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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弦当时的崩溃和现在的不振,说到底自己的气糊涂是个主导因素。
狱中的事情既已发生,如果说当时听弦不认错是因为原则,以后的他,可能是因纯粹的自尊而不再认了。那可真是林阡把他的性情给逼上了绝路。
当罪恶感侵蚀荣耀,听弦现在根本就是彻底否定了自己。太自卑,骄傲跌粉碎,功臣变成罪人,刀还无力提起。
不同于林阡从一而终的质疑长大,他是从排斥长大变成不配长大。
吟儿说得没错,他现在脆弱到这个地步,别先想着降低要求去撬开他的口,降低多少要求那都还是索取认错。只是治理,不是治疗。
惯着他是害他没错,但直接找他认错未必就是帮他。
所以当然采纳吟儿的建议,先给他安排事情干再去要他认错不迟,先帮他树立信心再说。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他站起来、不再自暴自弃——这一步还只是身心的站立,待他以后认错赎罪成熟,那是第二步灵魂的站立。事件发生后林阡怕他扛不住打击一蹶不振,那几乎都指第二步,多出来的第一步,林阡一直在用悉心照料帮扶。
然而,“真的没想到,他现在连站起来都比想象中都难。”吟儿出狱后见过辜听弦、对林阡叹惋。林阡曾经对辜听弦站起来相当乐观,只要辜听弦还有良心就一定会站起来。
但现在看来,辜听弦的心病严重得影响到了身体,俨然是明明可以站起来了而故意没站,俨然是空有理智思绪而没有精神心情。
“听弦的自尊受损、罪恶感重、和提不动刀一起影响着他的认错,他的提不动刀还直接影响着他站起来。”
林阡如何允许看到,辜听弦花了代价,却没能成长?
“不过吟儿你放心,让他站起来,可以用我们男人的方法。”林阡当时抱着小牛犊对吟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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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7章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
腊月初八之夜;两骑并驾齐驱;策马一路向西;沿途寒风凛冽。
听弦身体恢复不少;却是右手还不能动;整个人也形容憔悴;目光涣散;林阡要他出来活动;好那就出来吧;反正跟在营帐一样都是和林阡两个人;听弦没觉得有多大的区别;机械性地被林阡推送上马;还没怎么鞭策;马儿就习惯性地对林阡的那匹紧随而上。
原也不知要去向何处;自也不想和林阡多说话;是无心说;也无脸说。听弦都没发现自己瘦了一大圈;衣衫穿在身上似乎大了好几号;头发垂下两三绺就能遮住自己大半脸;胡子更是疯长恁是思雨也没敢随便刮;吟儿对林阡私下说过;初见听弦吓了一跳;简直就是从前慕二。
行尸走肉地活着。被洪瀚抒虐过;就变成了洪瀚抒。
或许;他之所以比林阡预期的状态更差;是因为打击远比林阡起先知道的大;除了擅离职守引发战败他从功臣沦为罪人;还有另一个打击狠狠地加强了这种心念;正是来自于洪瀚抒对他的残酷凌辱……
沉默不开口;但路上还是喧嚣的;昏天暗地里;马蹄声;风沙声;落雪声;还有远近无处不在的兵戈;以及……林阡怀里那第三个男子汉的兴致勃勃欢叫声。
这家伙;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出来一趟这么高兴。
听弦微微侧目;不会没有感觉;最纯净的孩子;最无忧无虑的孩子;俗世间的纷扰都与它无关;爱恨情仇它什么也不知道正这么想着看着。忽然辜听弦背脊发寒:过不了多久;你好像也会拥有一个它;你真的没想过;你要如何去教导它吗。
〃听弦;今夜与我一起训练沂儿走路;务必要它做到百步内不摔。〃
父亲的职责;榜样的职责;丈夫的职责。和风雪一起扑面而来;他鼻子猛然一酸竟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趁着今夜无人;风沙猛烈;雪海汹涌;倒是可以先一点点地释放在空气里;以为可以就地掩埋;但没想到这一流泪;最后还是克制不住涕泗齐流。声音也从断断续续;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哀啸。
亲人爱人;还是很快地回到了他空荡的良心里辜听弦;辜听弦;你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你如何抛得下他们;诸事不问!
这也算责任感的一部分吧……这是个遗失过却愿意拾起的辜听弦。林阡听见他的哭声;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说白了;辜听弦现在欠林阡的。除了那句因为倔强而不肯对石峡湾认的错;以及日后还要为盟军和祁连山赎罪立功之外;最重要的;是状态的恢复;心智的成熟。
换而言之;林阡目前;只要见到他尽快地好起来。说出一句正常的话;独立地站稳;坚强地提刀。
这种从消极悲观中自我休整的能力;听弦不可能及得上林阡和洪瀚抒;林阡经过一段时间的闭关就会自然而然地缓和;瀚抒会立马找到青铜峡去刺激自己用这种极端方式来改造。而听弦;需要林阡助他一臂之力。
此刻带着小牛犊的作用;确实是要让听弦先想起应该想起的人和事;趁着风雪夜在没人的地方哭一场不再郁积。
吟儿曾说;只要有了点功业就听得进去一些劝解了其实;哭出来了也听得进去些了吧。
哭;并且哭到点子上;是林阡今夜劝听弦重新站立;将刀提起的前提若不打开听弦封闭的心绪;如何能劝他听从自己。
此行目的地;原是这石峡湾西。随林阡下马之后;勉强站定;辜听弦茫然四顾;寥落山河之侧;空旷无人之处;略有起伏的地势;毫不平坦的路径。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安安静静;当然什么都是对比出来的;顺着这条路再向西望过去仅隔着一条关川河的对岸;苏军金军对白碌叶碾的争夺战烽火正燃……
辜听弦下狱思过长久不问世事;却岂能不知;他缺席的这段时日;战斗并未有半刻停止。定西多方势力的矛盾;在明在暗都愈演愈烈;决战看似尚在酝酿;实则说爆发就爆发根本不给人喘息之机。形势;哪里缺得了他辜听弦半日?!
然而那时他明知如此了;却在放目远眺之际;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心慌意乱。当无穷压力扑面而来;那难以承受的重量几乎令他不能站稳;一踉跄;险些向后便摔。所幸这残缺的躯壳;终究被人从后托住。
转头;师父他一手托着小牛犊;一手托着自己……说什么要来教小牛犊走路;其实;师父是想教他学走路吧。
略知师父心意的听弦;其实何曾对师父的用意排斥?其实听弦愿意接受师父的教诲啊;可是听弦愿意接受却无法承受!为何无法承受?为何?!
一阵酷烈的冷风从北而来;熟悉地留存着血腥的气味;下意识地投以目光;却又本能缩回不敢看;因为;不远处的那地方;正是当日洪瀚抒南下追歼;以及虐杀辜家军之处!无法淡忘的血流成河……
失神间隙;小牛犊早已欢快地离开了林阡怀抱;在他二人身边跌跌爬爬地走起步来。听弦眼中还残留着当日阴影;是以盯着小牛犊的时候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骤然听得一声激响。';!';脚下地动山摇;四面飞沙走石;不仅小牛犊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更加教失魂落魄的听弦猛地回神;循声看去;这个把他的灵魂从洪瀚抒那里夺回现实的人还是师父;师父他将饮恨刀掷在地下入石三分;此刻正目光深邃看着自己声音低沉却无法抗拒:〃你把饮恨刀拔出来。〃
说的同时;林阡已执起听弦的右手;将之紧紧地贴在饮恨刀上。
听弦一怔;半晌才听懂;可是刚懂就摇头;想缩回手。师父不是我想就可以啊;我现在;哪还有力气拔刀!?我已经是个废人!〃不;不;我;我……没有力气……〃然而你想做什么事。什么都是理由;你不想做什么事;什么都是借口。
〃人生似乎有许多办不到的事;沂儿原也没走过这个地形。〃林阡跳过了辜听弦的这句回应;爱怜地看着小牛犊如是说。辜听弦手还被林阡强行按在刀上;此刻呆呆地望着小牛犊脚下的这片土;地势起落间延伸进了辽阔的河流深处;〃你看这条路;看似起伏着走到了尽头跌进河底沉寂死去。实则与关川河融为一体继续奔流永无止境着。人生亦然;换个角度看;败仗;挫折;都是阅历;都是财富。〃
他被师父戳中了心;说无感的手微微颤抖;师父终于理解他。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或许;师父原本就知道。只是他们之间缺乏这样的沟通。低下头来;泪水却不自禁模糊了视线;不答话;只在心里嘶吼;师父;你可有败得这么惨烈过。挫折得这么痛。
〃谁的人生都有起落;我此一生败仗无数。〃林阡俨然看懂了辜听弦的沉痛;松开辜听弦的手回忆;〃最惨烈的那次;我至今还记得站得越高。跌得越重。在那之前;我感觉到我的人生前所未有地顺利;兄弟;爱人;知己;战友;同时看着我每一个荣耀的时候;我杀伐驰骋;建功立业;无往不胜。可是从巅峰滑落的那晚;满手血腥;醉生梦死;不省人事;只觉得自己就是个魔;甚至心里暗示自己就这样一直当个魔好了……〃
从未与人说过的苦恼;原原本本告诉了听弦。从黔西那次走火入魔的打击开始;成长为盟王和主公的这条命途;失去和抱歉的爱人亲人麾下不计其数;至今仍然会有遗憾;打击只会一次比一次更意外;辜负的人太多;永远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能被迫着珍惜身边人的时时刻刻。
听弦听着素来严厉的师父第一次与自己挖心掏肺;预留的防线早已消除;更在听他早年经历的过程里;听得难过到想哭;那究竟是恻隐还是一丝丝的共鸣?他曾于魔门入魔;你欲在盟军背盟;同样是坚守着一个信念却亲手将之打破;同样是他控制不住饮恨刀了而你手握不动连环刀;同样地;他入魔是刻意麻痹;你背盟是存心消极……
师父原来;也这样挫折过;这样惨烈过;这些年来;跟在师父身边的听弦;虽也见过他打败仗和受伤;却为何总觉得师父如神明般;遇到败仗也能转败为胜;受了伤就能很快愈合战胜更多的高手;总之;师父是战无不胜的;举重若轻的;师父的人生里没有挫折两个字……独独忘记了;师父也是个平凡的人;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