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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罗斯玛丽
--“我该如何驱除往事的记忆?”
六个人都在想着罗斯玛丽,
她已死去将近一周年……
第一章
一
艾瑞丝·玛尔正在想着她的姐姐罗斯玛丽。
在过去将近一年里,她极尽可能地试着把罗斯玛丽自脑海中抹去。她不想去记起。
那太痛苦太恐怖了!
那氰化钾中毒发蓝的脸孔,那痉挛紧缩的手指……那与前一天欢乐可爱的罗斯玛丽形成的强烈对比……呵,也许并不真的是欢乐。她得了流行性感冒变得沮丧、消沉……所有在侦讯时供出的一切.艾瑞丝自己曾强调这些,这些跟罗斯玛丽的自杀有关,不是吗?
侦讯一结束之后,艾瑞丝立即想尽办法把整个事件从脑海中抹去。回忆又有什么用?忘掉吧,把整个恐怖的事件忘但是现在,他知道,她不得不回想,她不得不追忆起往事……仔细地追忆起任何似乎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昨天晚上跟乔治的一次不寻常的谈话,使得追忆成了必要的事。
那是多么地出人意料,那么地令人震惊.等一等,那真的是那么出人意料吗?难道在那之前都没有任何迹象吗?乔治的日渐陷入冥思,他的心不在焉,他的令人不解的行为他的啊,总归一句话,真是“怪诞”极了!这一切都导向昨天晚上的那一刻他把她叫进书房里,然后从抽屉里取出那两封信的那一刻。
所以,现在已是没办法的事了。她不得不想起罗斯玛丽,不得不开始追忆。
罗斯玛丽她姐姐……
艾瑞丝突然十分震惊地意识到,这竟然是她生平第一次想罗斯玛丽,也就是说,生平第一次客观地把她当作“个人”来想。
她以前从未费心想过她,只是很自然地把她当作是她的姐姐。就好像你从没认真想过你的爸爸、妈妈或是姐姐、妹妹或是伯伯、叔叔一样。他们只是不容置疑地在既定的关系中存在着。
你从不将他们当作“个人”来想,甚至不问问自己,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罗斯玛丽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这一点可能很重要。很多事可能都紧系在这个关键问题上。艾瑞丝把思路投入过去。她和罗斯玛丽幼年时候……罗斯玛丽大她六岁。
往事一幕幕地回到她的眼前,像银幕上的近景一般,快速地跳动闪现。她是一个正在喝牛奶吃面包的小女孩,而罗斯玛丽正在一张桌子上写功课,镜头拉近到她头上梳理得十分整洁的辫子。
夏日的海滨艾瑞丝羡慕罗斯玛丽已是一个“大女孩”,而且会游泳!
罗斯玛丽上寄宿学校,假日才回家。然后她自己也上了学,而罗斯玛丽在巴黎“深造”。学童时的罗斯玛丽手脚笨拙,自巴黎“深造”回来的罗斯玛丽,却带着一种新奇、惊人的优雅气质。声音柔美,落落大方,摇曳生姿的体态,金红色的秀发,有着黑色长睫毛的宝蓝色大眼睛。一个在异国长大的美丽尤物!
此后她们彼此之间很少见到面,六岁的年龄差距所造成的鸿沟,在此时达到了最宽点。
艾瑞丝仍然在求学中,而罗斯玛丽则活跃在社交圈里。即使在艾瑞丝假日回家的时候,那一道鸿沟仍然存在。罗斯玛丽的生活是:早上起得很晚,中午跟社交圈内的其他少女一起用餐,晚上参加舞会。艾瑞丝则是:上课,到公园散步,九点吃晚饭,然后十点上床睡觉。妹妹俩之间的沟通只局限于诸如以下的简短对话:“喂,艾瑞丝,帮我打电话叫部计程车,一个小乖乖在等着我,我要迟到了。”或是:“我不喜欢你那件新外衣,罗斯玛丽,那跟你不配,整件怪里怪气的。”
后来罗斯玛丽跟乔治·巴顿的订婚日子到了。兴奋的景象——购物,大包小包一大堆——伴娘的服装……结婚典礼。伴随着罗斯玛丽走上红色地毯,听着人们不不断地低语:“哇!好漂亮的新娘……”罗斯玛丽为什么嫁给乔治?即使是现在,艾瑞丝仍然感到很惊讶。那么多英使潇洒的年轻人打电话给罗斯玛丽,约她出去,为什么她偏偏选上比她大五岁,和蔼可亲但却木讷平庸的乔治·巴顿?
乔治是很有钱的,但绝不是为了钱。罗斯玛丽有她自己的钱——很多的钱。
保罗舅舅的钱……
艾琳丝仔思地思索着,思索着她现在知道的以及以前所知道的:譬如保罗舅舅?
他并不是她们的亲舅舅,这一点她一直都很清楚。虽然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她们,但是她知道一些事实。保罗·班尼特一直爱恋着她妈妈。她妈妈却较喜欢另一个比较穷的男士。保罗以一种浪漫精神接受了恋爱的失败,他保持作她们家的朋友,把爱情转化成浪漫的、精神上的奉献。于是,他便成了“保罗舅舅”,也成了第一个孩子罗斯玛丽的教父。在他去世之后,他把所有的财产都遗留给他的小甥女,那时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罗斯玛丽除了美貌以外,还是一个富裕的女继承人。而她却嫁给了呆板平庸的好好先生乔治·巴顿。
为什么?艾瑞丝以前猜不透,现在还是想不通。艾瑞丝不相信罗斯玛丽曾爱过他。然而她似乎跟他在一起很快乐,而且喜欢他——不错,真的喜欢他。艾瑞丝有很好的机会可以了解这一点,因为在他们婚后一年,她们的妈妈——娇弱慈爱的薇拉——去世,十七岁的艾瑞丝便跟罗斯玛丽和姐夫住在一起。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艾瑞丝回想着自己当时的模样。她那时是什么样子?她想些什么,感觉到什么,又看到些什么?
她为自己下了结论,那时的艾瑞丝是晚熟的——什么都没想,只是自然地接受这一切。举个例子来说,她有没有对她妈妈偏爱罗斯玛丽感到不悦过?大体上来说,她觉得没有。
她只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罗斯玛丽是重要的人物”这个事实。罗斯玛丽较“特出”,妈妈自然在健康情况允许之下,尽力地关注她的长女。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有一天也会轮到她。薇拉是一个令子女感到有点遥不可及的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她自己的健康问题所占去了,而把孩子交给保姆、管家以及学校去负责教养。“但是当她接近她们的时候,虽然只是短暂的时刻,却也留给她们迷人的印象。她们的父亲海克特·玛尔,在艾瑞丝五岁的时候就已去世。她只知道他经常喝酒过量,至于实际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七岁的艾瑞丝·玛尔只懂得接受生活的一切,不曾对生命作过任何的抗议,她为母亲哀悼、带孝,然后去跟她姐姐和姐夫一起生活。
住在他们的房子里,有时候令她感到有点乏味。直到第二年,艾瑞丝从未正式出过门。在这段时间里,她每星期上三次法文和德文课,同时修习家事课程。有时候她无事可做,没有人可以交谈。乔治一直像兄长一般,慈爱、亲切地待她。
他的态度从未改变,直到现在还是一样。
至于罗斯玛丽?艾瑞丝很少跟她见面。罗斯玛丽常常外出,裁缝店、鸡尾酒会、桥牌会……当她仔细地回想之后,她到底对罗斯玛丽了解了些什么?她的喜好,她的希望,她的恐惧?太可怕了,真的,你对生活在同一屋子里的人竟然了解得这么少!她们姊妹之间是如此地不亲近。
但是现在她非想不可。她不得不尽力回想,这可能十分重要当然。罗斯玛丽起来似乎是够快乐的……直到那天——事情发生的前一礼拜。
她,艾瑞丝,绝忘不了那一天.每一细节、每一个字都像水晶一般地晶莹剔透。那发亮的红木桌、那摇摆的安乐椅、那急促异常的笔迹……艾瑞丝闭上眼睛,让那一幕重现在眼帘……在她的房间与罗斯玛丽起居室间的通道上,她突然停住脚步。
她所看到情景令她吓呆了!罗斯玛丽坐在写字桌前,上身趴在桌上,头靠在摊开的双臂上。罗斯玛丽正在绝望地深深饮泣。她从未看到罗斯玛丽哭过——那样地伤心痛哭令她吓坏了——。
不错,罗斯玛丽是得了严重的流行性感冒。她才起床一两天而已。任何人都知道流行性感冒会令人沮丧,但是——艾瑞丝哭了出来,声音带着孩子气,害怕地说:“啊,罗斯玛丽,你怎么了?”
罗斯玛丽坐了起来,拨开头发,露出一张泪痕满布的脸孔。她尽力想恢复正常,急切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不要那样瞪着我!”
她站了起来,经过她妹妹的身边,跑了出去。
艾瑞丝困惑不安地继续走了进去。她困惑的眼光投向写字桌,赫然发现她的名字出现在她姐姐的手书里。罗斯玛丽是不是正在写信给她?
她挪近脚步,双眼注视着桌上那张蓝色的便条纸,纸上爬满了一些斗大潦草的字迹,由于笔者的心情急促与烦乱不安,使得字迹显得比平常更潦草零乱。
亲爱的文瑞丝;
我实在没有必要立下遗嘱。同为我的钱不管怎么样都将遗留给你,只是我希望把我的某些东西留给某些人。
给乔治:他给我的珠宝,以及我们订婚时一起买的小搪瓷珠宝盒。”
给葛罗雷·盒:我的白金烟盒。
给安妮:我那匹她一向喜欢的中国陶马。
至此停了下来,留下一摊墨水在末尾,好像是罗斯玛丽重重地把笔甩了一下,情绪控制不往哭了起来。
艾瑞丝好像一尊石像般地呆立在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罗斯玛丽要死了吗——是吗?她是病得很严重,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再怎么说,人并不会因流行性感冒而死——至少虽然有时候会,但是罗斯玛丽并没有,她现在已经是十分好转,只是身体虚弱,意志消沉而已。
艾瑞丝再重看一遍那张字条,这一次有一个句子带着震惊效果。显得特别突出:“……我的钱不管怎么样都将遗留给你……”这是她头一次窥知保罗舅舅的遗嘱大要。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只知道罗斯玛玛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