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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认识他,化成灰都认得,这是令他们闻风丧胆、孩童啼哭的战无不胜风鸣涧!
连日来他都是势如破竹压着他们打,任何情况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居然,送上门来……?
“风鸣涧,你好大胆子!”蛮人散开一条道来,他们的首领高吟师,人未到声先至。
“大哥,杀了他!”二当家磨刀霍霍,高吟师举手示意,“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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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从长计议。
风鸣涧为何放弃屡战屡胜、猥自枉屈潜入为谍?这是蛮人十个脑袋都想不透的。
因此在绑缚了他父子二人之后,高吟师以及一众首脑,对他此行的来意进行了长达数个时辰的探讨。
同时也出动各路人马、男女老少,对着风鸣涧威逼利诱、软磨硬泡。
高吟师心里清楚,不能就这么快刀斩乱麻地杀了风鸣涧,那关系到风鸣涧身后的南宋兵马,指不定他们在下一盘大棋!
另一方面,高吟师也不愿风鸣涧死,更宁可迫他投降,帮蛮人反抗官军。
“风鸣涧,你也是江湖草莽,凭何为那些不讲道理的狗官们出生入死?”在苦肉计、美人计接连失效之后,高吟师只能亲自出马。
“谁为他们,不过是为的自己良心。”风鸣涧冷笑一声,他并不指望能说服这些蛮人抗金去,只求他们能别在这多事之秋给西南边陲添乱。
“大哥,何必多费口舌!抽他!”二当家麻利地上刑具,高吟师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此人武艺高强,能够与我匹敌,待他吃饱了饭,还想与他痛痛快快比一次。”
“唉,大哥,好吧,他不能有损……”二当家脑筋一转,“风鸣涧,你宁死不屈,但娃娃无辜,你忍心见他受苦!?”说罢拖来五加皮,五加皮屁滚尿流,哭爹喊妈:“爹,爹,救命啊!饶命啊!”
“很好,赶紧多给他几鞭!才好泄我心头之恨!”风鸣涧咬牙切齿,“妈的,就为了区区一条破狗,坑害老子落入贼手,我宰了这小兔崽子的心都有。”
“爹,你不能这么……”五加皮还没哭完,就被那二当家拖来大刑伺候,不多时,便在风鸣涧眼皮底下皮开肉绽。风鸣涧面不改色,高吟师难免诧异:“都说你风鸣涧翻脸无情不认人,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打他也好,杀我也罢,风鸣涧绝不投降,也断然不会透露此行来意。”风鸣涧骨硬心硬,愣是没给五加皮求一声情,任由着五加皮从“爹你不能这么无情啊”变成断断续续的“爹”“无情”“啊”。
高吟师不愿伤害风鸣涧,但利诱、色诱、人质胁迫都没得到半点想要,为他虚度了半日光阴,最后难免挫败离去。风鸣涧父子被软禁于同一囚室,带着镣铐,插翅难飞,五加皮更还被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没事吧。”等人走了,风鸣涧才问,五加皮是他从小打到大的,他觉得这么点皮肉之苦没什么。
五加皮泪在眼眶打转,转过头去不理他。
“喂……”他有点意外,“这么点疼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当初就不该带你到战地来,好好在短刀谷里抠你的鸟蛋。”
“不,我能来!”五加皮蓦然被激,瞪大眼倔强地转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我既敢来,就敢吃苦!”疼痛难忍,咬紧牙关,“可是,我没想到你非但不制止……还鼓励他们打我!”
“阶下之囚,除非出卖自我,方可制止敌人,你愿意我这么做?”风鸣涧板着脸教训,“我让他们尽管打,因为这就是你的错,误我被擒,贻误全军,你本就该被吊起来打,不过是他们代劳而已。”
五加皮愣怔怔地盯着他,似懂非懂,风鸣涧倚老卖老:“怎么?不是要学着做将军吗,师父在讲,还不正襟危坐来听?”
五加皮赶紧坐好,认认真真,忽然诶哟一声,龇牙咧嘴:“疼……不,不疼。”
风鸣涧对学生向来严厉,白了五加皮一眼:“算了,没心情,不讲了……别烦,求我也不讲。”
他一旦恢复了精力,便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牢房中,时不时敲敲墙、叩叩地,尽管手脚负重,无比艰难,还是尽全力地寻找脱逃之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高吟师没当场杀了他,他就相信他不会永远被囚于此。
铁杵磨成针,三日之后,当真被他找到个可凿虚处,虽不知通往哪里,却可能是条生路……再三日,他教五加皮装病装死、外出医伤,留意周边环境,代他作出了判断和验证。
果然可以一试!然而手铐脚铐如何解除,倒是费了他好一番脑力,每日煎熬着挖上毫厘,希冀水滴石穿却哪能耗得起?
他若不在,凭官军中张、曹、卢、彭几个大人,不可能抵挡得住高吟师胡作非为。度日如年,沧海桑田,他心也急,满头大汗。
“爹你求我啊。”这天,见他焦虑、失神,休息了几日终于大好的五加皮忽然笑了起来,一骨碌爬起,狡黠地闪着眼。
“什么?”风鸣涧一愣,转头。
五加皮当着风鸣涧的面,动用了他在风鸣涧长年累月棍棒底下练就的“缩骨功”,又一次展现出了手脚在镣铐里自由大小、来去的绝技……
风鸣涧目瞪口呆。
半晌,激动上前将他按住狂拍,也不管差点被自己绊个大跟头:“好儿子,赶紧帮爹挖啊!”
“不帮,没心情。”五加皮得意地笑,以牙还牙,“别烦!求我也不帮!”
“只要你同意,回去要养十几条脏兮兮的大柱二柱我都愿意!”风鸣涧赶紧许诺。
“哈哈,不帮,除非你叫我爹。”五加皮狮子大开口。
“爹!快点!”风鸣涧第一时间就出卖了自我,正要督促五加皮开工,忽然听到门外窸窣响动,应是看守来查看,他赶紧连推带挤把五加皮送回镣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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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吟师意欲随风潜入夜地劝降,风鸣涧则试图雁过不留痕地越狱,双方经历了长达十余日皮笑肉不笑的拉锯。
期间南宋各大战区军情如何,风鸣涧一概而不得知,只能从高吟师日益绷紧的神色之中,猜测到一星半点有关西南边陲的局势——
毋庸置疑,官军在风鸣涧失踪不归之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更形同砧板上的鱼肉,对此,短刀谷义军不可能坐视不理,天骄理应派了武将来接替,同时也一定有人在寻风鸣涧。
高吟师不可能觉察不出南宋军中的这种调动、增补,自然忧虑。
“可是,对阵才结束,北边又多事,也不知能派谁。”风鸣涧没有一天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知道,北伐临近,官军义军能增援到西南的多半是二三线新人,令他心虚。
一道光线射进阴暗的牢狱,他醒来,下意识地抬手来挡,险些被锁链砸伤。
着实很重,难怪高吟师自信他跑不掉。这些天来,伙食很好,高吟师也算礼遇了他,每次碰钉子之后临走之前,高吟师都直言要同他武斗一场、分个高下,却都被他以身体虚弱为由拒绝。
一则没心情,二则,打完估计就死了,风鸣涧又不傻……
这一刻循声而看,原是高吟师又到,与往常不同,带了坛美酒,风鸣涧看到就忍不住垂涎。
高吟师二话不说,直接将酒扔来,风鸣涧不顾手疼,奋力接过,搂在怀中,咕噜咕噜几声下肚。
“这酒怎能喝!”五加皮大惊失色。
“哈哈哈。”风鸣涧饮罢胸热,豪气大笑,看向高吟师,“你不会毒杀我。”
高吟师狭长的双目中透现出一丝笑意:“自然不会,要你命早要了……然而,却不敢保证没有下迷魂药、害你失心、为我所用。”
风鸣涧愣都没愣,掂了掂酒坛子,留了点掷回给他:“你虽非正人君子,也不喜糟蹋了好酒。”
高吟师举起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笑:“不愧风鸣涧,好胆色,我喜欢,也越来越想要收你入麾下。”
“高吟师,我敬你是个武者,但不敬你的为人,和官军怎不堂堂正正打,反倒欺负起无辜民众。”风鸣涧哪可能愿意给他当麾下。
“那我麾下不无辜?活该被人压一头、活该被人欺辱?”高吟师色变怒喝,脸颊通红,青筋暴起。
数十年来,雅州蛮和汉人常有摩擦,却不曾战斗激烈到这般程度,据说这位高吟师之所以作乱,是因他见竞争对手贿赂了南宋官员得到个藩官之名,故而特地也进献了铜铸金饰孔雀来求个藩官做,谁料遭到拒绝,心中愤愤不平,于是率众报复,才爆发了这场雅州之战。
传闻中的高吟师,残暴,易怒,战场上的高吟师,冷血,嗜杀,天意让风鸣涧看到了私底下的他,竟有着另外一面,明明他也有他的原因。
“狗官们辱我,对我不公,我起先也不过是报复他们罢了;然而他们断我族人后路,我等不得归家,只能侵掠为生。无辜?谁是无辜?你口中所说的民众,他们依仗官军而存,我自也要用他们来迫官军让步。”高吟师眼眸中俱是冷意。
“这算什么歪理!”风鸣涧对他好不容易改善的印象又一次破灭,冷道,“你可想过,正因如此,你们失去的道义更多,原本对你们没敌意的义军,也都自发为保护民众而战?”
高吟师微微一愣,问:“早年我听说过龙州之战,那时候你们义军和狗官们便合作过,不过后来川蜀发生血战,我还只道是义军终于认清了狗官们的面目,终于清醒地与他们决裂……没想到,这回你们又一次统一了立场,原来,就是你口中所说,要‘保护民众’的关系?”
“不错,唯有齐心协力,方能无坚不摧。”风鸣涧点头,眼神里都好像有了光。
“江湖草莽,倒是操心起了朝堂的事,却不知那些狗官值不值得。”高吟师意识到风鸣涧有其信仰、不可能降,是以轻叹一声,感情繁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