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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眉,近十年来他都不肯流露任何有关云烟的心情,距离越久,思念越长,却又埋藏越深。
扶澜倾城面色温和:“适才你生死梦境,念过她们的名字。”
“念过她们的名字……”他心念一动,经历过居心叵测的田若冶,他怎能再次犯下这样的错误。
“很想了解她们,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的感觉是怎样,最后却会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她又饮酒,心事隐约。
林阡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赵西风孟门驻地的溪山道旁她认错过他是另一个男人,明明是谢清发的压寨夫人却说她自己是姑娘……何意?因这救命之恩,林阡对她的防范摒除了大半,但疑惑却毫无疑问更多,她接近他究竟有无目的,为了什么目的?只是好奇而已?该问?似乎不该问?不得不问?如何问?
仔细打量,这女子不仅飘逸洒脱,还另类地风流倜傥;搁下酒坛,她微醉,眼神游移,轻风送香;青丝如瀑,拂过她单薄衣衫,更显她纤细修长。
看她带着陶然醉意抚琴,换一曲和风涤荡、雪竹琳琅,林阡静下心来、愁上心去:“在这个世上,我只想了解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弟弟,何以我的命途,总是和他交汇又抵触。”
“要了解他,先了解你自己。”她悠悠地说,即便安静如斯,美貌都无时无刻不在侵略。
“我又是怎样的人,我是谁……”他自言自语,说起这个特别容易令人魔怔的问题,本身却清醒得很,故意装作很迷惘,来试探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
高超演技,连她也瞒了过去,她虽未曾停止抚琴,却为打断他的迷惘而认真道出印象:“林阡,世人对你的了解,多半应该来自传说,只要看见南宋已举国北伐、金军竟宁可大半被你牵制在河东,也能想象你是如何凶神恶煞或万夫莫挡。不过今夜你救我之时,我心里有了另一种看法,你是这样的人,对你身后的他们,你是宁可自己辛苦,也要他们的仗轻松一些。”
他心底雪亮,果然这女子,对他有着有关战争的企图和计算。她的见识,对应着她的格局。
她尚未察觉他表面愚钝实际竟在掂量和反算,却是骤然又出一言令他这种人都猝不及防:“所以,你的弟弟,他也是这样的人?”
心弦被触,林阡瞬间了悟,实则他早有这个看法,并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经她道破,暮鼓晨钟,悔从中来,不可断绝:“他必有苦衷,我却不得知……”今时今日,对陌的感应是那样微弱,纵使海上升明月都探不出他身在何方。
乐音流窜到林阡骨缝之中,先是透澈、灵动,后来放肆、张扬。随着又一曲音调变急,她原还横琴抚得悠然,却忽然竖琴抱弦乱舞,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林阡眼花缭乱。她醉意越来越浓,似在使劲地发泄着什么,狂乱到不成章法,又寂寥得无以复加,林阡眼前,瞬然只剩下一幅画作——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视线无法离开她,她疏狂不羁的外表下,原还藏着一丝颓废?颓废,或许是因为聆听的自己,不自觉融入了痛悔的感情,方才得以与她共鸣吧。直觉,她很可能也失去过……
“听这琴声,好像站在山顶临看,那些激荡狂舞的流云,原就是世间仓促的春秋……”听多看久,他说起这体验时是真的有些迷惘。他从来如此,赏看风烟、尽情山水时,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痴话傻话,熟悉他的人都见怪不怪。
“原还有书生气性……”她一笑,眼中有一丝明亮闪过,稍纵即逝,隐入舞姿,不曾被他发现。
就在这绚烂舞影中,扶澜倾城精致白皙的脸、曼妙性感的身,映入树后束乾坤的视野,他瞪大了双眼,盯着霓裳下如酒般清淳的扶澜倾城,不错,这才是真真正正担得起美人之名的,清澈如泉水,却透出浓厚的香醇,只一眼,就想揭开她的衣衫,独上她的灵魂,侵犯她的尊严,但是顿时觉得自己肮脏污浊,玷污了她……几番都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呆望着这位曲高和寡的仙子,束乾坤一时怅然:我怎么……怎么会动这般的歹念淫念?!
而且只见了一面啊,如果倾心,岂不荒谬!但是,真的连她的陋习自己都喜好!束乾坤僵在夏风中,继续看她翩然而舞,恨不得杀了刚才的自己。
作为当局者的林阡则一直冷静地旁观着,只能说,这女子太不简单,太不平凡。她在吕梁五岳,可不止“影响决策”那么简单。
沉溺于这琴声舞步,只觉心魂不断沦陷,情不自禁想起李白那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终究火毒才愈、旧伤不轻,听罢扶澜倾城这高亢的第三曲,非但不曾像束乾坤那般兴奋,反倒被酒香勾起了困乏,居然没能撑住倦意、近似晕厥地睡了过去……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泛白,林阡睡了一觉醒来,看见路标上清晰的“冷月潭”三字,再一转头,发现扶澜倾城伏在自己近身,不拘衣冠之小节;甫一睁开双眼,她慵懒转身躺正,随性伸手舀了一串潭里的水浇在脸上,回头看看林阡,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可爱的一面,笑容过后,意境就更深邃。
曾以颜色来评判女子气质,玉泽洁白如梅,云烟深白如烟,吟儿纯白如雪,冷飘零如深蓝色深邃,叶阑珊如天蓝色恬静,这扶澜倾城,该是青黛色,悠远……
阳光柔和地洒在冷月潭,波光粼粼,柴火已烧完,空余一缕轻烟。
醉生梦死的束乾坤刚从潭边清醒,却再也见不着林阡和扶澜倾城的踪迹,诧异不已,站在楚风月面前,唯能拼命揉自己的眼:“师妹……”
楚风月脸色很不好:“大师兄,你的手下们呢?失散了?”
束乾坤看自己全身湿漉,也不知是何时大半个身子都掉进了潭里,心下奇怪:难道是梦?还是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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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
不得不说,鬼是女的厉。
林阡原想对扶澜倾城有所掌握、继而沟通,未料竟在她乐曲中沉睡半夜,自然大叹浪费。他并非毫无防范,或许是太过劳累?
好在睡醒后神清气爽,也终于没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否则,岂非要欠他盟军一屁股债。
“主公啊!”祝孟尝如见亲人,老远看见,扑上前来,一把抱住,“您跑哪儿去了!想死我了!”
吟儿也带着焦虑之色,想过来看他却没处插手,只得瞪着祝孟尝:“一夜不归,我生怕你也被美人拖去,然后一身酒气泡在水里……”
“沈宣如可醒了?”林阡问时只觉尴尬。当着任何人的面直接困得睡过去都太失礼,何况那扶澜倾城是个擅长摄人心魄的主?不过吟儿这么说他觉得焉知非福,如果像沈宣如那样把持不住,指不定也会受这等惩罚。
“大少爷还在昏睡呢。”吟儿总算挪开祝孟尝,上前给林阡检查伤口,忽而脸色一变,跳起来嗅他肩膀,“不对,有酒味……”
“吟儿……”他怕吟儿多心,赶紧解释,“你放心,我没……”
“哼,有前车之鉴,谅你也不敢喝多少。”她没再往那方面想,原来更担心他酗酒。
他不知该如何陈述昨夜发生的一切,回忆本来就不完整。
“盟王。”那时小秦淮帮众在仇香主带领下前来相迎。
“对了,我昨夜见过束乾坤和楚风月,他们果然是负责招安五岳的人。”林阡边行边告诉吟儿,他心里战事以外都是闲杂,“他们不像我是去探路,很可能赵西风昨夜就在碛口。可惜我不知道他来了,以为他还在他孟门老巢。”
吟儿点头:“你都不知道赵西风在,束乾坤他们却知道,控弦庄的情报,难得一次超过我们。”
“海上升明月的表现也不错,他们窥探清楚了,完颜永琏给赵西风准备的条件,是为镐王洗冤、平反。”进得营帐,林阡边浏览情报边说。
“……说实话,条件很诱人,是我也答应。”吟儿一愣,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包括四、五当家在内的所有人都会纷纷让路,帮着金军对我们围剿了?”五当家的信仰,四当家的共患难,竟都成泡影?
“大有可能。”林阡点头,“四五当家没有正式缔盟的权力,对我的承诺毕竟限于口头、流于表面,一旦完颜永琏出了这招釜底抽薪,先前他们对我的靠拢便都不稳。”
吟儿自然发愁:“怪只怪时间太紧,原也不指望与五岳亲近到‘绝对互信’,只是没想到,金军会这么舍得下血本、那些小当家这么快就要倒戈……”
“谋逆不是闹着玩,说平反就平反?”祝孟尝却不以为然,“这种空话,也能轻信吗?”
“先前百灵鸟告诉我,镐王的所谓谋逆,本来就是捕风捉影,仅凭几句言语不敬罢了。”吟儿转头看向祝孟尝,“平反起来不难?”
“可是,镐王是被他们皇帝冤死的吧?现在要洗冤,就得承认皇帝错了,皇帝肯认?还有,完颜永琏能代表皇帝开这条件?不怕僭越吗,完颜永功还在旁边盯着……”祝孟尝连连摇头,对这种事看得很透,“必然是假,一时敷衍!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不依不挠,林匪来了倒是会给搭个空中楼阁,画饼充饥……”没说完,见阡吟一起盯着自己,祝孟尝赶紧闭嘴,涨红了脸:“怎么了?”
“你是祝孟尝吗?”吟儿越听越奇怪,味道不对啊。
“倒是会四字四字地往外蹦了。”林阡微笑说。主公原来是要赞扬他啊,祝孟尝摸摸后脑勺,美滋滋地笑。
“确实,只是镜花水月而已。”吟儿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宁可糊涂一次。毕竟在位的皇帝亲自平反,比推翻他强行洗冤要名正言顺得多,他们也不用再当流寇、迫着自己去反朝廷。”越风代入赵西风去推测,“吕梁五岳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