柔公主的行径,听着确实有点儿奇怪。不过,我想,她平日里——我是说,你不在场的时候,未必是这个样子的。”
人前“王爷”,人后,还是“卓凡”。
白氏的话,关卓凡听在耳中,心中一跳:是呀,我想也是啊。
不由微微皱眉,说道:“双双,你说的有道理——大约真是这么回事儿!她这番做作,可能就是单冲着我来的!只是不晓得……状况到底出在哪里?”
“我想,所谓‘寻根究底’,凡事都有一条根子,根子找到了,事情的究竟,才能够弄的明白,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极是——双双,我可是请教对人了!”
“你别笑话我了。我想,这条根子,你得设身处地,站在敦柔的地步,替她想一想,才能够找得到——嗯,我记得,你同小芸,讲过一个什么……‘换位思考’?”
哇,白双双,您可真是飞机上挂暖壶——高水平呀。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番邦的狼主()
“好,双双,”关卓凡热切的说,“假设你就是敦柔,你说说,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白氏微微一笑:“好,我把我自个儿绕进来了——我对你,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呃,我是说,假装你是敦柔……”
“我就是敦柔啊。”
英明神武的轩王爷有点儿糊涂了:“那你的意思是……”
“你是功勋亲王,独掌机枢,少年英俊,学识渊博,待女人,又是最体贴不过的,这样的夫婿,本朝开国二百年,再没有第二位了,千挑万选,也是挑不出、选不着的,真正叫打着灯笼找不到——我能有什么不满意?”
关卓凡微微苦笑:“双双,你这一顶又一顶高帽子戴上来,压得我脸都红了,可是,我也真正是糊涂了,既如此……”
“唉,可是,新郎虽好,新娘,却不是我一个人呀!”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关卓凡眼前突然间明亮起来。
他呆了一呆,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
我一个自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男人,自诩“秉持男女平等之原则”,在相关问题上的见识,居然还不及一个十九世纪中叶的女人!
白氏见他发怔,以为他还没有想通,缓缓说道:“人们都说,你这桩婚事,‘娥皇女英’,是‘千古佳话’,这话是不错,可是,未必人人都这会这样子想——尤其是你的新娘。卓凡,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关卓凡突然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白氏吓了一跳,赶忙也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该不该还礼,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关卓凡直起身子,满面笑容,说道:“白老师,你真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嗯,学生感激不尽,这厢有礼了!”
说罢,又是一揖。
白氏又好笑,又好气,轻轻打了他一下,说道:“你别吓唬我!谁敢做你的老师?还什么‘学生这厢有礼’——唱戏啊?”
“古人一字之易,”关卓凡笑嘻嘻的说,“即谓之‘一字师’,何况白老师拨云见日、醍醐灌顶?总之,请白老师教我!”
“好啦,好啦,不闹啦,咱们坐下来,好好儿的说话。”
“好,好!”
两个人重新坐了下来。
“嗯,‘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说得好!这个‘女人和女人’,大约是指荣安和敦柔?要请教白老师,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白老师”听他还是一口一个“白老师”,不禁白了他一眼,不过,也懒得再和他就此纠缠了,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不过是自己瞎想罢了。如果你听来觉得荒唐,笑一笑,摆在一边就是了。”
“白老师说的,必定是极有道理的……”
“你别打岔。”
“是,是。”
白氏顿了一顿,捋了捋鬓角,说道:“第一,出身不同。虽说都是天潢贵胄,荣安还是皇女,可是,敦柔是嫡出,荣安是庶出。”
嫡出?庶出?
“第二,经历不同。先帝在日,荣安自然是被捧成了凤凰的。可是,先帝崩逝之后呢?我听说,丽贵太妃以泪洗面,差一点儿,就要……追随先帝于地下。这,怕不是仅仅因为‘毁伤过甚’吧!”
关卓凡惊异的看着白氏,真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我来算算,我和嫂子分别了多少日子……
他在那儿胡思乱想,白氏语气平静的继续说道:“自先帝崩逝,一直到母后皇太后将荣安指给你,这几年,永和宫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上门——有的人势利,有的人胆小,总之,‘走路都绕开了永和宫’——这个话,是丽贵太妃亲口对我说的。”
“你想一想,这几年,荣安一个小人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与此同时,敦柔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多年来,恭王府每日价车水马龙,就算他“闭门思过”的那段日子也不例外,依旧有无数亲贵、官员过来“道烦恼”,只不过级别不高的人见不到他罢了。敦柔,那才是一只真正的“凤凰”,千人万人捧着,且由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包括在圣母皇太后面前。
恭王获遣,丝毫没有影响到慈禧对敦柔的亲爱信任,反而因为心里多少存着歉疚,对敦柔更假辞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关卓凡说,“你是说,嗯,看在你给我戴的那几顶高帽子的份儿上,对于荣安来说,即便二女侍一夫,嫁给我,也是一桩好婚事;对于敦柔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