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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罗斯玛丽的事?”
“当然——一直都知道。”
“那么你能谅解?”
她摇头。
“不,我不谅解。我不认为我应该谅解。你爱她?”
“并不真的爱。我爱的是你。”
一股怨恨在她脑中汹涌澎湃。她说:“打从在宴会中第一眼看到她开始。不要再重复了——那根本是一派谎言!”
他并没因为她的突然攻击而退缩。他似乎认真地在考虑她的话语。
“是的,那是谎言——然而很奇怪,那又不是谎言。我开始相信那是实话。啊,仙蒂拉,请试着了解。你知道有些人总是有高贵美好的理由以掩饰他们卑鄙的行为吧?那些人他们即使一肚子男盗女娼,却又‘不得不忠厚诚实’,他们‘认为一再重复如此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对自己来说是伪君子,因而终其一身,一直都深信任何卑鄙无耻的行为,都是出自一种无私的精神!试着去了解,仙蒂拉,与此相反的人也是可能存在的。有些人是那么地愤世嫉俗,那么地不忠于自己,不忠于生命,以致只相信他们自己的不良动机。你是我所需要的女人。至少,这一点是真实的。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相信:如果那不是真实的,我绝不可能维持到今天。”
她愤恨地说:
“你并没爱上我。”
“不错。我从没爱上任何人。我是一个为自己苛刻、冷酷的天性而引以为傲的饥渴的、无性的动物!后来我真的坠入了爱河——一种粗蛮的、不成熟的爱。就好像仲夏的雷雨,短暂、不实、迅即消失。”他恨恨地加上一句:真的,那有如‘一个白痴所讲的故事,充满了声色与狂是,却毫无意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就在这里,在‘避风港’里,我突然醒悟过来,同时了解一项真理。”
“真理?”
“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是你——以及保有你的爱。”
“要是我知道……”
“你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你在计划跟她私奔。”
“跟罗斯玛丽?”他短笑一声。“那真是有如被判终身监禁一样!”
“她不是要你跟她一起私奔吗?”
“不错,她是这么想。”
“那后来怎么了?”
史提芬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又绕了回来,重新面对那不可捉摸的“威胁”。他说:“卢森堡餐厅的事发生了。”
他们同时陷入沉默,眼前各自浮现同样景象,那张曾是美艳无比,却因氰化钾中毒而发蓝的女人的脸。
瞪视着死去的女人、然后——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史提芬说:“忘掉它吧,仙蒂拉,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们忘掉它吧!”
“遗忘是没有用的。我们不被允许遗忘。”
短暂的沉默。然后仙蒂拉说:
“我们要怎么办?”
“如同你刚刚所说的,面对现实——我们俩一起。参加那可怕的宴会。不管宴会的目的何在。”
“你不相信乔治·巴顿所说的,那是为艾瑞公所举行的宴会?”
“不。你相信吗?”
“那可能是实话。但即使是实话,也不是真正的目的。”
“那你认为真正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史提芬。但是我害怕。”
“怕乔治·巴顿?”
“是的,我想他--知道。”
史提芬突然说:
“知道什么?”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直到目光与他相对。
她喃喃地说:
“我们不该怕,我们必须要有勇气——集中所有的勇气。
你将成为伟人,史提芬——一个世界所需要的伟人,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你。我是你太太而且我爱你。”
“你认为这个宴会到底是什么把戏,仙蒂拉?”
“我认为是个陷阱。”
他慢慢地说:“那我们还自投罗网?”
“我们又不能表露出来我们知道那是陷阱。”’“不错,那倒是真的。”
仙蒂拉突然仰面大笑。她说:“尽管使出本事吧,罗斯玛丽,你不会赢的。”
他抓住她的肩膀。
“静一静,仙蒂拉。罗斯玛丽已经死了。”
“是吗?有时——她好像还活生生的……”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第三章在公园的半途中,艾瑞丝说:“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你介意吗,乔治?我想散散步,到山上林子里去走走。我一整天都头疼得很。”
“我可怜的孩子,你去吧。我不跟你去了——我今天下午要等一个人,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到。”
“好,那么喝午茶时再见。”
她急急转身,朝着山脚走去。
当她走到山顶上时,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十月常见的潮湿的天气,树叶上都蒙盖着一层阴湿的水气,头顶上低挂的灰色云层,意味着不久将有一阵暴雨来临。山顶上的空气不见得比山下好,但艾瑞丝却感到似乎到了山顶上,便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呼吸几口空气。
她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俯视着静静躺在山谷下树林中的“小官府”。在“小官府”左方不远处,“避风港”的红砖墙正焕发出玫瑰般的红色光彩。
艾瑞丝两手托住下巴,郁郁地浏览着四处的景色。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声音并不比树叶落地的声音大,但是她还是觉察到了,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安东尼·布朗恩拨开枝叶,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她半生气地叫了出来:“东尼!为什么你总是像——像哑剧中的魔鬼一般出现?”
安东尼跳到她身旁,掏出烟盒,递一支烟给她,她摇摇头,他便自己燃了一支。吸上了第一口之后,他回答:“因为我是报纸上所称的‘神秘人’,喜欢来去无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超人的眼力。我听说你跟法雷地夫妇一起午餐,在你离去之后、便在山脚下跟踪你。”
“为什么你不像一般人一样到房子里去找我?”
“我不是一般人,”安东尼以震惊的口吻说,“我很特殊。”
“我想你是很特殊。”
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
“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至少——”
她停了下来。安东尼带着询问的口吻说:“至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讨厌这里。我恨这里。我想回伦敦去。”
“你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吗?”
“下个星期。”
“那么今天在法雷地家吃饭是临别午宴?”
“也不是什么宴会。只有他们夫妇和一个老表哥。”
“你喜欢法雷地夫妇吗,艾瑞丝?”
“我不知道。我想我不很喜欢——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因为他们真的一直对我们很好。”
“你觉得他们喜欢你吗?”
“不,我不觉得。我想他们恨我们。”
“很有趣。”
“是吗?”
“哦,我指的不是恨——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指的是你用的字眼‘我们’。我的问题只是针对你一个人而且。”
“哦,我懂了……我想他们相当喜欢我,一种消极的方式。
我想他们在意的是我们一家人住在他们附近。我们并不是她们什么特别的朋友——他们是罗斯玛丽的朋友。”
“是的。”安东尼说,“如同你所说的,他们是罗斯玛丽的朋友——但是我不认为仙蒂拉·法雷地和罗斯玛丽是更知己的朋友,是吗?”
“不是。”文瑞丝说。她显得有点不安,但是安东尼却安静地吸着烟。不久他说:“你知道法雷地夫妇什么最令我吃惊吗?”
“什么?”
“就是——他们是法雷地夫妇。我总是把他们想作法雷地夫妇——不是史提芬和仙蒂拉,两个因婚姻而连结在一起的个人——而是一个二而为一的存在体——法雷地夫妇。这比你想象的还罕见。他们是有着共同目标、共同生活方式、共同希望、信仰和恐惧的两个人。而奇怪的是他们实际上有着极不相同的个性。史提芬·法雷地,我该说他是一个见识极为广阔,对外界观点极为敏感,对自己很没有信心而又有点缺乏道德勇气的人。相反地,仙蒂拉则有着褊窄的中古世纪头脑,能作狂热的奉献牺牲,同时有勇气不顾一切后果。”
“他总是让我看来,”艾瑞丝说,“有点自大、愚蠢。”
“他一点也不愚蠢。他只是一个普遍的、不快乐的成功者。”
“不快乐?”
“大部分的成功者都是不快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成功的原因——他们不得不借达到会引起世人注目的某种成就来肯定他们自己。”
“你的看法真是很不寻常,安东尼。”
“要是你证实一下的话,你会发觉这是真的。快乐的人们是失败者,因为他们很自足,毫无怨言,就像我。他们通常也都易于相处——就像我一样。”
“你对自己有着很好的评价。”
“我只是在吸引你注意我的优点,以防万一你没注意到。”
艾瑞丝笑了起来。她的情绪好转,所有的沮丧、恐惧都已一扫而空。”她看了看腕表。
“到家里去喝杯茶,同时让别人分享一下你不平凡的待人之道。”
安东尼摇摇头。
“今天不行。我必须回去了。”
艾瑞丝突然转过头面对着他。
“为什么你不到我家去?一定有原因。”
安东尼耸耸肩。
“就当作是我对接受款待的看法较特别吧。你姐夫不喜欢我——他已表示得够明白了。”
“哦,不要管乔治。如果露希拉姑姑和我要你——她是一个老好人——你会喜欢她的。”
“我确信我会喜欢——但是我还是拒绝。”
“罗斯玛丽还在的时候你常常去。”
“那,”安东尼说,“那有点不同。”
艾瑞丝感到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触摸着她的心房。她说:“今天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你到这地区来有事吗?”
“非常重要的事——跟你有关。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