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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啦!也许学长早就认识她了。」
「对啊!搞不好她是学嫂。」
「如果是学嫂,为什么昨晚学长还能镇定地比赛呢?」
「学长大义灭亲啊!为了系上荣誉,不惜在球桌上羞辱学嫂。」
「真是学弟的榜样啊!学长你该得诺贝尔大公无私奖。」
五六个学弟凑过来七嘴八舌。
『你们到那边吃冰。』我指着三四步外的空桌,『我请客。』
「耶!」学弟们哄然散开,兴高采烈地走到那张空桌。
学弟一走,场面虽然静了下来,但我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柳苇庭也没说话。
我吃了第一口冰,觉得场面和身体都很冷,便说:
『确实是不公平。』
柳苇庭楞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真的很甜美,笑声也是。
我突然有股冲动,也跟着笑出声,而且越笑越大声。
她的笑声渐缓,说:「你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我紧急煞住笑声,喉间感受到突然停止发声的后座力。
「你对学弟还满慷慨的。」她又说。
我虽然看着柳苇庭,但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瞬间涌上来。
勉强笑了笑后,说:『还好而已。』
「你为什么选孔雀?」她问。
我记得刘玮亭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想了很久;
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
我耸耸肩,说:『没想太多,就选了。』
「那你知道我选什么吗?」她又问。
『妳选羊。』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注意妳,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封信呢?』
「那……嗯……」她欲言又止,「那……」
我等了一会,看她始终说不出话,便说:
『妳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那封信会寄错人?』
「嗯。」她点点头,放轻音量,「可以问吗?」
『妳当然可以问,不过答不答就在我了。』
「哦。」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失望。
『开玩笑的。』我笑了笑。
我将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柳苇庭。
叙述这段故事必须包括荣安和刘玮亭,我提到荣安时不免多说两句;
而提到刘玮亭时总是蜻蜓点水带过。
可能是因为这种比重的不均,以致她常插嘴问问题以便窥得故事全貌。
也因此,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说完,而我们面前的冰也大半融化为水。
孔雀森林
9
我用汤匙随意捞起几处浮在水面的小冰山,放进嘴里后问:
『妳为什么选羊?』
「因为牠最温驯,而且可以抱在怀里,这会让我觉得很温暖。」
『羊真是个好答案,早知道我就选羊了。』
「你绝对不会是一个选羊的人。」她说得很笃定。
『为什么?』
「你发觉情书寄错后,并没有立刻告诉玮亭。对不对?」
『没错。』
「如果玮亭一直不知道实情,你应该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你寄错了。」
『嗯……』我想了一下,『应该是吧。』
「选羊的人眼里只有爱情,绝不会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交往。你怕
伤了玮亭,于是选择将错就错,所以你一定不会是选羊的人。」
我看了看柳苇庭,陷入沉思。
「选羊的人视真爱为最重要的,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常会不得已而
伤害自己不爱的人。如果没有伤害人的觉悟,怎能算是选羊的人?」
柳苇庭拿起汤匙在盘子里搅动,她面前的冰几乎已完全变成水。
『如果是妳,妳会怎么做?』我问。
「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实情说出来。」她放下汤匙,把语气加重,
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说:「毫不迟疑。」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惊。
我不喜欢自己是个选孔雀的人,如果可以重选,我希望自己选羊。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选羊的人 —— 不管男或女,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而且会带给另一半幸福,因为在他们眼里爱情是最重要的。
但从来没想过,选羊的人必须要有随时可能会伤害人的心理准备。
我突然对那个心理测验产生极大的反感,也不愿话题绕着它打转,
于是说:『不提那个心理测验了,那是个无聊的游戏。』
「可是我相信心理测验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
『是吗?』
「相信我,」她笑了笑,「我是学统计的。」
我手中的汤匙滑落,撞击盘子时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我开始沉默,柳苇庭则犹豫是否该把面前已融化的冰吃完?
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问她:『妳现在念企管?』
「嗯。我考上了企管研究所。」她回答。
『好厉害。企管很难考呢。』
「还好啦,幸运而已。」
她放下汤匙,似乎决定放弃面前那盘冰水。
学弟们要离开了,我先起身替他们付帐。
有个学弟还跟她挥挥手,说:「学嫂,再见。」
她笑了笑,也挥了挥手,但没说什么。
又坐回她面前时,她将那封情书递给我。
我很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已经写上了我的住址。」她又拿出一张新的信封,笑着说:
「请你把那封信装进这个信封内,寄给我。」
低头看了看地址,知道她住在学校附近。
「记得要在收件人栏里填上我的名字。」她又说。
『就这样?』我抬头问。
「当然不止。」
『还要做什么?』
「还要贴邮票呀!」她笑得很开心。
我将情书和信封收下,她便起身说:「我该走了。」
看她往店内的方向走去,猛然想起刚刚只付学弟的帐,赶紧越过她,
抢先把我们两个的帐也结了。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笑了笑。
听到她又提到孔雀,心里感到不悦,但不好意思当场发作,
只好勉强微笑,神色颇为尴尬。
「如果你仍愿意将信寄给我,我会很高兴。」走出冰店后,她说: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我的样子应该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吧。」她笑了笑,
「说不定你已经失去写那封信的理由了。」
我还是没有答话。
「我们以前上课的时间是星期二,对吗?」她问。
『嗯。』我点点头。
「今天刚好是星期二,如果下星期二之前我收到信,我会给你答复。」
『答复?』
「你信上说的呀。」
我恍然大悟,她指的应该是: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如果我没寄呢?』
「那我们就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呀。」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情很轻松,笑容也很自然。
「再见。」她说。
『再见。』我也说。
孔雀森林
10
* * * * * * * *
隔了两天,才把信寄给柳苇庭。
其实我没犹豫,只是找不到邮票又懒得出门买,便多拖了一天。
那天晚上回宿舍时,我又把情书看了一遍。
很奇怪,当初写这封情书时,脑子里都是笑容很甜的柳苇庭;
但在阅读的过程中,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不断涌现。
甚至觉得这封信如果是为了刘玮亭而写,好像也很符合。
只不过笑容很甜这个形容可能要改掉。
看着信封上的「刘玮亭小姐芳启」,发呆了许久。
信封是娇小的西式信封,正面有几朵花的水印,
背面则画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的表情是凝视而不是微笑。
当初不想用标准信封来装情书是因为觉得怪,好像穿军服唱情歌一样。
但柳苇庭给我的是标准信封。
我叹口气,在标准信封的收件人栏里写上:柳苇庭小姐启。
然后将娇小的刘玮亭装进标准的柳苇庭里。
黏上封口后,才想到应该只将信纸放进即可,不必包括这个小信封。
但黏了就黏了,再拆会留下痕迹,反而不妥。
我特地到上次寄这封信的邮筒,把信投进去,听到咚一声。
回头看邮筒一眼,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封信很沉重。
一直到星期二来临之前,晚上睡觉时都没有作梦。
与第一次寄这封信时相比,不仅梦没了,连紧张和期待的感觉也消失。
新的星期二终于到来,我算好当初下课的时间,
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柳苇庭。
已经是秋末了,再也听不见蝉声。
远远看到有个女孩从教室走向我,我开始觉得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