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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煜扬面色凝重的蹙眉,并不急着去找徒弟,因为现在去一定追不上,反而是等他躲好以后比较容易找,因为他知道他总爱躲在哪儿。
微微叹了口气,他开始安排众人今晚的归处:
「我看,白兄跟君逸先住我这儿吧,也许等麒儿冷静下来以后,你们能再谈谈,另外,韩七爷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先在寒舍住几天吧。」
结果,封亦麒躲了席君逸整整三天,虽然不至于完全避不见面,但只要一谈到关于血魄的话题,他马上轻功一使就不见人影。
可是,也就只有三天了。
因为第四天,有一匹马上了山。
如果只有一匹马也就算了,但马上驮了一个人,而牵着马的人,则是引起他们争执三天的对象——那个听说把卓洛宇掳走以后就下落不明的血魄。
强敌压境,「敌对」两天的两人马上回到同一阵线,有默契的在靠近竹屋前就将血魄拦住。
「日安,罗煞、袭风,看样子你们过得还不错。」血魄笑容满面的道。
光用看的就知道,罗煞看起来似乎过得挺不错的……袭风看来也勉强可以,不过也别要求太多,毕竟折损的三成内力因为筋脉受损已经补不回来了……
就在血魄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评估血魄的状况。
他看起来有点糟,风尘仆仆不说,脸色苍白不论,浑身血腥味不提,那充满了灵动清秀的笑容正因为太纯洁而让他们感到不安。
许久不见,血魄的疯狂似乎更甚……
「有事?」封亦麒瞪着九天龙蛊,测量着血魄可以下毒的距离与风向。
「想把这个交还给你们。」血魄松开缰绳,拍拍马儿的颈侧。
在松开缰绳后,他身上的气息早让惊恐不已的马儿慌张的退后几步,也因为这个动作,让紧紧包裹住马背上的人的布料略微松了开来。
从看似床幔的布料中散落的黑发让封亦麒挑眉。
「不是云飞?」
「是云飞的话,我就不会用交还两个字了喔!」血魄依旧笑意吟吟。
……交还?席君逸挑眉。
「卓洛宇?」
「对啊。」血魄马上笑得更开怀的点头。
真不可思议啊,他还以为自己快笑不出来了呢,没想到看见罗煞后,还是想笑……究竟是他已经习惯了在他们面前伪装出来过去十馀年表现的模样,还是在他们面前反而容易露出连他都无法控制的真实自我?
真真假假,到底哪一面才是他?
又或者,这些态度都是他,也都不是他……真正毫无掩饰的那个自己,已经死了。
垂下眼,血魄笑意不减,慢慢走到一旁的石头边,坐下。
啥?!那个卓别山庄的卓洛宇?!
封亦麒瞪大眼,感觉肝火一直冒。
「妈的!你把他带上来做什么,要我挖洞帮你埋吗?」封亦麒懊恼的叫着。
他虽然不爽血魄,但更不爽那个姓卓的啊!
「让你帮我救他罗,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药人」啊!」血魄说得轻描淡写。
「我不干。」封亦麒想都没想就驳回,还嫌恶的看了眼马背上明显就是昏迷不醒的人。
不管他看起来再惨,不救就是不救。
「没关系,随你高兴,一个月以后,我在千佛山的寺庙等人,看是谁要来吧,但只有他来,我才会把解药交出来。」血魄说得也很爽快,就好像他千里迢迢的把人带来只是顺手为之一样。
啥解药?!他又随手乱丢了什么毒?
封亦麒恶狠狠的瞪着血魄,席君逸的表情也很糟糕。
「不是在落霞山,我说过不会动你们的人了,要通知多少人都随便你们,反正除了罗煞之外,谁来都只是陪葬罢了。」
拍拍九天龙蛊,血魄摆明了就是有恃无恐。
封亦麒沉默了一下,在一阵风吹过时,注意到血魄身上的血腥味未免也太浓了点。
「你是又杀人了还是受伤了?」
太久没闻到这么浓厚的血腥味,让他都有点血脉贲张了……不行不行,答应过师父不能在沉迷在血腥味中了……
没想过罗煞会对他问出这种饱含不满又近似关心的话语,血魄面露些微的惊讶,然后笑眯了眼。
「因为他们太烦了,所以不小心让小龙把人都杀了,现在我是正邪两道都想追着打啊。」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轻描淡写的扯出「应该算」很严重的事实。
几乎在同时,他们都看穿了血魄极欲隐藏的伤势与疲惫。
受重伤还坚持要上落霞山……这样的举动不符合血魄的作风……莫非,是为了卓洛宇才出手把手下杀光的?!封亦麒与席君逸无声无息的交换了个眼神。
在心底咒骂,封亦麒上前几步,走过马匹,迳自在血魄面前蹲下。
他选的位置是血魄身体的右边,这样可以避免血魄左手忽然发动攻击,但是血魄会纹风不动的任凭他待在右手这个致命弱点位置就很耐人寻味了。
「叫你的宠物别妨碍我,不然我就劈了它。」瞪着冲自己威吓的吐着红雾的九天龙蛊,封亦麒冷声道。
血魄眯了眯眼,把小龙抓到左手,安慰的轻抚它冰凉的鳞片。
「做什么呢,罗煞?」
「帮你把血止住,一直流下去,是想毒死这山里的动物吗?」封亦麒没好气的回答。
「诶……」血魄瞪大眼,难掩诧异的看着竟然会关心他的人。
「罗唆,我是关心我的鹰!」苍羽那只喜欢在地上找虫子的蠢鹰很可能会被血魄的血毒死,想到它就气!
粗暴的打断血魄的话,封亦麒用刀子划破掌心,把金创药混合了自己的血后,涂抹到依然隐隐冒着血丝的伤口上。
血魄自己止血的能力很差,因为血液中的毒蛊破坏了血液凝固的能力,愈合的速度也比常人更慢,这伤口究竟有多久了?
血魄挂着浅笑,没有摆出任何戒备的姿态,反而愣愣的开始发呆。
很久以前,罗煞也是边吼他边帮他上药包扎,粗率的动作中总带有一种不知道可不可以归类到温柔与关心的小心翼翼。
也许他曾经有机会走上别条路,不过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等封亦麒退开后,血魄慢吞吞的起身。
「好啦,人交给你们,我也该走了。」
这时,一直旁观的席君逸上前一步。
「血魄,不考虑收手吗?」
不管现在整个武林中有多少人想将血魄千刀万剐,他一向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
凭血魄的能力,只要愿意收手离开中原,全天下还有几个人找得到他?
「今天吹什么风啊?怎么你们两个都这么反常的关心起我来了?」血魄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红瞳。
「呸,鬼才关心你!」封亦麒马上啐骂,但气势有点弱。
席君逸则没有任何表示的笔直注视着他,等待他的答覆。
见状,血魄耸耸肩,不理会被牵动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轻轻侧头,指指天空。
「不考虑,因为我想跟他比,看是他的注定厉害,还是我这血红鬼子的毁灭厉害。」
当一切已经无药可救的时候,就毁灭后重新来过吧!
以一人之力搏天,他很想看自己到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
「哪,再见了,罗煞、袭风,我就先祝你们一辈子都能活在谎言之中吧……」
动作轻缓的转身离开,咽下涌上喉咙的腥甜血液,努力挺直背脊,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状。
这次封亦麒和席君逸都没有再开口。直到血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间小路的彼端,席君逸才低声道:
「注意……到了吗?」
血魄所说的「再见」的意涵。
「啊,注意到了,那个浑蛋……」
那不是为了再次见面的道别,而是此生最后一次的诀别,因为血魄从来都不是个会道别的人……
目光静静的转到马匹上的人,席君逸瞥了眼完全不为所动的封亦麒。
「不救?」
「想都别想!」
「……」无所谓,就看柳煜扬开口后,他还能不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自拜柳煜扬为师以来,封亦麒只违背过一次师父的要求,那是的抗拒造成师徒分别三年,此后,自从回到柳煜扬身边,他还没有拒绝过任何柳煜扬的要求,直到这天。
卓洛宇的伤势出乎他们能想像的程度,加以伤口感染又有中毒迹象,光靠柳煜扬一个人,即使医术再精湛,也绝对忙不过来。
虽然落霞山上也还有其他人,在江湖上闯过几年的人多少都略通医术,但是白彦海和韩七的医术只停留在可以处理「简单外伤」的地步,而程度勉强比他们两个好了那么一些些的席君逸则表示他也没把握处理这种伤势。
所以,柳煜扬只好再度把目光投向自从他着手替卓洛宇诊断后就闷不吭声的徒弟,却得到出人预料的激烈反应——
「不要,我绝对不帮忙救他!就算全江湖的人都因为没解药而死光了,我也不救他!」
难掩嫌恶的瞥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没有离开房间只怕是还对韩七保有警戒心,所以勉强自己待着好保护师父。
「麒儿?」柳煜扬关心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对柳煜扬来说,看到有需要救治的人而不出手,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卓洛宇……现在想来,麒儿对卓洛宇的敌意从之前那次见面就可以看出来了……
「师父,我讨厌他,别管他了……」虽然讲得很坚定,但在听见柳煜扬困惑为难的低唤时,还是露出委屈不安的眼神,把姿态压低了。
他对这是上任何人都可以狂放嚣张——除了最重要的师父。
「为什么?」
招招手,把徒儿招回身旁,柳煜扬认真的看着他,也不容许他移开视线,「麒儿,血魄已经失控了,他扬言要用卓洛宇换回所有被他下毒的人的性命,在这样的情形下,告诉我,为什么你坚持不肯救他?」
他知道封亦麒心中对正道永远有个症结,所以愿意退出武林,但在事情攸关众人性命时,他无法沉默纵容。
「……我不能说……」咬着嘴唇,封亦麒明显迟疑又犹豫。
「连对师父也不能吗?」柳煜扬的声音更柔了,抢先在封亦麒想退开前先揽住他的腰,不让他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