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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旧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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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噼哩啪啦,像扇耳光,夸张得不得了,而另一方总会又羞又急,泼起水来,借以搅乱局面。因此,每逢这个时候,溪埠头就乱成一团,泼水声、笑声、骂声一片。 
  芙蓉街人讲白搭,风气最盛的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其时,文化荒芜,农村文化生活十分贫乏,人们无聊、困顿时,往往借助这种形式,寻觅快乐,消磨时光,并自我排解心中的厌烦、忧闷情绪。唯其如此,人们一有机会相聚在一起,正事往往没讲上几句,便你一句,我一句,讲起了白搭。他们荡街、洗衣服、看戏、吃酒时讲白搭,串门、打牌、剃头、纳凉、下地时讲白搭,有时甚至上茅坑屙屎也讲白搭—— 
  “饭吃了吗?”坐在左边茅坑的男人问。 
  “吃了,你呢?”坐在右边茅坑的女人回答。 
  “我还没吃,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男人诡秘地笑了。 
  “我哪有福气,吃什么包(饱)呀面呀!”女人红了脸。 
  “我最爱吃包子。”男人又诡秘地笑了。 
  “你平时肯定没吃够。”女人说。 
  “是的,你怎么知道?”男人睁大了眼睛。 
  “你老婆说的。” 
  “废话。” 
  “她说自己天天让人偷了两个包子。”女人哈哈大笑。 
  “他妈的,我正想偷吃你的包子呢!”男人也哈哈大笑。 
  …… 
  的确,讲白搭,特别是讲层次比较高的白搭,不那么容易,若讲不好,就变成了扯淡,不可笑,也缺乏回味。正是因为如此,在芙蓉街乃至整个芙蓉,真正称得上讲白搭的高手极其少数,也恰恰因为如此,讲白搭始终是一道通俗的大众的集体创作的节目,大家乐于参与,敢于参与,感到很亲切,而因此制造出来的快乐气氛显得特别的浓厚,它像充满神奇魅力的魔方,深深吸引着众人的心。 
  我住在芙蓉街,平时不光爱听讲白搭,有时也凑着乐,每每与小伙伴们学着讲。我口才一般,讲得很蹩脚,但从中却学到了许多东西。成年以后,我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写了许多小说,我的小说故事性强,语言口语化,其中不少篇目读起来幽默风趣,这些特点,都带有“讲白搭”的痕迹和影子。我的许多少年同学、朋友、邻居,他们跟广大的家乡人一样,今天各奔东西,在全国各地,有的甚至在国外,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有的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探究他们的成功奥秘,有人说,芙蓉人的心态特别好,特别乐观,他们是一群永远快乐的人,在生意场上是很少害怕失败、知难而退的。我想,芙蓉人这种心态的形成,多多少少与长期浸染于“讲白搭”的快乐氛围有关。其实,讲白搭给人的影响是很深远的,它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今天,在芙蓉,讲白搭这种特殊的娱乐和消遣方式,依然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只是由于时代的进步特别是文化的繁荣,它不再像当年那样风行,那样充满魅力。这应该说是一件好事,是社会走向文明的一大标志,对此,我没有异议。不过,讲白搭作为一道通俗的大众的集体创作节目,我倒觉得它有理由永远地传承下去,并希望它推陈出新,在新的时代赋予新的内涵及精神,使之绽放出独树一帜的生命之花。 
  2004年6月18日于乐成   
  荡街(1)   
  芙蓉人管逛街叫荡街。不过,荡街不完全等同于逛街,它不串店,不买东西,只是漫无目标地慢悠悠地沿着街道散步,而步法有时很不规矩,像喝醉了酒,歪来斜去的。 
  荡街是一种特殊的休息与消遣方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它在芙蓉街比较流行。 
  荡街是街上人的专利。道理很简单,街上人是“城底人”,他们拥有“街”,而且,他们比起芙蓉其他地方的人,日子过得显然要好一些,因而有时间更有心情去休息和消遣。 
  荡街都发生在暑天的黄昏时节。暑天日子长,太阳迟迟不落山,而太阳落山后天也迟迟不暗。所以,暑天的黄昏显得特别长。黄昏长,街上却没有好看好玩的地方可去,那多无聊啊,多郁闷啊,那就荡街吧。 
  荡街的都是年轻人,且都是结伴而行的。他们一般吃过晚饭,在溪里洗过澡,然后一身清爽,拉过你,叫来他,三五作群,齐齐荡起来。荡街没有目标,没有任务,反正一边瞎转悠,一边讲白搭(聊天),图个轻松,图个惬意。大家都穿着木屐,木屐落在石头铺就的街道上,发出呱叽呱叽的声响。 
  荡街的人很多,街道上一拨又一拨的,有的时候,我这一拨跟在你这一拨的屁股后头移动,有的时候,你那一拨从我这一拨的眼前走过。而且,每一拨的人员,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荡越多,有时几拨合成一拨,阵容显得很大。因此,黄昏时节的芙蓉街,总是很热闹、很有情调的——呱叽呱叽,呱叽呱叽,街上那清脆的木屐着地声不绝于耳。 
  芙蓉街地局逼仄,就那么一巴掌大,它没有多少街道,而街道又很短小,因此,荡街的人总是在街上转来转去,打起圈圈。有的嫌街上不凉快,索性穿出街道,在长长的爬满蔷薇的溪塘上来回瞎走。 
  街上的年轻人崇尚江湖文化,颇讲义气,差不多人人有自己的“弟兄班”。弟兄班有个规矩,大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他们一般拜过天地,发过誓,喝过酒,彼此称兄道弟,关系比较紧密、牢靠。所以,那荡街的,一拨拨,分别都是“弟兄班”的成员。大家照面多了,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底细,比如,我能讲出你这个“弟兄班”有多少人,他们分别是谁,而你能讲出我这个“弟兄班”谁是头头,谁最有力气,而且,彼此都了解对方到底有多少实力,是不是对手。照面时,他们往往会互打招呼,互致问候: 
  “嗳,你们好!” 
  “你们好!” 
  “嘁,又碰上了,你们荡六圈了吧?” 
  “差不多,你们呢?” 
  他们还常常说些调皮话,刺激对方: 
  “某某,你很牛皮啊?看你的肚子挺得恁高!” 
  “某某,听说你订婚了,老婆屁股大吗?” 
  “某某,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原来还活着啊?” 
  他们在说这些话时,还不时地加以手脚,加以脸色,或用手指戳一下你的肚子,或拿脚踢一下你的屁股,或在你面前翻白眼、吐口舌,作出鬼脸,而嘴里咿咿叫…… 
  当然,这是逗趣,大家觉得很正常,也很开心,很少有人因此而生气的。即使谁真的生了气,大家也会打哈哈,稀里糊涂打发过去的。的确,荡街不逗趣,有什么意思呢? 
  除了逗趣,大家有时也较劲——或扳手腕,或推步,或摔跤,或扔石头,特别是扔石头,大家最来劲。由于芙蓉街夹在南北两条溪之间,溪边垒有塘坝,因此,大家总是穿出街道,来到塘坝上,以眼前宽阔的溪潭为赛场,展开一场激烈的扔石头比赛。比赛往往分个人和团体两项,双方先分别推出选手,然后站在溪塘上,相互轮流着将石头往溪潭里扔,看谁扔得最远,看最后哪方胜数多。比赛时,双方的人,好像个个是英雄,谁都不认输,谁都说自己扔得最远。的确,他们中的高手,功夫很了不得——石头扔出去,吱的一声,叫得很响,飞得也快,有时石头在空中忽然消失了,但你盯住远处的潭面看,那里马上会击起一篷白色的水花。水花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到底谁扔得远,谁比谁远多少,大家都不用争论,一看水花就明白。正因如此,只要你一出手,大家的眼睛便哗的一声往潭面上搜寻,而潭面上一旦冒出水花,塘坝上总有一方人马欢呼雀跃,一方人马嘘声连天。这种比赛自然是很公正的,但有趣的是,不管你胜方如何不可一世,如何奚落人,输方总是不认输,往往会留下豪言壮语:“你们别牛皮轰轰了,咱们明天见!” 
  扔石头,我是芙蓉街公认的高手,最高纪录达到125米,街上几乎没有对手。所以,每次荡街,我所在的“弟兄班”,总是忘不了拉上我,并常常向人家挑衅:“怎么样,敢与我们比扔石头吗?”而实际上,双方真的交起手来,我却很少参与,更多的是摆出师傅固有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架势,双手抱怀,站在边上冷冷地观看、评点,偶尔露一手的话,也算是表演。我不参赛,我的那些“弟兄”反而很得意,嘴边总是挂着那句话:“嘁,这叫杀鸡不用牛刀!” 
  荡街不限性别,男人荡,女人也荡,但断断没有男女相混而一起荡。这就增强了男女双方调情的渴望,不管是对方的姑娘看过来,还是对方的小伙子瞥过来,我这方都少不了骚动,或吹口哨,或说俏皮话,或恶作剧——大家吃吃笑着,七手八脚地推出某个人,并不断地挠他(她),让他(她)当着对方的面,急得羞得又笑又蹦又跳,赢得对方一阵阵哄笑、臭骂。   
  荡街(2)   
  荡街自然是快乐的,但这种快乐,对今天那些过腻了现代夜生活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难理解并体味的。也许是这个原因吧,今天,荡街这种现象在芙蓉街几乎绝迹了。 
  2004年6月6日于乐成   
  做把戏(1)   
  少时我爱看做把戏。做把戏是一种特殊的做生意模式,它以耍功夫为幌子,实质兜售各种膏药。做把戏的人,号称江湖客,他们有句口头禅,叫作“把戏是假的,药是真的。”但这话不可靠,谁听得都不认真,把它当作笑话。 
  我住在芙蓉街。芙蓉街古历每旬二、七作市,街上人流如潮,市面异常热闹,因而各路江湖客都爱来这里占地盘。我发现,江湖客卖的最凶最多的,是那些医治跌伤、劳损之类的膏药。这是因为,芙蓉及其四邻地方,多半是山区,当地农民长年干粗活、硬活、苦活,其中跌伤、劳损的人相当多,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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