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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边溪,后边溪哪一个潭最适合洗衣服,哪一片石滩晒衣服最理想,而海上涨潮时哪个时间坐船过来离后边溪最近,我心里都一清二楚。
海边人熟知潮水涨落。潮水分大潮和小潮,半个月一轮回。芙蓉农历每旬二、七作市,我们常常在芙蓉作市时搭船去芙蓉。算起来,初二和十七是大潮,初七和十二是小潮。大潮在中午时分“平潮”(即潮水从早晨开始上涨,大约到中午11点涨平),而赶上大潮,我们总是早上顺流摇船到芙蓉,下午又顺流摇船回家。小潮在上午7点和下午3点“平潮”。赶上小潮,我们往往从上午9点摇船去芙蓉,由于小潮水位低,船直接进不了芙蓉埠头,我们总是先将船摇到一处叫作“下水浦”的地方,然后再用撑竿一下一下地往里撑进,最后将锚固定住船——待上了岸,大家买东西的就上街,而洗衣裳的就直奔后边溪。
坐船到后边溪洗衣裳,我有时与村里的姑娘结伴同行,有时和妹妹一道去。我们一到后边溪,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溪潭,接着放下担子,把洗衣裳的石块填扎实,再找一块平正的岩石放在洗衣石的后面,当作小凳子,然后在衣裳堆里挑一条裤子或干毛巾放在石头凳子上,再一屁股坐下去,这样,就可以正式洗衣裳了。我们在洗衣裳时,如果天气暖和,我们就把脚伸进水里,如果天气寒冷,我们就穿一双高筒雨鞋。值得指出的是:我们尽管来自缺水的海岛,但越缺水,我们越爱清洁,所以,每次洗衣裳,我们总是洗得很清爽,衣领、袖口用刷子刷了再刷,用手揉了再揉,而衣裳洗过之后,放在水中影了再影,甚至拎起来,用鼻子嗅了再嗅。我们常常把洗好的衣裳、被单或蚊帐晒在溪滩上,然后抽空到芙蓉街上吃中饭,再顺便买点东西。回家时,我们把衣服收拢来折叠好,并在上面盖上毛巾或不打紧的衣服,以防它们被弄脏。这时,如果海上快平潮或已平潮,我们就赶紧赶到海埠头坐船回家;有时,赶不上潮水,我们就自认倒霉,只好挑着衣裳步行十多里路回家。
海边的人都知道,潮水不等人,它说涨就涨,说退就退,由不得人。所以,有时为了赶潮水,我们就没有时间晒衣裳,而时辰一到,就匆匆离开后边溪,路上走得很急。其实,在后边溪,我们都恨不得多呆一会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有时时间充裕,衣裳洗的洗了,晒的晒了,可我们还是迟迟不肯离开。为能在后边溪多呆一会,有时我们会把外衣也脱下来洗,然后用手一个劲地洗脸——反正该洗的都洗,洗个痛快,洗个尽兴。当然,有了经验之后,有时我们一到后边溪,放下担子,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先洗,随后将它晒在石滩上,这样,待到全部衣裳洗完并晒好之后,外衣也就干了。说真的,我们每次去芙蓉,总是希望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后边溪去洗。特别是我,家里洗衣裳的担子主要落在我身上,我更希望自己能天天在后边溪里洗衣裳。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天意,十多年以后,即1980年,我与倪蓉棣结合,也成了一位芙蓉人,于是实现了夙愿,此后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夫妻俩工作调动,我这辈子恐怕真的要在后边溪天天洗衣裳了。
抹不去的芙蓉后边溪(3)
五
我们离开芙蓉已20年了,这20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芙蓉,始终没有忘记后边溪。而每当想起后边溪,我脑海里便会浮现出溪流、溪潭、溪滩、溪椤林等美丽的画面。因为后边溪,我还常常进而回想起在芙蓉的日子——儿子出生之前,我和倪蓉棣常常在傍晚时分,披着夕阳,时而沿着后边溪塘坝,时而绕着溪椤林散步,我们常常不知不觉到了西塍桥才折回来,那些日子是多么的快乐和幸福啊!
后边溪是我和倪蓉棣的精神乐园,如果我们不是因为工作调动而离开芙蓉,它也肯定会成为我们儿子倪考梦的精神乐园。
我在芙蓉中学读过初中、高中,先后在芙蓉中心小学、芙蓉中学当过教师,芙蓉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读书写作文时常常引用毛泽东的“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诗句来证明芙蓉的美好,但芙蓉当初的那条马路竟出了车祸,夺走了我母亲的生命,给我家造成莫大的悲剧,给我们带来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以至芙蓉成了我的伤心地——这有点像今天的后边溪一样,其溪流、溪滩、溪潭、溪椤林等已面目全非,往日美如水墨画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令人感到揪心的痛!然而,尽管如此,后边溪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是美好的,她的印象,留在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
我深深地爱着后边溪。
2006年4月10日于乐清
海陬旧事三题(1)
谢智勇
捉跳鱼
每次回老家,我站在塘头,总是要寻觅那久违了的海涂“公民”,尤其是跳鱼们。
跳鱼头大尾尖,身体长而扁,褐色,有黑色或蓝色斑点,身子像泥鳅一样油滑。我们海边人根据跳鱼的花纹斑点和鲜味,给它们起了许多别名:“花蓝”、“耙牙”、“长腰”、“拉胡趵”,等等。“花蓝”身上长有蓝色斑点,身子最长,味最鲜,价格也最高;“长腰”硬骨,最难吃;“拉胡趵”个最小,但最会跳。跳鱼单独当菜味道太鲜,我们大多将它们和着咸菜一起烧。跳鱼也可烤成干作香料。我曾在母亲那里学会了烤跳鱼干的方法。先用细铁丝把跳鱼穿起来,一串串,再用早稻杆去烧烤,像郊外野炊一样。直烤得跳鱼滋滋作响,油汪汪的,最终变成了黑溜溜的铁硬铁硬的干。跳鱼干外表难看,但味道又鲜又香。现在街上卖的大都是劣品,因为烧烤不正宗,多半是用木柴代替早稻杆。
跳鱼每年四至九月发得最旺。潮落时,它们跳跃在泥涂上,穿梭于油螺、咬蛳、螃蟹等之间,栖息于泥洞深处。潮涨时,它们游曳在海面上,跟着潮头随波逐流;或逆水跳跃,从这个浪尖跳到那一个浪尖,仿佛要跟海浪比高低似的。但想抓住它们可不那么容易。我几乎没有逮住过一条跳鱼,因为它们实在太狡滑了。但我却常常见过海上的健儿们捕捉跳鱼的情景。
捕捉跳鱼的方法很多,可赶,可摸,可挖,可拦,可钓,不一而足。
潮涨了,跳鱼开始游曳了,它们成群结队,像赶集似的在浪尖上随波跳跃。这时,只要你沿着江边泥涂,慢慢地一路踩去,留下一串串脚印,待潮水一漾上来,跳鱼们就会被海水“咚咚咚”地送进脚印里。它们不知道这是你设下的陷阱,却“汩汩”地一个劲地往底下钻,以为自己找到了安乐窝。所以,你只要稍回过头,伸手在脚印里摸,便可以摸到几条或一把跳鱼。这样循环往复,一潮摸下来,便可摸到三五斤或十来斤了。
赶跳鱼则不然,事前要带工具——跳鱼帘、长竹竿,还有空酒埕或大口瓮。跳鱼帘约半米宽,四米长。长竹竿顶端需扎一束细竹枝。涨潮时,你悄悄地在江边泥涂上插好跳鱼帘,在一端埋好酒埕或大口瓮,让沿口高出水面些许,待这一切布置就绪后,你再绕到跳鱼帘的另一端,用长竹竿的细竹枝拍打海面,“噢噢”或“去去”地喊着,像赶鸭子似的,将江边潮头处的跳鱼赶进酒埕或大口瓮里去,于是,那些跳鱼便乖乖地成了你的俘虏。这种赶跳鱼的方法,不禁让人想起“请君入瓮”的典故来。
挖跳鱼最常见,也最吃力,是男人们的招数。它需要一把特制的锄头——扁扁的,呈四方形。潮退了,跳鱼们在涂面上自由地跳跃,见人来了,就迅速地钻入洞中。因此,你想逮住它们,就得挥锄深挖。可跳鱼的洞很深很曲折,有的深达米许。有时你花了很大的劲,挖开一个大坑,才挖出一条跳鱼。泥涂上那些坑坑洼洼,都是挖跳鱼者留下的杰作。这样挖,一潮一般只能挖二三斤。唯独我隔壁的庆木伯一潮能挖七八斤。
挖跳鱼固然是男人们的招数,姑娘们吃不消,但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记得我家西首有户人家,一对姐妹,她俩长得人高马壮,练就一身好功夫。人们常常看见她们赶海回来,腰系沉甸甸的竹篓,手提跳鱼板锄,高卷裤管,满身泥巴,雄赳赳地从塘头走过。听说她们的嫁妆全是自己掏钱操办的,而这些钱大半是靠挖跳鱼积攒下来的。
如果说挖跳鱼得凭力气,那么钓跳鱼就看技术了。钓跳鱼像钓鱼,但比钓鱼更见功夫。俗话说:“死人钓拉胡。”拉胡就是跳鱼。钓跳鱼,首先要求钓者站在海涂上,硬戳戳的,不能乱动,跟“死”一样,否则,跳鱼就会因受惊而逃之夭夭了。钓跳鱼,它不用诱饵,只用一枚特制的钓钩(像船锚一样,四个钩焊接在一起,两寸来长)。因此,钓跳鱼其实是钩跳鱼。当然,这“钩”,需要眼力,你把钓线甩出去,让钩子准确无误地落在跳鱼的身后,然后,悄悄绷紧钓线,猛地一拉,一挥,就将那跳鱼钩来了。也许乡亲们有少林武僧的站功和养油基百步穿杨的绝招,因而他们每每挥钓回来,总是满载而归。但当年最具出名的,还是邻村西沿人,他们一潮往往能钓到十几斤,这是我家乡人所望尘莫及的。
捕捉跳鱼的方法很多,有关这方面的故事也说不尽。但今天,在我的老家,因为海涂被围垦,跳鱼也锐减了,因为人类采用了最科学、最进步而又最恶毒、最残酷的工具——农药来消灭它们,它们的部落日见衰败了。而且,在我的老家,当年捕捉跳鱼的一应工具,今天也不复存在了。真可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啊!
捉咬蛳
我的家乡方江屿是座小岛,四面环海。潮落时,围绕着塘坝和山脚的那片片海滩,便成了青少年的乐园。
在方江屿长大的人,无一不会捞海鲜。捞海鲜的内容丰富多彩,捞的方法也多种多样。最容易的要算是捉咬蛳了。无论谁,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