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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是不记日记的。没有时间。想起来就写一点”
工友不同意教授的说法。“没有想好也没有仔细考虑,”他心里在想,“那一文钱也不会给的,何况是自己的生命!”
“就照您的说,”他让了一步,“但为什么自己一个大活人要走向坟墓呢?”
教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怎么?”
“什么怎么?”他接着是一个不很恰当的回答,“侦查员老在折磨涅斯捷洛夫,搞得他不得安宁。一次接一次的审问,又化验他的血,又查他的指纹。昨天又要从他头上取头发。您应该去对侦查员说说,涅斯捷洛夫和鲍里涅维奇没有吵过架也没有仇恨。”
教授感到惊奇,欠起身子。工友连忙扶他坐好。
“您冷静一些,您干什么……侦查员的幻觉还少吗?问题不只是涅斯捷洛夫受折磨,而是周围的人怎么什么也看不出。如果说鲍里涅维奇是他杀的话,那凶手也绝不是涅斯捷洛夫。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教授是鲍里涅维奇和涅斯捷洛夫亲密友谊的见证人。他从没有想到侦查员会有什么根据对涅斯捷洛夫产生怀疑。
“怎么办?”他无力地摊开两手,“要不要请求一下?……详细说明怀疑涅斯捷洛夫是愚蠢的……”
教授脸上显出痛苦的样子。工友转过身去以便掩饰自己的激动,闷声说道:
“应当对他讲清楚,这与涅斯捷洛夫没有关系,让他睁开眼睛看看,凶手就在他面前。”
教授一心在想如何帮助涅斯捷洛夫,对工友奇怪的判断没有注意,对侦查员闭目无视罪犯的表现更没有注意。
“明天我就去说。”教授下了决心,“侦查员是个明白人。他是能理解的。您也不必担心,帕霍姆,明天我就办这件事。您对涅斯捷洛夫说一下。”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季娜伊达。她在寒暄之前仔细看了教授和工友一眼,似乎心里已料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和他俩观点一致的程度。
“啊,您来得正巧,”教授对她的到来感到高兴,“我正需要见您,您就来了。您等等,好象是我叫您来的,当然是我请您来的。我想和您谈谈。”
她疑问的目光从工友脸上滑过,最后停在教授脸上。“难道要当着别人的面谈话吗?”她的目光在说。教授似乎没有明白这个无声的问题。女助教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子。
“昨天我来不了,请原谅。您好些了吧。今天看来您气色很好。”她随便说了几句。
教授不大相信她的话,看了她一眼,充满着爱抚地说道:
“您没有说错,我好多了。但总是不好,”教授抬起沉重的眼皮说道:“唉!该进养老院啦。”
这一变化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别人。教授对生活是苛求的,他一向夸耀自己的养生之道。
“生活是严酷的。”他对女助教抱怨道,“生活过早地夺去了我们的欢乐,以欢乐和享受的代价换来我们遵守秩序和劳动。我们总是不情愿离开温暖的被窝,放弃诱人的玩乐,热闹的大街,为了事业牺牲了美酒、玩乐,甚至早饭、午饭。把娱乐放到了一边,去尽自己的责任,以得到社会的承认……一到老年,人生的欢乐瞬息而逝,而痛苦永存。心灰意懒地准备与任何困难妥协,与一切应当妥协的妥协……生活是严酷的,也是艰难的……鲍里涅维奇的死一下子使我倒下了。我想两眼一闭,一切都完了。可我真为你们感到遗憾。要不,是多好的一对啊。”
季娜伊达装出哀伤,难过地低下头,用眼角看了看工友。他坐在那里,两手放在膝上,对谈话没有什么反应。
“看到您我真想能再活上十年,”教授继续说道,“可是您看我的这块怀表,定是我的同龄者耍笑我,这块表昨天坏了,表已不走了,说明我也该安息了。”
从他严肃表情来看很难理解,他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开玩笑。
“您再买一块新表好了。”女助教的口吻就象一个好心的阿姨让小朋友把旧玩具扔掉,再换一个新玩具时一样。
教授从她的眼神中感到她的同情,激动地抚摸着她的手。
“教授,您应当在家好好休息两个星期,您会恢复健康的。”
而女助教心里确信,教授再也痊愈不了啦。再说己到时候了。谁还要这么一个一拿起书就打瞌睡的老家伙?疾病和死亡是解决这类特殊病例的最好办法。
“休息已晚了。”教授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已故的伊万·米哈伊洛维奇·谢功诺夫象我这样的年纪早已穿好衣服,坐上马车,后面十几个小伙子跟着跑。他整天研究氧气吸收。应当休息。”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要不请假休息?那教研室谁来接替我?谁去讲课、视察陈尸间、出席各种会议呢?”
他甩了甩头上的白发,感到疲倦,往后靠到椅背上。谈话使他疲劳,沉重的眼皮合上了。工友打个手势要女助教不要再说话,让病人休息一下。她装出好象没有看到他的手势,仍继续说道:
“您可以请一位副手。卢茨基还不错,不妨让他来干。”
教授睁开眼,眼神代表了他的回答。
“不行,他还需再成熟一些。小鸽子,我看您来干吧。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吧。”
季娜伊达心里很明白,教授为什么叫她来。她早就期待着教授叫她。她早已想到接替鲍里涅维奇的工作已是非她莫属了。
“我劝您,教授,还是再考虑考虑。”她表现出想避开早就梦寐以求的位置,“安东·安东诺维奇不久前已通过博士论文答辩,您对他的印象不是也很好吗?”
一个又一个的人选提到学院里,他都否决了。这一切都有人告诉了女助教。
“不,季娜伊达,”教授不同意她的提名,“看来,您不是沽名钓誉的人。这是值得称赞的品德,我还是请求您让步好了。”
她知道今天的谈话教研室都会知道的。工友是会对他们说的,让大家都知道才好,省得教授再说服他们。
“您为什么不选别人单选中我呢?”她从容地同意道,“我应当了解,不对吗?在您的考虑中有没有什么误会?”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他打起精神准备回答:
“对我来说打暗牌己晚了。人们都很好,可总有缺陷。缺什么也说不出。现在不是考验的时候,急需可靠的人出来工作,这样的人不会把事情办糟。我了解您,信任您,始终支持您。”
朝朝暮暮盼望的一天终于来到了!教授不惜排除别人让她来工作,除了她没有别人。这越过了多少障碍,经过了多少争斗和痛苦的考验啊!一切困难和难堪都成了过去,她将成为教授、教研室的主宰,一切学术会议的参加者。她的一票将决定人们的命运。
“怎么样,您想好了吗?”病人问道。
她的目光仍然是倔强的。眼神表示出拒绝的样子,而内心里仍在犹豫。教授又问了一次。
病痛使他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脸色苍白,鼻子也好象拉长了许多,眼睛暗淡了,颧骨突起。病人站了起来,蹒跚走向床前躺了下来。白发在枕头上形成了一个银光圈。教授以目光请女助教坐到床边。
惊慌不已的工友想给病人盖被,但女助教已抢先给病人盖好了。她把床整理好,叫来女仆,指出房间哪里不整洁,立即帮女仆收拾起来。
“你看,这样就很好。”女助教俨然以女主人的身份看看房间说着。她还又一次把枕头拍拍松,把床单铺平。问病人:“您觉得好些吗?”
教授没有回答,脸上一阵抽搐。女助教俯下身用手摸模他汗津津的前额,教授从被子下面伸手推开她,而她撒娇似地摔倒了。
“别难过,小鸽子,”病人低声说道,“一个科洛科洛夫倒下去,人民会培养出一百个,不是象我这样瘦弱的人,而个个都是大力士。”
教授两眼含泪,工友也抽泣起来。女助教巧妙地利用了这一激动的时刻。
“我决定了,科洛科洛夫,听您的,”目光仍然是刚才的犹豫,但话音是亲切而真诚的,“您说怎么办,就按您的意见办吧。”
“这就好。”教授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病痛过去了,病人恢复了正常:“您从今天起就把工作抓起来。我们到院里办一下任命手续。我听您的劝告,就休息了。您看,您答应得非常及时,也免得让别人无意义地再跑去找您啦。我既然找您,就是工作需要。如果不需要您,那谁也不会去麻烦您的。今后凡有争议的问题不要急于下结论,让问题搁一搁再说,也许会有变化。人的想法和酒一样,放得越久越好。”
教授的谆谆教诲好象临终嘱咐一样,充满了激情和庄严。
“我的教授在把教研室移交给我的时候也曾这样教导过我。多少年过去了,而我永远铭记着他的教导。”
老年人总是用往事来论证自己的看法。这是老年人的长处,同时也是短处。没有比实践检验过的事物更正确的了。但真理没有时代精神也没有什么价值。
“帕霍姆,”教授对工友说道,“您看我要休息了,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别欺侮季娜伊达,她是一个天才。小鸽子,我交给您一位顶顶好的人,您可要多多照顾他。”
“帕霍姆,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女助教向工友伸出手,同时微笑道,“我们将一如既往友好相处下去。”
工友稍稍碰碰她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希望您不要反对我,好吗?”女助教对工友坦率地说道,当着教授的面她难以说假话。
“我的妻子非常感激您。”他说得不很痛快。
教授对这种所答非所问的回答只认为是工友在这种情况下有点激动,他对工友笑了笑。
“对啦,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教授忽然想起来说道,“帕霍姆要求替涅斯捷洛夫辩护一下。据说侦查员把他搞得很苦,您去和侦查员谈谈,以我的名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