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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仗下来,等闲金军苦不堪言,主帅纥石烈子仁更是精神错乱兀自跳脚:“东方文修你打的什么!”“曼陀罗的伤就这么难恢复?”“纥石烈桓端和龙镜湖为什么不能给我调过来!”“该死的林陌从来不参战!那他老母和他书童呢!总可以!?”“东方文修你们不是很熟?去劝啊,不劝也拉过来!笨!”骂完之后手脚不协调,差点没当着全体副将的面朝柱子上撞。
“子仁,既然这么难打,不妨从小路绕道,改夺真州、扬州。”仆散揆虽在病中,看得比他清晰,和州很硬,更硬,必须再次重新找软柿子,偌大一个南宋,仆散揆不相信一只都没有,“莫硬拼,心平气和,看真州、扬州破绽。”
顶头上司都发话了,纥石烈子仁哪能不承认失败,遂静下心来为东线金军的前途认真打算……可细细一算,真州扬州的难度也不小:“真州有数万宋军在保卫河桥,其中义军主帅是潺丝剑杨宋贤,硬茬;若我军攻击彼处,扬州必掎角之势,彼处义军主帅是紫电清霜剑叶文暄,难上加难。”
“真州宋军,防的是正面打击,我军不妨以奇兵寻浅处渡河、潜行到宋兵背后突然袭击。措手不及的两面夹攻,杨宋贤再如何以一敌千,也未必控得住宋军本身的阵脚大乱。”仆散揆继续隔空指教,“扬州,掎角之势不假,但你看看宋廷守扬州的是谁?”
“郭倪……”纥石烈子仁一愣,宿州之战历历在目,从那时起,郭氏军阀就一直在撤在逃在被宋廷处分……郭倪虽然自比孔明眼高于顶,可能比他那个自乱阵脚的弟弟郭倬要好一些,但就目前金军掌握的经验来看,也不过尔尔。
“我军闪电打击、真州宋军惨败,达到这两个条件,郭倪他未必敢援。”纥石烈子仁思路倏然清晰,不需要仆散揆再进一步挑明了,当即下令,“东方文修,你来我帐中!”
从出谋划策到付诸行动,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仆散揆勾勒的宏伟蓝图便被纥石烈子仁全部以实景呈现——
闪电打击,故而连灭魂都不曾及时窥探到这一情报;
宋军惨败,败得惨烈也便罢了,纥石烈子仁为了解气同时也是为吓唬郭倪,下令要东方文修直接暴戾地就地“斩两万余人”!
阴霾了数日打哪哪都久攻不下的金军,总算在真州打了一场扬眉吐气的漂亮仗,身处扬州的郭倪虽然第一时间遣人去救,但途中闻知真州惨状,部下喧哗竟不战而溃!郭倪比纥石烈子仁想象中还要不堪,竟然直接弃扬州而逃,若非杨宋贤与叶文暄合兵,南宋直接从这个破绽拉开国破家亡的序幕——
若非他俩一个是韩侂胄偏爱一个是叶适亲侄、以他们的人格魅力吸引和聚集了不少官军回来死守,仆散揆与纥石烈子仁岂止“麾军进驻瓦梁河,控制真、扬诸路要冲”这般简单?早就渡过长江撞府穿州直抵京都了!
饶是如此,仆散揆沿江上下布阵,已使得江南地区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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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真州之战金军的最大功臣,东方文修显然受到了纥石烈子仁的不吝夸赞,自觉实现了父志和自我的他,回到房中掩起门来,得意之际其实不无心事,时至今日却已没几个亲近的人好商量。
点灯照亮,一隅暗处被缚的,正是多年前他还在建康府当一个佣人“阿财”的时候,就对他青眼有加、不惜展开热烈追求的官家大小姐贺思远,这些年来,他俩明明余情未了却总是隔着战场遥遥相望。难以向她诉说这些年他有多不容易或者他有多想让她看到他后来拥有的一切,直到这场真州之战,他总算可以把身为敌军主将的她俘虏到他身旁,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对她诉衷肠。
“思远。”他高兴,他感慨万千,他迫不及待抽去她口中布条,只记得尽可能显露自己的今非昔比,却忽略了她脸上斑斑血迹和条条黑印,“你知道吗,川宇和崇力,也来了淮西……”见她脸色微变,他笑而强调,“崇力他,这几日就在我帐下,川宇他,也快了,哈哈,都是故人啊。”
她愕然、惊恐地听了一句又一句,确定她听的一个字都没有错,如何相信,怎么接受,早该想通!眼前人相貌堂堂也的确就是九年前的那一个,可是称谓变了,神态变了,语气变了,什么都变了,他已经走了九年了,只有她死死赖在原地不肯动,直到此刻的重逢将她硬生生抽出了江湖置入沙场,双眸一黯:“你,你,早就忘了本了。”
他没想到她不仅不为他现在的荣光高兴,反而愀然含泪说出这样的一句,脸色一变,咧嘴笑道:“呵呵,何谓‘本’?我在建康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看人脸色、猪狗不如!比不得他们那群锦衣玉食!”他说的是欺负他的秦二少、秦三少、一家又一家的少爷、还有他母亲病重时看他穷酸连药都不肯卖的店铺主人,那些,不过是欺负他的人里沧海一粟。谁说屠杀真州是纥石烈子仁打不下的解气啊,那根本是东方文修逆袭了前半生的泄愤,那不是军令而是自发!
“你的父亲,追名逐利降金,母亲她却不愿同流合污,我初听时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那就是我俩。”贺思远制止了眼中泪水,忧伤回忆着前些年去世的他的母亲,“她临终前等不到你,只能由我侍奉在侧……”
“我曾派人接她、劝她,她却和父亲说的一样死脑筋。”东方文修面色冰冷。
“她抓着我的手说,男人们口口声声要功名,为何偏偏最后是女人在守着根。”贺思远哀叹,“你父亲宁死都不肯回头,我早该懂你和他是一样的人,你不会再回头,也不觉得那是错。”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江湖侠者,没必要像谁那样坚持抗金恢复中原,哼,都是胡扯,金军铁骑下他们就如蝼蚁一般。”东方文修冷笑一声,“你没见到吗,两万人,在我刀下断命如割草!”
“可你本来也不是东方文修啊,你原先只是堂兄的近侍、伴读的书童……”她强忍心悸,追忆。
“别再说。”他不悦,不肯被人提及过往。
“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该那样只顾自己感受、一味疯狂主动地追求你,无形之中给你造成了求取功名、门当户对的压力,这才把你推向了亲生父亲那里……”悔教夫婿觅封侯!那一出令谁都惊叹的“凰求凤”,只不过让爱情成了负担罢了!
“那又怎样?那不是很好吗!找到父亲我才过上了人的生活,我现在这样很好不是吗!我是纥石烈子仁反败为胜的关键,是金军南征在东线的第一功臣!思远,我需要你知道这一切,我东方文修,摸打滚爬了这么多年终于成功了,比付家少爷还要雪耻得彻底,比建康每个少爷都活得扬眉吐气,我要将对不起我的那些建康人一个接一个地踩在脚下,逼迫他们跪在我面前磕一千一万个头求饶,接下来我便会带骑兵杀进建康城中去,你在我身边看着,你嫁给我思远,我要让他们看见,最后娶到你的人是我……”他笑着望着这个年少时就想娶的女人他情难自禁,一边给她解除绳缚,一边找衣衫要给她换上。
“你,疯了……”思远察觉自己还有气力,挣扎着想开门逃走。
“思远!在我身边!”东方文修蓦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胛,“那些家国的东西,跟你们女人,特别是跟你这种漂亮女人,有什么关系?你安心做我东方文修的夫人,脱去宋人的衣衫,换上金人的,嫁给我,我们有快二十年感情了可以很幸福……我特别想看看,你穿金人的装束,是怎样的好看……”激动地攥回她本已开了门的手,他脸上肌肉抽搐,面色变得通红。
“那不可能!”贺思远只觉他力大无穷……是的他天赋异禀膂力过人,所以他是掀天匿地阵射月弓的宿主……他明明该比她更有家国观念才对,为什么偏偏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冷血无情,一时间愧疚更甚……平素就未必比他高强的她,如今重伤在身完全不是他对手,被他蛮力径直按倒在地,金人女子的衣衫由着他径直往她身上推送:“脱了,脱了!咱们今天就成亲!”
“你可知道,这衣衫,是左衽,我汉家该是右衽,如何可以……你想雄衣锦归,不应如此,视气节于不顾,你失去自己便罢了,不该连我都想改变……咳咳……”她贺思远,不仅是他们眼里建康城能文能武的风流才女,更加是……她更喜欢被人称为小秦淮的十四当家。
“你有别的男人,是不是!你一直就不是只爱我,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李君前!是不是!”他原先只是压住她四肢,后来为了阻止她说话按住她脖子,最终却因为她的再三拒绝而怒不可遏,眉毛一根根竖起,脖子上道道青筋。
贺思远从一开始剧烈地咳嗽慢慢变成苟延残喘,拼命想摇头想说话想挣扎却如何抵得过一个暴怒中的东方文修,便那时,凛冽的冬风直接推开了房门,吹来她曾最喜欢看的漫天纷纷扬扬的落叶,思绪一瞬回到了若干年前她摔倒的树下,鲜血淋漓,意识浑噩,为何不在那年树下,就让思远死啊……
“阿财,救我……”梦境和现实,她都用尽力气沙哑地求救,印象中,好像是一个美好的少年抱起了她,然后她认定了要对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原来从那时起就是个错,如今他充满愤怒的双手,她拼尽力量也不能从自己的脖颈移开,只能渐渐地失去了抗衡的气力,生生听见自己的喉骨在他手里断,呼吸困难,直至窒息,那个美好的少年,却再也不能来救她了。
“是李君前,一定是他,是他!啊啊啊!”那时贺思远抓住他的手已经缓缓垂下,东方文修竟一直没有觉察还在死死掐住她不停地用力,他不懂为什么她会变卦,明明他功成名就了来迎娶她,她却不要,很显然她心里有另一个人,一定是李君前,一定!
“阿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