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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见春梧君之前,我有些事要对你说。”
“莫非是关于怀远?”练朱弦说出了自己从刚才就开始思考的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就算春梧君愿意发出陈情贴,洗清我与五仙教所受的污蔑,有关于尸鬼的真相也不会被昭告天下?”
“没错。”凤章君对他的通透聪明并不意外:“怀远虽然神志不清,但毕竟是云苍中人。春梧君身为代掌门,想必会尽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身为一家之长,自然不希望家丑外扬——对此练朱弦表示能够理解,可他却又抛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这么说起来,眼下藏匿怀远、销毁曾善尸体的人多半就是春梧君了?他又是如何知道怀远才是炮制尸鬼的那个人?是怀远主动自首,还是有人偷偷地向他通风报信?”
这显然是在暗指凤章君走露风声。然而凤章君却丝毫不为所动。
“即便是我通风报信那又如何?囚禁怀远、处置带毒的尸体,有何不妥之处?”
他毫无愧色地直视练朱弦,反倒令练朱弦一时语塞。
的确,这原本就是一场由云苍派发起的调查。在整个过程中,自己充当的不过是一个协助的角色。如今真相查实,云苍派内部采取制裁行动,又何必特意告知他这个外人?
真是自作多情——自己与凤章君终究是两个不同立场的人,春梧君才是那个与他比肩而立的“家人”。
但在自我否定的同时,却又有一个不同的声音从练朱弦的脑海里蹦出来。
“既然决定了要内部发落怀远,那你又为何要带我深入旧经楼的密室?”
“”
凤章君似乎做出了某种回答。然而练朱弦却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因为一种撕裂般的巨痛从他的腹部传来,瞬间就夺走了他几乎所有的意识。
就在凤章君的面前,他大睁着眼睛,颓然摔倒下去
青年已在乱葬岗里徘徊了半个时辰,中原的迷魂阵法令他有些懊恼。所幸又绕过一座墓亭,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百十来步开外,兀立着一座游龙舞鹤的白玉牌坊。而在牌坊后方,却是一片深浓大雾,仿佛遮掩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目的地就快到了。青年翻身下马,穿过牌坊的瞬间,一股强劲山风裹挟浓雾迎面扑来!
他迅速护住脸部,同时一手拦住了身后的马匹。
风止岚尽,他睁开眼睛,看见脚前不出三步便是万丈深崖。刚才若是信马由缰,恐怕此刻已经连人带马葬身崖底。
第67章 情话谎言()
为保证剧情连贯性;本文已开启防盗模式,跳章过多影响剧情理解喔
起初只有昏黑;慢慢地开始有了一点微光;仿佛在催促凤章君睁开双眼。于是;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思过楼内地下狭窄的房间。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暮色四合。头顶一轮硕大的圆月投下清辉;落在大片荒凉辽阔的田地上。
“这里就是怀远的记忆。”练朱弦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凤章君转过身;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荒芜田地的对面是村庄,抑或被称做“废墟”更为确切。那些低矮简陋的茅屋,全部东倒西歪着;不过是一堆烂木与废土互相支撑着的残骸。
耳边;朔风的呼啸愈发响亮了;还送来影影绰绰的说话声。
练朱弦与凤章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循着动静走进废墟深处。
有许多尸体。
从衣着来看应该都是这里的村民;有些还紧握着残破的农具。这场屠杀至少已经过去了数日;大多数尸身绀青、少部分已经开始膨胀;甚至还有被野兽啃噬过的痕迹。
“是尸鬼干的。”练朱弦很快找到了真凶之一——他指了指路边的一具无头裸尸。尽管已经被火焰烧得焦黑,却仍能看出怪异的长手长脚、巨大的身躯和散落一地的尖牙。
寒冬满月之夜;阴气最盛;妖魔结伴横行。越是偏远弱小的村庄,越是容易成为群魔的俎上之肉。而无论云苍派还是五仙教,也总是会在冬季频繁出猎;专为格杀这些凶残饥饿的妖魔;从血齿之间救出无辜的性命。
“前面有人。”
顺着练朱弦的指引;凤章君也望见了。大约在十多丈开外立着四五个人类,全都穿着月白法袍,凛然高洁,如同月华落下凡尘。
正是云苍派冬猎的队伍。
“他们看得见我们?”凤章君问。
练朱弦摇头:“我们只是看客。”
一边说着话,二人走到了那几位云苍门人身旁。
及至近前,他们才发现这些人正面对着一座坍塌的木屋。
废墟里压着人,很多很多的人。
练朱弦首先看清楚的是一只青白色的、纤细的手臂,涂着鲜红的蔻丹,却僵硬而无助地伸向半空,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努力想要抓住什么。
紧接着是交叠在一起的,密匝匝的肢体。
几乎都是妇女与孩童。
那几个云苍派的门人彼此低语着。听他们的意思,村庄遇袭之后,安排了壮年男性外出御敌,而让老弱妇孺躲藏在村庄中央的这座木屋之中。然而村庄最终陷落,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命也最终消逝在了妖魔饕足之后、玩乐一般的虐杀之中。
“师父,徒儿好像听见有哭声。”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练朱弦这才发现那几个云苍门人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道童,正指着废墟的方向,一脸关注紧张。
几位云苍门人并未忽视道童的话,商量了几句立刻开始搜寻。
约摸搬开了七八具尸首,废墟下方现出一个由木柜与桌板支撑起来的空穴。穴中坐着一名身形扭曲的女尸,怀中死死地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
众人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将男童从女尸僵硬的怀抱中拽出,又有一位门人脱下外袍将他裹住,并将丹药化入水中,勉强喂了一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男童的脸色才从青紫逐渐缓和过来,却反而不再哭泣,安静地一头昏睡过去。
门人抱着男童给那道童去看:“既然是你听见他的哭声,那他的这第二条命便是因你而生。你来给他起个名字罢。”
小道童一脸认真地看了看师父,又去看那男童:“此处名为怀远村,师父不如就叫他怀远罢。”
原来这就是怀远的身世
虽然明知过去一切皆已注定,可是看见男童得救,练朱弦依然感觉欣慰。
他又偷眼看了看凤章君,却发现男人正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周遭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如同风过水面,搅乱一池倒影。
练朱弦正要提醒凤章君不必诧异,很快一切又重新变得清楚分明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了月色下的荒村废墟,进入了一处室内。
练朱弦还在观察着周遭的陈设,而凤章君已经报出了答案:“这里是云苍峰、橘井堂。”
这里是云苍峰橘井堂内的一间客房,朴素整洁。借住于此的病人,正是之前被从尸堆里救出来的男童。
橘井堂医术高明,男童的气色已经健康了些,只是身体依旧瘦弱惊人。他小猫似的躺在一张大床上,浑身缠满了绷带,腿上还打着夹板,却不哭不闹,安静昏睡,如同一个假人。
练朱弦默默评价:如此安静的一个孩子,真看不出日后会疯成那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之前废墟里的那个小道童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怀远还在床上沉睡着,道童考虑再三,还是将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可是他刚放完药,转身却发现怀远已经醒了。醒得悄无声息,不说话也不动作,只圆瞪着一双眼睛。
由于极度的消瘦,怀远的眼睛大得有些吓人。被他那双布满血丝的、无神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很快就会产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感。
那道童显然有些发毛,先是后退半步,然后才鼓起勇气靠近床边。
“我叫曾善。”他自我介绍:“是我在村子里发现你的。师父让我照顾你。别怕,你既然进了云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居然是个女孩?”也难怪练朱弦诧异,这个道童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形容举止都像个男孩。
“她就是那个曾善。”凤章君证实他并没有听错。
———
曾善与怀远最初的关系,似乎并不像结局时那么“紧密”。更确切地说,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怀远这边。
在尸堆里被活埋了三天,饥寒交迫暂且不论。怀远的身上有好几处骨折和创伤,头部也遭受过重击,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与家人。
由于与尸体长期接触,他的背部起了大片毒疮,溃烂流脓,很是令橘井堂的大夫们头痛。
寻常这个年纪的孩童,只要稍有不适便会哭闹不休,引来大人的重视疼惜。然而怀远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要说眼泪了,就连眉头都很少皱起。更多的时候就保持着一种木然空洞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别人。
三四岁的孩童,语言能力本就有限,此刻连哭闹都不会了,与他沟通治疗就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橘井堂的大夫们只当他是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小孩,便经常在问诊后当着他的面前讨论他的病情。
他们普遍认为他这是受到过度惊吓,将内心闭锁了起来;抑或干脆就被妖怪吸走了魂魄,日后即便平安长大,也会因为人格缺失而变得冷酷、残忍甚至嗜杀,总之恐怕不会是个好人。
当他们预估着未来的时候,怀远只像个小人偶似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大夫们在一阵叹息声里纷纷离去。小小的病房再度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安静中,怀远却有了动静。
起初,慢得好像是蜗牛的蠕动,他握紧拳头,敲打了一下床铺。
小小的拳头落在柔软的床单上,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