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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与尸体长期接触,他的背部起了大片毒疮,溃烂流脓,很是令橘井堂的大夫们头痛。
寻常这个年纪的孩童,只要稍有不适便会哭闹不休,引来大人的重视疼惜。然而怀远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要说眼泪了,就连眉头都很少皱起。更多的时候就保持着一种木然空洞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别人。
三四岁的孩童,语言能力本就有限,此刻连哭闹都不会了,与他沟通治疗就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橘井堂的大夫们只当他是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小孩,便经常在问诊后当着他的面前讨论他的病情。
他们普遍认为他这是受到过度惊吓,将内心闭锁了起来;抑或干脆就被妖怪吸走了魂魄,日后即便平安长大,也会因为人格缺失而变得冷酷、残忍甚至嗜杀,总之恐怕不会是个好人。
当他们预估着未来的时候,怀远只像个小人偶似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大夫们在一阵叹息声里纷纷离去。小小的病房再度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安静中,怀远却有了动静。
起初,慢得好像是蜗牛的蠕动,他握紧拳头,敲打了一下床铺。
小小的拳头落在柔软的床单上,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怀远看看拳头、又看看床铺,将目光移动向床头的栏板。
又一拳,更大的力道换来了“咚”地一声闷响。
怀远把手收回,看看拳头、看看栏板,仿佛困惑着什么,却又无法用言语说明。
第三拳、第四拳
病房里的咚咚声变得越来越密集。璎珞竹质的病床甚至不堪重负地吱嘎作响。然而怀远却着了魔似的愈发癫狂起来,竟直接将脑袋朝着床板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竹质的床板似乎太过柔韧,他又走下床,用力推搡木质的桌腿,两三下之后,倒将桌沿上的一个杯盏晃了下来,摔得粉碎。
怀远看了眼碎片,竟一脚踩踏上去!
瓷片在脚底碾碎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练朱弦可以清楚地看见殷红色的血液从怀远的脚底渗流出来。
可男孩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受伤的是另一个人,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他的身体恐怕没有知觉,自然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凤章君道破了个中真相:“就像盲人无法感知色彩,怀远也无法理解那些由疼痛所产生的情感。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沟通障碍。”
正说到这里,门又被推开了。
来人还是曾善,手里捧着一碟点心。发现了满地的狼藉,她赶紧把点心撂下,一把将矮小的怀远抱回到床铺上。
“怎么回事?疼不疼?!”
她惊愕地皱紧双眉,检查着那双插满了碎瓷渣的脚底,仿佛那都是插在了她自己的皮肉里。
奇怪的一幕开始了。
起初,怀远依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曾善的脸。但很快,他的眉头抽搐了一下、又一下,最终难看地皱缩起来。
而这种皱缩又牵动了鼻子,嘴角他笨拙地调动着自己的五官,吃力地模仿着曾善的表情。
“疼。”这是他离开废墟尸堆之后,第一次表达出的“感觉”。
曾善惊讶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公认的哑巴开口说了话。
“我,疼。”怀远又重复了一遍,模仿力瞬间又有了更多的进步。
曾善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她似乎想要为怀远处理脚底的碎片,又想要安慰他、拥抱他。两种情绪都是如此地急切,以至于在这个六七岁女孩的内心里形成了一个焦虑的旋涡。
“我好疼啊。”偏偏怀远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好疼,好怕”
他显然发现了“疼痛”是一句神奇的咒语。能够让不被关注的自己瞬间吸引到别人的目光。即便他根本并不知道这个词的本质是什么,可只要管用就足够了。
在手误无措的终点,曾善还是优先给了怀远一个用力的拥抱。
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怀远急需一个拥抱,而是她也被怀远催得慌了神,眼泛泪光、微微地颤抖着。
除此之外,她也只能不断重复着从大人那里听到的、一知半解的话:“大夫说了,你只要大声地哭出来就好。你哭出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屋内立刻响起了嘹亮的哭声。这哭声是如此夸张,以至于任何一个稍有阅历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是年仅七岁的曾善却听不出来。她显然是一个极富责任感与同情心的孩子,更无法像练朱弦和凤章君这些旁观者一样,从另一个角度看清怀远此刻的表情。
男孩的脸上的确有泪水,但却没有真正的悲伤,或许更多的还是迷惘。
“怪不得旧书楼里会有那么一双穿了底儿的鞋。”一直静默旁观的练朱弦,终于忍不住开口,“两百多年了,难道整个云苍峰上都没人知道?”
“据我所知,的确没有。”凤章君坦言,“毕竟不像外伤那么明显,而且本人显然也刻意遮掩。”
第43章 是初吻吗()
为保证剧情连贯性;本文已开启防盗模式;跳章过多影响剧情理解喔练朱弦从不曾参与中原宴饮;但五仙教在南诏备受尊崇;他也陪同教主出席过不少宫廷招待。只不过在南诏,他是贵宾;而在这里,只能敬陪末座。
想走又不能走;最是折磨。
不同于那些“意不在酒”的上座贵宾;下座小妖们倒是对于酒水瓜果颇为欢喜。推杯换盏之间;一个个得意忘形;什么狐臭狗骚,全都隐隐地释放出来。
若说单是骚臭也就罢了;练朱弦常年生活在五仙谷中;什么瘴气尸毒没有领教过。然而此刻除了臭味,却还有一阵阵的熏香气息;从上首雅座吹送过来。
忽香忽臭;间或夹杂着浓烈酒气——练朱弦一阵阵地头晕头痛;只能不停喝着闷茶。而那些妖怪也不敢来招惹他,他便唯有继续眺望远处高台上的那个人。
凤章君居于高台次席;上座的那些门派代表,时不时上前向他和春桐君祝酒。一群神仙似的人物聚在一起;场面不可谓不好看。然而练朱弦却只觉得厌烦,因为他们频频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正想要换个角度;却见一名云苍弟子绕上高台;躬身向凤章君低语了几句。凤章君点了点头;旋即离席而去。
视线一下子落了空,练朱弦愈发觉得憋闷无趣。也是多喝了几盏茶,见附近有些人陆陆续续地起身如厕,他便也想要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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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南边不远就是悬崖,可以眺望云海;东西则都是花园,遍植着瑶草琪花,尤其多见一种绿叶白竿的丛竹。
云苍以“剑术”、“符咒”并称双绝,而云苍符咒所用的纸张,尽皆来自于山中遍植的“璎珞竹”。这种竹吸取地脉灵根,生长周期比寻常竹子快上五六倍。开花时如璎珞垂珠,花开后整株即死,便可拿来造纸。
花园里空气清新、环境清幽,练朱弦一时之间无事可做,便干脆闲庭信步,欣赏起了园中景色。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觉有人说话。
并非是练朱弦有意偷听,只是修真之人五感锐利,而周遭又过于静谧。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凤章君与几名云苍弟子站在不远处的石桥畔,似乎正在商议着饮宴之后的安排。
知道自己这样有偷听之嫌,练朱弦立刻转身走开几步,直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才重新停下。
然后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凤章君现在的声音,倒是比从前沉稳浑厚许多。
可他又转念嘲笑自己:那时候大家都只有五六岁,就连“男人”都算不上,又何谈“沉稳浑厚”?
此刻,凤章君的声音是听不见了,可练朱弦却又不忍走开。
他想要等等看待会儿凤章君会不会打这条路经过,于是左右逡巡,目光忽然定在了右手边的竹林深处。
那里有一方活水池塘,点缀着碧荷青荇,金色锦鲤自在悠游。
练朱弦走到池塘边,解开腰间的乾坤囊,摸索几下,从里面捉出了一个银光闪闪、鼓鼓囊囊的鲛绡提兜。
他将提兜朝着池塘颠倒过来,里头涌出了一小股泥水,其间还夹杂着一抹亮眼的红色。
泥水注入清池,短暂浑浊过后,一条只有手指大小的红鱼在水里愉悦地甩尾,大口吐着泡泡。
练朱弦捡了一根树枝探进水里,小红鱼绕着树枝游动了几圈,仿佛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练朱弦勾勾嘴角,轻声道:“去吧,下次别再被人逮住了。”
小红鱼这才甩甩尾巴,转身朝着远处的水草游去。
练朱弦还想再多看几眼,却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刚刚才被刻记到脑海中的声音,出现在了背后。
“阁下这是做什么。”
“”
练朱弦心头微颤,扭头看去,果然是凤章君。
不久前还端坐高台之上的男人,如今就伫立在他面前。
丰神俊雅、气势凛然。
练朱弦曾经暗自假想过彼此重逢时的情景,却万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切紧张。
他稍微静了静,这才回话道:“在下来时在涸辙里救下一条小鱼。见它可怜,便用鲛绡裹了一路带在身旁。方才发现此处有锦鲤悠游,便将小鱼投入水里,也好结伴同修。”
当他说话的时候,那条与众不同的小红鱼又游了过来,仿佛在替他作证。
凤章君低垂着眼眸看了小鱼儿一阵,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仙骨的蠢物,即便侥幸上得仙山,也是朽木难雕。倒还不如在山下找个池塘湖泊,同样是短暂一生,倒还能过得开心快活。”
练朱弦一凛。
虽然他并不知道凤章君何出此言,可是自从踏入云苍山门起这一路上被轻蔑、敌视的那种屈辱感,又涌上了心头。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