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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遗失了记忆。
她仍活在往昔的记忆中……
山东路王家宅,城市里最后一片棚户区,聚集着最贫苦最底层的人,苟活求生。曾经的名门闺秀,何以落拓至此?茫茫数十年,戴悠悠究竟经历了什么?如今连音讯都无迹可寻,那少年时期的爱情也只是一朵在广漠的时空中游荡的浮生花,无声地开放,无声地凋萎,直至化成齑粉,吹散,匿迹。
第五章淡淡的苦涩
22、
米兰公寓里从上至下一片狼籍,失却了往日的优雅和矜持。姑妈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她刚刚买下一套装修房,收拾了搬过去便是,十分省事。最烦琐的是储藏室,要搬动里面的千余册书籍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悠悠用晚上的时间帮助姑妈整理、打包,把一叠叠书往外拿。每次经过书架,都会看见那幅笔迹模糊的小西的画像,少女戴悠悠曾经一笔一划倾注了爱情和思念的画像。每见一眼,都似有手在胸口抓挠。于是,她尽量不去看它,但眼睛虽不看,那画像似乎已印在心里,哪怕闭上眼,也历历在目。
姑妈的房间里传出理查·史特劳斯的《在寂寞的源泉》,她的皮拖鞋在地板上发出一如往常的“哒哒”声。悠悠努力让自己平静,上网浏览,给美里回信,一边听音乐一边做功课,最后,继续画了一半的油画。画布上是一扇蓝色的木门,土黄色的墙,灰色石阶,投下黯淡的阴影,悠悠取名《期待》,是的,门半掩着,将开未开,将关未关,门里有什么,不得而知,犹如每个陌生人的过去和未来。
少女戴悠悠只活在小西的记忆里,悠悠的想象里。这里曾经流动她的声息,她纯洁的情思如春天的孢子梦游一般地漂浮。悠悠相信,即便现在,都会有她的信息在周围游动,1930年…1933年,悠悠远未出生的时候,那些信息贴着久远以前的标记。
她有强烈的愿望再见小西,在告诉小西真相之前,她要圆一个梦。
她看着“1022”消失在7650的屏幕上,然后响起了“嘀嘀”声,小西回过来了,句子里透着惊喜:“我想你找到她了!”
“是的,找到了。”悠悠平静地回答。
“快告诉我。”
“等见面时告诉你。”
第二天傍晚,仍是小爱神广场。一样的空气,一样的温度,一样的夕照。
小西清瘦的脸被夕阳涂抹出温和的轮廓,他握住悠悠的手:“谢谢你,悠悠,只有你能让我恢复现实中的样子,只有你能了却我的心愿。”
悠悠轻轻将他的手拿开,侧过脸去,心里滑过一丝落寞。
“快告诉我,她在哪里,怎样了?”
告诉他她已鸡皮鹤发,丧失记忆?告诉他她身居棚户,早已失落往日的风光?告诉他甚至不知她现在流落何处生死未卜?告诉他他们爱情的信物已被她委琐的儿子占有不惜拿去典当?告诉他岁月早已让这个世界物非人也非,只有在记忆中尚能残存美好?告诉他找到少年恋人的梦想本是一个美丽可悲的错?……
悠悠怎能忍心挑破那层纱?她点头:“我告诉你。”
她编织了一个圆满的故事,今年88岁的戴悠悠身体健朗,气质不凡,和儿女同居王家宅,一栋高级公寓里。每日仍是习字画画,她还拿出了小西送她的笑玉,她一直珍藏着,犹如珍藏着他们的初恋……
她一边说,一边和小西往圣约翰公园的深处走去。穿过杉树林,走上铺了白沙的河滩。初上的月亮照着池塘,细小的波浪,轻轻涌动、起伏。小西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体贴而温柔,仿佛拉着当年的戴悠悠。
“她依然很美,白发,慈祥优雅的笑容,”悠悠喃喃叙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那样爱少女时的她了。”
他们沉默着细看眼前的风景,小西似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
“小西,”悠悠唤他,“你在想什么?”
“每当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你就是她。”
“可惜我不是,你还是要找你的戴悠悠。”
悠悠感觉小西伸手拢住了她的肩。
他拢住她的肩。他的身体靠着你,你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不真实。这种轻轻的搂抱类似诀别,他要去见戴悠悠了,他了却了心愿,从此,你再也见不到他。可是,也许他原本就不存在,他只在你的意识里,在梦里,在你的愿望里。
“王家宅,”她听见小西低语,像是要用心记住它。
然后,他伸手抚摩她的脸,月光下,他的目光异样的深情和温柔。她被他看得酥软,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他怀中瘫软下去……
意识停留在空白的时间里,悠悠的心情变得极度悲哀。她隐约记得小西轻轻放下她,在她的唇上轻吻,他的吻有泪水的温度。
银色的月光满地倾泻……
23、
悠悠醒来,摸到被泪水浸湿的枕头。她抚摩着那处冰凉,眼望窗外仍旧昏暗的天空,那里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拿过诺基亚7650,再次发送“1022”,等待许久,没有回音。
再发。仍旧没有回响。
小西去王家宅了吗?他找到戴悠悠了?或者在纵横交错的街道和车流中迷失了方向?
悠悠宁愿是后一种。
天亮了,姑妈早早起来,催促悠悠准备,今天就搬。
搬家。
凌乱的节奏。
无望的期待。
悠悠心里一刻没有放下小西。她善意地骗了他,倘若骗局拆穿,小西如何面对不堪的现实?
刚刚安顿,便急急赶回米兰公寓。没有小西的消息,悠悠怎能放下悬着的牵挂。
米兰公寓却已成工地,这么快。脚手架纵横,搅拌车喧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蚂蚁一样地忙碌,那公寓,全然成了没有生命的空壳。
悠悠怀着侥幸在手机上按下“1022”,再按“1022”,再按……
终究没有回应。
怎会这样?
怎会这样?
难道只是一场误会?一场空妄的梦?
一行泪水毫无先兆地淌下来,悠悠想让它恣意流淌,洗去所有的紧张、憋闷和绝望。眼泪顺着脸颊淌到嘴角,很快又被风吹干。她在泪眼迷蒙中看到马路尽头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武尚,他远远地跑过来,嘴里喊着什么。她低下头,赶紧用纸巾擦干眼泪,努力浮起一个一如往常的笑。可那笑,却含了淡淡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