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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霖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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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张大嘴,良久,才叹一句,“这女孩得有多诡计多端。”

    想起今天结束了,她跟在自己身边抢着端水提包,冷伊就有难以言表的欣喜。只是知道这殷勤大概也维持不了几天,待到人选定下来,她无机可乘,又要两眼望天了。冷伊觉得自己可得抓紧时间,这几天好好耍耍她。

    “那你那天到底去还是不去?”

    冷琮迫于他嬢嬢在一旁不停地唠叨,只能勉为其难,“几号来着?”

    “四月二十九,说定了!我帮娘洗碗去了”一把扯过他手中还剩最后几粒米的白瓷碗,叠上另几个,放进大汤碗,直直溜进厨房,不给他再推脱的时间。

    不过,见他那神色,好像一听“秀绮”这个角色有了合适人选,已经来了不少精神头,总算放下心来。

    半扇窗户在风中摇摆,突然想起“博容悔婚”,没来由地一个哆嗦,一手抚了抚靛青色布褂上的盘扣,伸手拉窗,插上销子。

    不知何时,娘已经走到身边,挽起袖子,将她刚开始擦洗的一只碗顺势拿在手里,冷伊便让在一旁。她专注地盯着碗,却不开口叫她走,往往就是有事了。“这个周六周日,有空没空?”

    迟疑地点头。

    “那回家去一趟。”

    “为什么?妈,博容和你说什么没有?”不安真的应验了?

    她宽慰地一笑,又低头仔细擦洗汤碗上沾着的一小块油渍,“开学也一个多月了,回去看看张家夫人,顺便同博容见见。”她轻轻摇头,想将前额一缕头发晃到耳后。冷伊忙伸手帮她,她这般郑重,定是有事。

    “博容,他,到底”

    她叹口气,“你们认识很多年,感情笃深,妈不过是老思想了,大事事成前总有磨难,你们俩感情平稳又有些平淡,有些时候,女孩子也要体贴热情些才好。”

    点点头,忽然回过神来,“博容家里好像还没有电话吧?他今天在哪儿打的电话?铺子里?”

    娘一怔,像是被戳中心事,顿时更愁了,“听得背后有谈笑的声响,倒不是铺子里吆喝的那种,像是寻常人家聚着谈天打牌。”

    思忖一下,他能这般随便交往的,家里又有电话的,大概只有他大嫂那个从安临城到姑苏城来开璋锦生分铺的三舅舅了。

    “我上去理理要带着换洗的衣裳。”

    冷伊走在狭窄的楼梯上,年代久远的楠木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她心里有数,博容大嫂三舅舅家有个约摸十七八的女儿,尚未婚配。

    不禁轻笑一声,娘真是太有心了,他这个大嫂也是煞费苦心呐。

第8章 风水轮流转(二)() 
金陵城就是这个样子,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前几个礼拜还淫雨霏霏,湿冷透骨;天气一晴,草木顷刻鲜活,古老城墙青石砖上的杂草毛茸茸地窜出来。待到江北一片油菜金黄的时候,褂子外头再穿毛线外套,走在日头下就已经要出汗了。

    晚间的风,带着对面人家糖醋鱼的味道,穿堂而过,也透着些许热气。

    “北平的学生又在游/行。”憋了半天,冷琮挤出这样一句话。

    这样的情形已经有三四天了。自冷伊从姑苏城回金陵城,晚饭便不讲话,只在一边,低眉吃饭,冷琮每天一个时事新闻,却也没能让饭桌上热闹起来。

    “明天不上课,伊儿把那裙子拿到裁缝铺子里改改去。”娘终于开了个贴近生活的头,这个话题她已经说了好几天,冷伊一直没应。

    她说的,还是上个月,冷伊和几个女同学,去中央饭店后头那家瑞荣裁缝铺做的一套衣服。周一晚上拿回来的。

    象牙白绸缎子衬衫,加一条黑灰薄呢马裤。这套衣裳的特色就在袖子上,只遮了大臂的一半,肩上堆了层层叠叠黑缎,如荷叶,但同马裤一样黑色。

    在铺子里试的时候就眼前一亮。这衣服本就是看了西洋画报封面才想到要做的,当时只觉得能有三分相像就好,却没想到这么服帖,效果与画报上接近得很,很是喜欢。

    回家穿给冷琮看,他一个劲儿拍手,说去年暮春去上海,写那个离个婚闹得沸沸扬扬的女画家陆茵的采访稿,在马场见着她时,她和一帮贵妇名媛就是这身打扮,他差点看呆了,没成想冷伊也能穿出这个效果,倒是天生做富太太的胚子。

    冷伊当时还在跟他笑说,一句话提两次“富”“贵”,俗得很,娘就买菜回来了,见着她这一身,当时脸就阴了下来,而后时不时就要劝她去把袖子改了,不说到手背,半个小臂是必须遮着的,冷伊只听听而已,根本就不打算改。

    “你别只嗯,明天就去。”娘今天似乎定要把这事给办了。

    “这套衣裳就这袖子最好看,改它做什么?”冷伊也觉着了,这次是糊弄不过去了。

    “这衣裳太”娘没说下去,换了个理由,“张家老爷夫人知道了定不喜欢的,本来就”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她也没了好脾气,嘟囔一句,“若不是你这样坚持,早就结了婚,哪里来这么多的幺蛾子。”

    娘吃了一惊,筷子重重放在碗上,激得冷伊心里一颤。十几年来,娘总是和和气气,但印象里也有几次发火的:一回还是高小,有一天急着同隔壁的女孩子到弄口买栀子花,作业潦草地写完,娘发现了大发雷霆,连说她最恨女孩子长成花瓶,从此冷伊的学业再也不敢怠慢;还有一回已经是考中央大学之前,同博容去戏院看新上的卓别林的默片,回家,娘铁青着脸坐在门廊下,她辩解了句,说能嫁进张家,这大学上不上是一样的,她险些甩女儿一个耳刮子,幸得舅舅在一旁拦下。

    她这一砸筷子,冷伊心里已经后悔说错话,只面上还犟着,没有立刻认下,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她,看她居然双眼噙泪,心中更是悔。

    冷琮赶忙抚慰嬢嬢,一边对冷伊使眼色。

    冷伊赶忙识相地说:“妈,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娘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个帕子抹抹眼睛,居然朝她一笑,“晚上约了几点排戏的?让冷琮接送吧。”

    “从这儿到玄武湖,一路都是街灯和人,不用哥送,我把碗洗了就去。”说着已站起身收拾碗筷,却被娘抢先收过,她低着头,一句若有若无地:“妈就只想要你好。”转身进了厨房。

    冷琮站在冷伊身边,低头看着她,“一事归一事,衣裳是挺好看的。可博容的事情,你要怪罪嬢嬢就有些不讲理了。”俯下身子,“过会儿再好好赔个不是,没人比嬢嬢更关心你的婚事了。”

    自觉理亏,拼命点头,背起包,往外走去。

    春季汇演,英文系也出一个剧,用英文对白。

    冷伊和系里的同学私下认为,其他许多系出的节目,不管是剧还是诗朗诵,亦或是歌舞,总与时事密不可分,一个学校里,对当今时局看法的人很多,有的歌颂、有的痛斥,料想那些节目针砭时弊又或歌功颂德,想想都沉重。他们另辟蹊径,索性来个轻松的剧,将英国的爱情傲慢与偏见做了删节,取了其中几个经典段落。

    猜想,那天虽会遭许多激进的同学或老师批评尽是些西洋的儿女情长,但在那么多沉重主题中,未尝不是一个出彩的节目。

    这一晚不过在五洲公园第一次对台词,顺便商议服装道具的事情。

    大四一个师兄的父亲是剧院经理,已打好招呼,下周六直接去试衣裳就好,道具服装的事情解决得很是便利。

    至于台词,这一次不过几个角色将台词读了遍,并稍微设计了动作,因是周五晚上,几位同学还约了人,第一次排演便早早结束。

    冷伊独自顺翠虹堤往玄武门走去,心里可惜,既是来了玄武湖,应该好好游赏才对,偏偏夜间,只见得湖边垂柳齐齐如美人梳妆,在湖边倚着,旁的再也看不见。罢了,待下个月张博容来时,他们可以再来湖上划船。一想到博容,她心里怎么都不顺畅。

    此次回姑苏城,两个白天并周六晚,博容几乎全程作陪,冷伊担忧他嫂嫂表妹横插一脚的心算是放下,但从他紧锁的眉眼里也看出些隐情,可问了他两次,他只道没事,她也不好追问,只注意到他俩并肩走的距离拉开寸许,不细查是看不出。

    他也看出她的不悦,反过来问怎么,这察觉出的点细微也不好同他说,只向他摇头,两人便默然了。

    最后他送她上火车的时候,隔着窗还追了几步,说下个月再来南京看她,只那一瞬,她觉得,她是多心了。

    一个车夫拉着车从眼前过,冷伊才从神游中回过神,已走到北门桥。车夫刚过,见对面定定站着个人,正仔细打量她,她也茫然地瞪着他,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是那莫名其妙的军官。

    北门桥热闹的街市,一个个垂在路上空的招牌,高高低低,被两面店铺透出的光亮,映得仿佛是浮在空中的另一条街道,直通到背后半山腰发出庙宇微光的山上。两边店铺个个晕出半圆的光,洒在街上,只街中央一条晦暗狭长的道。

    那军官就站在这昏暗小道的起点,上下打量冷伊,眼中无半分恼怒,仿佛换了个人或是变了心性。

    雪青对襟短衫,露出两截羊脂般的胳膊,在灯光映衬下,分外地白了,玄色的半长裙,膝下一节小腿,露在纱袜之上,黑色小皮鞋也发出油油的光。

    大学里虽不规定着装,但这样的学生装总是最稳妥的打扮。

    第三次相遇,知道危险将近,冷伊却半分力气都没有,僵直地站在路上,拘谨地用右手拉了拉左臂的袖子,毫无缘由又徒劳地想将手臂遮住,半低着头立在原地。

    他笑了笑,她也不自然地回了个微笑,向一边传出喧闹的酒楼望去,他却向她走来。

    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冷伊微涨着脸,右脚悄悄后撤了半步,低着头,见得视线中,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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