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新贻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寿堂。首先由寿星端坐正中,然后按品级高低,顺序向马新贻拱手祝贺。拜寿完毕,少不得在寿堂观赏一番。这时候,彭玉麟的一双眼睛,就在对四面扫来扫去。看啥?自己送的那块“尊礼”究竟有没有挂起来?假使没有挂,那就要不客气,逼牢他挂,出出他的丑。现在一看,已经挂在上首里第一幅,自己亲手所写一个“寿”宁,笔力还相当硬。彭玉麟自己想想也有点好笑。众位大人看看,寿堂上寿幛寿屏,五彩缤纷。只有这第一幅寿幛,暗淡无光,不大象腔。有两位大人目光近视,实在看勿清,特地戴起老花眼镜走近丁在看。有的还用手去摸摸,究竟是什么新式西洋货?最后看清楚竟是一幅白布染红的货色,差一点笑出声来。再仔细看看,彭玉麟的官衔,一个不漏,全部写在上面,落款于幛。众位大人异口同声:“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心里想:这种断命事体,只有你冲天炮弄得出,难怪你今天特别起劲,要把我们拖到这边来给马新贻拜寿。
彭玉麟得意啊!只看见有的大人。身体侧转了在笑,有的大人拿马蹄袖翻转,揿没了嘴在笑。心里想,倘使大家都和我一样办,马新贻这个家伙不要说贪赃勿着,恰恰相反。还要倒贴一大票。
拜寿完毕,仍旧回到西花厅入席。只见马新贻首先站起来,斟满一杯酒,双手高高举起:“谢众位大人,兄弟敬众位大人一杯。”说完,旁边金万云马上走出来,代表马新贻,斟了一巡。第二次敬洒,就由二爷代斟。且不说酒席上开怀畅饮,戏台上锣鼓紧敲。这时,马新贻灵机一动,吩咐道:“传范定富、雷得胜、王德标!”“是!”
不多一歇,三个人上来叩见请安:“不知大帅呼唤,有何吩咐?”“王德标,这个时候,人多手杂,你到大堂宅门把守,不准外人进出。就是众位大人手下之人,也要盘问一遍,言语相对,没有破绽,再把身上搜这么一搜,才可以放他们进来,知道了吗?”“遵大帅吩咐!”_王德标答应退下,紧守大堂宅门去了。“雷得胜,你把守二堂宅门。这个时候,大人都在饮酒,人来人往,最为混杂,一定要严加防范,不得有误!”“是,标下告退!”雷得胜奉命去了。“范定富!你就近把守在厅门跟首,保护众位大人。”“是!”
马新贻这一番布置,大有道理。因为堂戏一开场,锣鼓一响,外边这批小老爷万一都往里边涌进来看戏,厅小人多,与众位大人轧在一淘,算啥名堂?再说,这种时候,最易发生变故。为了预防不测,故而索性把宅门封闭,不许外人进来。马新贻不愧为官场老手,老奸巨猾,这一手相当厉害。待他把一切布置妥贴,觉得可以定定心心吃一杯酒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戏台上啪!啪!跳下来两个姑娘。一个身上穿红,一个身上着绿,每人手里拿一块戏牌。穿红衣裳的姑娘叫墨菊花,望准马新贻这只土位走过去,穿绿衣裳的叫白菊花,望准彭玉麟这只主客位走过来。
且说墨菊花走到马新贻身边,手里拿一块戏牌,恭恭敬敬,送到马新贻手旁:“请、请……请大人点戏!”啥事体说了这许多“请”字?难怪!今天这种场面上,都是红顶子,花翎、箭衣外套,前后补子,朝珠,靴子,自有一种威严。一个戏班子里的姑娘,看到这种场面,怎么不要吓呢?难怪她要说出这么些“请”字。
马新贻一看。喔唷!这个姑娘面孔漂亮,多好看啊!伸出手,拿块戏牌子接到手里,眼睛不看戏牌,只看姑娘的面孔,“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墨菊花。”“哦!墨菊花。嘿嘿嘿嘿!今年几岁啦?”“今年十九岁。”马新贻一听,嗨!面孔漂亮,年纪又轻,真象一朵花这样,是最好的时候。“姑娘,我现在点你一出戏。”“听大人吩咐。”“我点一出《卖胭脂》。”马新贻这个家伙,点起戏来也歪门邪道。《卖胭脂》是一出小戏,内容情节,照现在讲起来,有点黄色,下流。马新贻还特别点明:“姑娘,这出戏要由你来唱。”墨菊花面孔涨红,头一低,说:“大人啊!恐怕唱得不好,请大人多多原谅。”“嘿嘿嘿!不要客气。你唱起来,一定灵光。”马新贻贼忒嘻嘻,拿块戏牌还给她,让墨菊花回到戏台上去。
着绿衣裳的姑娘叫白菊花,走到彭玉麟边上:“请、请请请……请大人点戏!”彭玉麟把戏牌接过来一看,然后拿块戏牌往横堵里一送。送给啥人?漕运总督张之万。张佬佬接过来一看。心里想:你宫保不点戏,那我也不先点,戏牌又往横堵里一进。江苏巡抚丁日昌看了以后,再往边上一送,一直送到大将军魁玉手里,一个圈子兜过来,仍旧回到彭宫保手里。作啥?这算客气,让人家先点。现在彭玉麟不能再客气了,否则圈子一个一个将不断兜下去。那末,就我来点吧:“姑娘!”“大人。”“我点一出戏,不知你会不会唱?”这个姑娘想:你戏还没有点出来,怎么已经问我会不会唱呢?“请大人点戏!”“我点一出《刺秦》。”啥个叫《刺秦》?就是岳飞的结拜弟兄行刺秦桧这个奸贼。这出戏从前蛮时兴,是武生与大面并重的武戏。从前昆曲髦儿班全部是姑娘,男戏子一个也没有,女人唱大花脸是极少的,所以彭玉麟要问一声:“阿会唱?”白菊花恭恭敬敬,面孔有些红:“本来我们戏班里没有人唱‘大面’,现在扬州班子也在这里,一起合作,他们有‘大面’,所以可以唱。但倘使唱得不好,要请大人多多包涵。”彭玉麟说起话来总是直拔直:“唱得好,听听;唱得不好,譬如不听。有什么包涵不包涌的?那就唱一出《刺秦》。”
戏牌子又往漕运总督张之万手里送过来,张之万想:我大面戏不喜欢听,因为唱起来太闹猛。但是小生戏,小喉咙,听起来汗毛凛凛,也不舒服。倒不如点出老生戏,苍凉深沉,端庄稳重。好!决定点一出《七星灯》。
张之万点好,戏牌传到下首江苏巡抚丁日昌手里。丁日昌想:张之万有道理,这种场面上,还是老生戏恰当,让我来点一出《洪羊洞》。戏牌递到安徽巡抚沈葆桢面前,沈葆桢想:你们都是洋盘,昆班戏以小生戏最拿手,我来点《白门楼》。
接下来,江西巡抚殷奎点《走麦城》,南京藩台梅溪竹点《风波亭》,苏州臬台殷宝如点《李陵碑》。马新贻坐在下首一只台子上,听得清清楚楚,对众位大人看看,嗨!嗨嗨!你们是不是神经搭错,个个有毛病哉?!今天是我做兰十六岁生日,点戏演唱,多少也要讨个吉利,怎么你们点的这些断命戏:《白门楼》吕布被斩,《洪羊洞》杨延昭归天,《七星灯》诸葛亮寿终,《走麦城》关云长丧命,《风波亭》岳飞被害,《李陵碑》杨继业尽忠,出出戏都要死人,你们不象当我做生日,倒象当我办丧事,“五七”开吊哉!真弄不懂你们这批赤佬,都在存心触我霉头。
戏牌子这一下传到满洲人魁玉手里,他对这个姑娘一看,喔唷!漂亮得极!面孔上立刻肉会松动,贼忒嘻嘻:“姑娘。”“大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白菊花。”“嘿,嘿嘿嘿!好一朵白菊花。你这朵菊花有芯(心)没有芯(心)呢?”彭玉麟对他看看,戏不点,在吃起豆腐来了!魁玉眼稍一窥,发觉彭玉麟对他眼乌珠弹出。心里一惊,想:安逸些吧!不要去寻开心了,赶快点戏。点什么呢?刚刚大家点的这种戏没啥看头,今天是马新贻做生日,大家开心,大将军脑筋一动,对!“姑娘!我点你一出戏,叫《小孤孀上坟》。”白菊花听见这一出戏名,嗳!不行:“大人,这出戏不好唱的。今天是两江总督马大人做生日。演戏也要讨口彩。《小孤孀上坟》这出戏唱起来,还要白衣、白裙、白扎头,好象不吉利,请大人换一出吧?”大将军说:“这没有关系,因为各种颜色巾,白的颜色最大。倘若没有白的颜色,随你红的、绿的、黄的涂上去,都看不出来。《小孤孀上坟》这出戏中,最后是刘六金回来,小素贞团圆,口彩很好,大吉大利,怎么说不吉利呢?”马新贻听到了,真是啼笑皆非。对魁玉看看:算你们这些家伙有本事。人家做寿、唱堂戏,结果弄出白衣、白裙、白扎头的断命戏,还说没有关系,大吉大利,怎么被你说得出来的?!想不到旁边彭玉麟竟然还在帮腔:“姑娘,这没关系,你尽管做,尽管白衣、自裙、白扎头,我们马帅百无禁忌。唱!”马新贻想,你们存心来触我霉头,上面几出戏,都要死人;人死掉了,岂不要上坟了?连倒确实连得起来的。
白菊花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拿了戏牌,再走到三省军门,统领那里去请他们点戏。这里情形就大不相同,一个也不敢点。为啥?大家心里明白,倘使点了吉利的戏,彭玉麟要不高兴;点了不吉利的戏,马新贻要不快活,所以还是不点的好。大家纷纷谦让:“前面众位大人点的戏,唱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等歇再说吧,等歇再说吧,等歇再说吧。”
白菊花看大家不肯再点戏,把戏牌一拿,让她回到台上。后台总管师父把戏目排一排,写好,挂到前台。接着就是闹场,紧锣密鼓;接下来第一出《跳加官》,接下来,《郭子仪上寿》,七子八婿一起上台,福禄寿俱全。这些都是拍本家老寿星马屁的戏,按舰矩一定要唱的。
连下来是点戏开场,第一出就是本家老寿星马新贻点的《卖胭脂》,唱得实在好,听得马新贻神魂颠倒,连连叫好:“来啊!赏她十吊钱。”从前唱堂戏,不讲什么价钱,全靠唱得好给赏钱。现在马新贻一说,就有人把预备好的赏钱中拿出十千铜钿,放在一只盘里,拿到台上;台上就有两个穿红衣裳的人,到戏台边上打个千,把十千铜钿拿进去。
你两江总督马新贻说一声“赏!”那就不得了。这三省军门、统领马上都胡你大帅的调:“来!赏她十吊钱。”两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