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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若是一二套闺房家具,推陈出新倒也简单,凭我陈记木行的手艺应该拿得下。
但一连十二套家具,一百四十四件大小家什,要件件与众不同,恐怕整个湖州府都没人能答应下来。但员外说我只要能把家具做到他称心,价格方面绝不计较。我一时犯了难,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到了姜兄弟。我看全湖州一府两县,不,全江南恐怕也只有你姜兄弟才有本事揽这个活。“
姜华雨略一沉吟道:“好吧,陈大哥,你容我想几天,我会把家具式样先画下来,随后我们再推敲一番。”陈玉德大喜道:“只要姜兄弟肯出手,这事准行!好,那你忙,我不打扰了。”说着便出了门去。他没告诉姜华雨这十二房家具就是为左府所制,是怕他万一分心就不好了。“嘿,可能这十二房如夫人当中就有姜华雨的娘子呢!”陈玉德摇摇头,又暗中羡慕了一会儿左将军的艳福齐天,就到外面作坊去了。
姜华雨在房中静坐了一会儿,强自收拾心神,找来纸笔,开始用心构思起家具的款式来。唯在此时,他才能忘记一切痛苦。七天之后,一百四十四款新颖别致,式样各异的家具草样终于画了出来。这日傍晚,陈玉德来到房中,和他商量这批家具的最后定稿。照客户的要求,每一房的十二件家具上,都得标上这位如夫人名字中的一个字加以区别。陈玉德把众夫人的小名全都抄了过来。准备和姜华雨讨论究竟刻何种字体才合适。当时木匠刻上家具的字,都是从书画坊拓些名士墨宝回来临描上去。
陈玉德翻了翻手中的几本字帖,道:“姜兄弟,我看时下风行姑苏唐六如和长洲祝允明的字,不如就用他们两家吧。”姜华雨点点头,对刻何家字体他并不在意。陈玉德见他首肯,高兴道:“行!那就这样订好了。嘿,这次倒有些赚头。不过那位员外真是艳福不浅哪。”陈玉德本来好色,对娶十二房如夫人这种美事自然心向往之。飘飘然想象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拿出那张众夫人的名单,道:“姜兄弟,你看看这些名儿,单单一个字就这么让人心动,想必那真人么……啧啧……”
姜华雨见他高兴得有点失态,刚想劝止他,眼角却无意中扫到纸笺之上分明有一个“仙”字!他当即如雷轰顶,心头狂跳,一把抢过纸笺,语不成声道:“陈,陈大哥,这个仙,是不是我的娘子卿仙?”陈玉德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不由暗自心惊,后悔自己不该一时轻狂露出名单,于是忙道:“姜兄弟,你怎么啦?这又不是左府的……”他刚想掩饰过去,却见一人跨入房中,口中直道:“陈掌柜,家具做得怎样了?我们左将军催得好急啊!”
两人抬头一看,见一身着管家服色的中年男子。陈玉德做个请的手势,道:“罗管家,我们到外面谈。”他想请走来人,免得尴尬。谁知姜华雨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当日花园里被左将军一巴掌打倒的那位管家。偏巧那管家也眼尖,认出他来,不由奇道:“咦,你怎么会在这儿?”姜华雨急欲探听卿仙在左府的情形,便道:“罗叔,这事说来话长,您先快快请坐,我有事向您打听。”陈玉德见两人竟然相识,没奈何,只好招呼罗管家坐定。并把姜华雨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遍。说到他被左府赶出来时,罗管家叹道:“我家那位张总管的规矩,唉,实在是严了些。就说这十二房家具吧,催得比左将军还急!”
姜华雨见他到来,又听这话,已知十二房家具是为左府所做。那么那个“仙”字多半就是卿仙了。但他还不敢确定,便道:“罗叔,左将军这十二位如夫人当中,可有一位名叫刘卿仙?”陈玉德在旁边听听话头不对,刚要把话扯了开去,却听罗管家点头道:“是的。这位如夫人是左将军的第九房,最得宠爱……”姜华雨听罢,颓然坐倒,面色渐渐发青。
陈玉德见情形不对,忙招呼罗管家出去说话。不多时他独自折返回来,见姜华雨还是一动不动,神色忧郁得可怕。陈玉德看得心头一酸,他踌躇一会儿,想找些话来安慰姜华雨。哪知姜华雨倒先开口了:“陈大哥,何时开始做家具?”陈玉德听他语气平静如冰,不觉奇怪,便道:“姜兄弟,你没怎么吧?”姜华雨凄然一笑:“我很好。陈大哥,我想求你件事。”
陈玉德一愣,心想别是让我去求左将军放回你娘子吧?这我可不敢做。
但这话又说不出口,于是他眼珠一转,便道:“姜兄弟,你放心,只要我陈某人办得到的事,我一定替你去办。”此话口气虽硬,但却模棱两可。
姜华雨也没在意,只道:“陈大哥,我右手断了,无法做木工。但我还是想亲手做一件仙字房中的家具。就当是我和我娘子夫妻一场的留念吧。”
陈玉德心头一松,连连道:“这是应该的,姜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能这样想就好。这样吧,你看哪一样家具合适,你就做。一切木料工具油漆我去帮你办来。”姜华雨道:“谢谢陈大哥了。我想做把圈椅。只要一方相思木就够了。”陈玉德点点头,心道用相思木倒也合适。
姜华雨又道:“我明天就开始做。不过在我做工的时候,需要把这房中的门窗全都锁好,再用黑布遮起,任何人不能打扰我。行吗?”陈玉德暗想:“他想干什么?做把椅子这么保密?”但一想这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就一口答应了,又道:“那你吃饭怎办?”姜华雨道:“只要让伙计送到门口就成。”陈玉德一边答应着,一边有些担心。因为姜华雨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虽然平静,但总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氛。他想想不放心,又劝道:“姜兄弟,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凡事要想开些。”姜华雨只淡淡一笑。
第二天一早,陈玉德便把一方上好的相思木以及一应尺规刨子等工具全都送了进来。又着人用黑布把门窗遮起。几个伙计很奇怪,但陈玉德不准他们问任何话。一切料理完毕后,陈玉德便带他们到外面作坊去了。
听他们的脚步声逐渐去远,姜华雨这才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此时房内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点亮一支红烛。烛光亮起,幽幽的,非但没使周围明亮多少,反而增添了一种奇诡莫测的气氛。他来到木料边上,仔细地摩挲着这方色泽深红,纹理细腻的相思木,神情说不出的悲苦凄凉。过了半晌,他脸上忽地露出一种少有的坚决神色,然后迅速拿起刨子,取下上面一把锋利的刃口,搁在自己的颈部。
当冰凉的刀锋紧紧压在脉动的颈项时,他笑了,笑得既惨痛又满足,只听他轻轻地念道:“卿仙,我来陪你了,你别急……”说罢,用力将刃口往颈部一划。
……
“啊!”听到姜华雨突然自戮,沈盼吓得惊叫一声。宁远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同时自己心里也有点发毛。“你,你怎么会这么做?”过了一会儿沈盼颤抖地问到。姜华雨并没回答,只是长长一叹,叹息声冰冷而低沉。
只听得沈盼背后一阵阵发冷。她明知姜华雨这个鬼魂并无害她之意,但他终究是一个鬼魂,而且还是一个满腹冤屈的冤魂,怎不叫人害怕?
宁远见她嘴唇哆嗦,牙齿打战,心里既好笑又怜惜,于是拍拍椅子的扶手道:“姜华雨,后来怎样?难道你就这样自杀了?”
椅中的灵魂姜华雨道:“我没自杀。我是按《公输巧作·鬼神技》里一种办法,将自己的灵魂藏在血液之中,然后涂抹在木料上。”宁远听了觉得匪夷所思,又问道:“那便怎地?”不知不觉中,他的口气也仿古起来。姜华雨道:“只要将我的全身血液都涂抹在做成的椅子上,我的灵魂就能牢牢地依附其中。这样,我就成了椅子,椅子就成了我,再也分不开了。”
“全身血液?那你不是要死……”沈盼心头发颤。
姜华雨沉痛但又坚决地道:“只要能与卿仙重聚,死又何妨?”听了这话,沈盼向宁远望去,眼神中的意思分明是:“你看,人家多深情。”
宁远不甘示弱,才待作出表示,只听姜华雨又道:“我一边做椅子,一边将自己的血液缓缓渗进去,七天七夜之后,椅子终于做好了……”沈盼和宁远顿时不再说话,听他继续说下去。
第八天上午,陈玉德正在作坊里监督伙计们加快干活,忽然一小伙计慌慌张张地从后院跑来叫道:“掌柜的,那人,那人……”陈玉德道:“怎么了?”小伙计越急越哆嗦:“他,他……”陈玉德让他专门替姜华雨送饭,见他表情,心中一抖:“难道出事了?”当下不等小伙计把话说完便匆匆赶到后院姜华雨住的小屋。只见门外摆着几碗昨晚的饭菜,看上去没动过。他连忙走到门前用力敲门道:“姜兄弟,开开门!”但是里面没人回答。
这时后面陆陆续续跟进来几个伙计。刚才那说不出话的小伙计此时口齿倒伶俐了些:“掌柜的,今天早上我一来,就听到屋里扑通一声,好象有人摔倒在地上,我又见这饭菜没动过,怕是他……”陈玉德听到这里不再犹豫,立即用钥匙打开了门。借着明亮的天光向屋内看去。只见屋子中央赫然摆着一把造型淡雅玲珑的圈椅,然而姜华雨却倒在椅子边上,面色白中透青,相当吓人。陈玉德大叫一声:“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