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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陆遥前世的记忆中,祖逖祖士稚就更加声名赫赫了。在胡族大举入侵,大晋江山分崩离析的关头,他中流击楫、挥师北伐,几乎凭借一人之力压制滔滔如潮的胡族,卒而克复九州之半。这等人物,就是放在华夏数千载兴亡史中去看,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毫无疑问,这等英杰之士出镇幽州,必将对陆遥所谋划事业形成绝大阻碍。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奋然想到,朝廷既然不予,自己何不就用庞渊之策行事,随后痛痛快快地提兵自取?
但陆遥冷静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众人。他旋即就将这荒诞的念头逐出脑海:眼下本不是中枢与自己决裂之时,更绝非自己与中枢翻脸之时。
陆遥盘算的时候,祖逖已经令人出示了印信诏书,完全证明了自家身份,正笑着与公孙五弦寒暄。这种谦和的态度,立时令得公孙氏一方的部曲们放松了许多。他又拱手向祁弘施礼,随即转过头,向陆遥这一行人看过来。
“不知这边几位是……”稍有沙场经历的人就能看出,陆遥一行多有熊罴之士,人数虽然在三方之中最少,实力却丝毫也不弱。祖逖压服了公孙氏部曲,立刻就折返来应对陆遥等人。
“将军,此时与祖逖会面恐有尴尬。将军不妨先行离去,勉之留在此地应付。”方勉之低声道。
方勉之说的没错。身为鹰扬将军、代郡太守的陆遥擅离防地,意图访问幽州重将,却被新任幽州刺史装个正着……这情形确实有些尴尬。但陆遥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退避。
大约一年前,陆遥在上党南部的泫氏县城遇见刘琨刘越石,几乎全然被刘越石的威风所慑。但此刻突遇后世声名远甚于刘越石的祖逖,陆遥却已经没有半点特殊情绪了。这一年里,史书上留有姓名的人物莫说见了多少,便是杀,也杀了不止一个。陆遥已经无意再仰视任何人,也绝不会轻易容得任何人占据自己上风。
陆遥并不理会方勉之,而是心念急转,继续推想:
祖逖?幽州刺史?既然将此人派往幽州,足见中枢尚有深谋远虑之人,有意遏制地方实力派的无限制扩张。幽州军几番南下的铁蹄踏地之响犹在耳边回荡,代郡军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将之击败。这样的军威,确实难免令人疑虑。然而既然自己手握如此强大的军事优势,中枢怎又么能压制?怎么敢压制?无论洛阳还是许昌,谁愿意承受与代郡交恶的后果?
祖逖?幽州刺史?好吓人的人,好吓人的官儿啊!但我真的不信,朝廷就仅只任命祖逖为幽州刺史而已……陆遥轻声笑了笑,策马出阵:“有劳祖公动问,吴郡陆道明在此。”
“哈!哈!”谁也没想到的是,听得陆遥自报身份,祖逖啪啪地连连拍手,兴高采烈地道:“原来阁下就是鹰扬将军!太好了!太好了!”
虽说如今洛阳名士们崇尚通脱不拘俗礼,可祖逖方才示他人以刺史身份就如此欢悦叫嚷,实在是任情纵意到了极处,又别有一股放荡不羁的任侠之气。不容陆遥答话,他又连声叫唤:“士少!士少!你打开马鞍右面那个皮囊……对,就是那个!其中有给陆将军的诏书、印信,速速取出来!”
名唤士少的精悍骑士慌忙依言打开另一面的皮囊,果然又捧出一堆林林总总的什物。
那骑士捧着什物走到半途,陆遥略抬下巴示意,马睿立即迎上去,将那些东西接了过来。
“陆将军,请看!请看!”祖逖继续道:“正不知如何才能将诏命迅速送达代郡,陆将军能够来此,真是太好了!”
马睿回到陆遥身前,将众多物品双手奉上。
陆遥从中取了诏书在手。很显然,那是洛阳朝廷的正式诏令,而非东海王常用的板授文书。他习惯性地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将诏书展开。
尺许见方的诏书上只有寥寥几行字:“鹰扬将军陆遥受任方隅,抚宁疆场,内修庶政,外遏群胡,有绥御之绩。又每慷慨,志在立功,横戟长骛,直造沙漠,首启戎行,勋效显著。其以遥为平北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加赤幢、曲盖、鼓吹。代郡太守如故。”
第一百三十章 尾声(一)()
永嘉元年的天象、气候,与往年相比透着说不出的奇怪。秋冬之交本该是天高云淡的时候,可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沉晦阴暗。浓云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有时候太过低垂,以至于景福殿高耸的飞檐上雕刻的那些飞马、龙凤之类,犹如随时就要纵身跃入云端那般。偶尔云层散开些,露出的天空也不见光亮,而是铁锈色的,毫无生气可言。就像传说中的妖魔用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牢牢地覆盖在琼楼玉宇之上,令人不由得感觉到几分茫然、几分恐惧。
景福殿前的广场上,一架牛车停驻。随从从车辕上跃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刘舆从牛车中出来。
近期寒凉而潮湿的气候影响,使得刘舆反复为痹症所困扰;不仅下肢多处关节肿胀,皮肤灼热如火,同时周身骨骼都酸痛难忍。这几日里,甚至还有瘭疽发作,手背生出豆粒般的肿块,触则痛绝。东海王忧心得力谋主的健康,亲自遣人寻了多位名医来诊治,又赐下诸多犀角、麝香之类名贵药材;但他的病情始终在缓缓恶化,更不用说痊愈了。在病痛的反复折磨下,刘舆的面容较去年苍老了很多。还不到五十岁的人,脸颊、脖颈等地的皮肤就明显松弛下坠了,眉眼间明显地流露出萧瑟之感。
刘舆缓缓地将双脚踏实在地面后,车夫驱赶着健牛越过驰道,让到广场的侧面角落里去。车轮与车轮碾过石板路面时特有的“格楞格楞”轻响,也陡然使他联想到了膝盖和胯骨几处关节骨骼的碰撞,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随从慌忙抢前一步上来搀扶,刘舆摆摆手,让他退后,随即从袍服的里袋抽出几份公文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景福殿的建筑恢宏大气,占地面积极广。它并非简单的一座大殿,而是包括了列星、安昌、延休、清晏、永宁、承光等一系列偏殿、配殿在内的庞大建筑群。在楼宇殿堂之间,除了华丽的廊庑以外,还有无数盘旋往来的复道飞楼,像是彩练当空舞动,划出道道优美的弧线。
许昌本为汉时颍川郡的许县。曹魏武皇帝迁汉帝于许县,始有宫室营建。武皇帝奉天子以讨不臣,从此克定大魏基业,到黄初二年时,文皇帝曹丕以“魏基昌于许”,改许县为许昌。曹魏太和六年时,明帝东巡,治许昌宫,因恐夏热而起此殿,先后耗费资财八百余万。由于工程过于奢侈,甚至连生活浮华的名臣何晏,也特意作《景福殿赋》以讽谏。
东海王年初时率领大军出镇许昌,便入住了前魏皇宫中的景福殿。此举当然颇有僭越之嫌,但东海王既是宗室,又手掌兵权、遥控朝政,气焰有滔天之盛,谁敢说他的不是?
可惜东海王本人并无武略,麾下也缺少真正能统军作战的帅才。数月以来,所部几十万众徒然劳师糜饷,在兵事上的建树却乏善可陈。青徐贼寇王弥、刘灵、曹嶷等为患日趋炽烈,横行州郡,始终难以制服。这一来,中原各地的地方官员可就渐渐有些怨言,甚至风声还传到的洛阳朝廷那边。这令得东海王愈发焦躁,常常刻意示人以武威。
此时,刘舆放眼望去,但见景福殿范围内回旋环绕的玉色阶梯上,每隔五阶就对立有两名身披盔甲、手持长戟的武士。视野所及,武士的数量合计将近千人,真是威武雄壮无比。可惜,或许是执勤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许是平时操练时就那么松散,这些武士个个眼神散乱、立姿松垮。
刘舆之弟、并州刺史刘琨乃是极擅用兵的大将,他自然知道真正的精兵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挪开视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在他的身边,一行仆婢排成松散的队列,从景福殿前的广场东头直到西头,哗哗地扫着满地落叶。论起动作整齐划一,倒似乎比那些武士要略胜一筹。
景福殿的主殿有前中后三进,前殿和两侧配套的宫阙连接着其它宫殿;中殿规模最大,各种仪式都在这里进行;而东海王日常起居都在后殿。另外,如重要的谋臣之类,也常常被召至后殿密议。
论起与东海王的亲密程度,刘舆不如潘韬、裴邈二人。但刘舆曾任颍川太守,又曾在许昌辅佐河间王司马虓,对于许昌附近军政事务的熟悉程度远迈群伦。因此这些日子里,东海王召见他的此数竟是最多的。可这段路对于体质虚弱的刘舆来说,很有些艰难。那些起起伏伏的廊道很费力,更走不快。
刘舆才走了半程,后面就有另外两人赶了上来。他向后看看,认得是两名相熟的王府青年僚属,于是略略颔首示意。那两名僚属慌忙还礼。他们不敢超过刘舆,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刘舆身后。
刘舆歉意地向他们笑了笑,稍许加快脚步。再走过一条上坡的阶梯后,他感觉自己的腿部肌肉都有些抽搐,额角也沁出了汗,于是不得不探手去扶着栏杆歇息一下。
这时有个声音道:“庆孙先生,可需人帮扶么?”
刘舆闻声转头看时,只见竟陵县主远远站在那里,像是刚从回廊后面绕行而出。
竟陵县主穿着一袭广袖飘拂的曳地长裙,青色的多折裙裾上有以银线织就的鸾鸟。随着脚步轻移,银光闪烁的鸾鸟与上身华丽的配饰相呼应,既突出了青春美态,又显雍容华贵之感。而在众多侍女簇拥之下昂首行进的她,确实就像是穿行在众多凡鸟中的孔雀。
两名僚属瞬间为县主的容光所慑,不禁神情微滞。待到反应过来,两人有些狼狈地俯首下去施礼,随即小步后退,远远地避开了。
“多谢县主关怀,我并无大碍,只是疲累罢了。”刘舆放开扶着栏杆的手,向竟陵县主行礼致意。
“那我便放心了。庆孙先生乃幕府肱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