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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谋得职位,而汝族近岁以来侵吞的田产户口极众,万一州将权重,恐遭勒逼退还吧?”
“无知小儿!胡说八道!”老者拍案喝骂,顿了顿又争辩道:“那王彭祖在幽州时,赋役殷烦、下不堪命,因此百姓多有托庇于吾家者,何来侵吞之说?”
那年轻人冷笑道:“王彭祖治政可以如此苛暴?朱公岂不闻蓟城童谣皆曰:府中赫赫朱丘伯,十囊五囊入枣郎。就算朱公不曾听闻,还指望新任都督、刺史也不曾听闻么?”
这童谣中的“朱丘伯”便是那老者了。此人名唤朱硕,字丘伯,乃幽州世家巨室,家财豪富,昔日曾在王浚幕府中为别驾。由于任官期间行事极其贪残,与王浚女婿枣嵩俱都贪横无度、敛取民财略尽,故而民间有此童谣讥讽。王彭祖死后,朱硕企图以重金贿赂陆遥、祖逖等人以保全职位,却全然不得其门而入。他深恐为人所制,于是便竭力鼓动各家一同与新任都督、刺史为难。
此番陆遥召集军中勇士大比,各家俱都派遣子弟观礼。朱硕唯恐其中有人为军府所招揽,因而不惜以族主身份亲自前来,务求压服各家子弟,不使动摇。谁知幽州各族终究不是铁板一块,谁愿意真的与代表朝廷权威的方镇大员为敌?莫说压服,当场就有人将他的言语驳得体无完肤。
北疆学风不如中原之盛,豪族世家中人极少有笃志经史的,绝大部分都是跋扈横行的地方豪右作派,也难免带着几分粗犷刚暴的性子。朱硕更是骄横惯了,怒火中烧之时不及细思,抄起手边一柄麈尾便直扔过去,口中还骂道:“乳臭小儿,竟敢直呼老夫姓名!”
谁知他手法不准,那麈尾投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从年轻人身侧尺许处呼地飞过,猛砸到了端坐在后方一人的眉骨上。麈尾系牛角磨制,镶嵌有金玉之属,既重又硬,顿时将那人眉角打裂,鲜血猛地冒了出来。
在场众人各执立场,从观看诸军演武时起,已然争议了数个时辰,口也干了,心也烦了。这一下便如在翻滚的沸油上加了把火,也不晓得谁起的头,数十人嗷嗷乱叫着便打成了一团。帐幕以外各家的部曲旋也参与进来,翻翻滚滚地厮打得更是热闹,再过了片刻,便有人意图拔刀相向。
朱硕虽然行事横暴,毕竟年纪老迈,当不得三拳两脚。不过片刻,就被打得两眼乌青,口角歪斜,脑袋也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瘫倒在地面,肚子上又被人无意中踏了一脚,痛得如虾米般弓起了身子。这剧痛反倒让他清醒了点,慌忙大呼道:“快快停手!莫要闹大了!这是在军营里,动辄杀人的!”
毕竟是前任幽州别驾,总算识得轻重,这番言语说的很有道理。可惜众人厮打的兴起,谁听得进劝?朱硕正喊得声嘶力竭,只听有人怒骂道:“老匹夫!还不是你生出的事端!”话音未落,斜刺里飞来一拳,又打落门牙两个。
朱硕连声咳吐,待要还手,忽听号角之声四面响起,随即吼声如山呼海啸般响起:“平北将军有令,军中严禁私斗,犯者杀无赦!”
“平北将军有令,军中严禁私斗,犯者杀无赦!”
“平北将军有令,军中严禁私斗,犯者杀无赦!”
吼声直上夜空,惊飞宿鸟无数。其声整齐划一,虽发自千百人,却如一人言语般清晰可辨,重复三次乃止。
“我去你的平北将军!老子是燕国田氏子弟,谁吓得了我?”一名壮汉厮打得起性,挥舞双拳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利啸声起,一支雕翎箭破空直入那壮汉咽喉。那弓箭蕴含的力量奇大,更将他整个人带得飞跌向后,箭尖透颈而出,将那壮汉整个人牢牢地钉在了支撑营帐的梁柱上。
帐幕中瞬间静寂,莫说没有人敢说话,连大声喘气的都无有半个。
第十二章 大比(完)()
喉头中箭的壮汉自称乃燕国田氏子弟,言语极其倨傲,显然以为凭其身份绝非军令所能限制,更不将平北将军放在眼里。敢于这般无礼,自然是缘故的。田姓乃幽州大姓,又分为北平、渔阳、燕国三个支脉,历代以来人才辈出、官宦不绝。汉末三国时,在公孙瓒麾下担任青州刺史的田楷、为曹公征伐乌丸担任向导的田畴、威震北疆的护匈奴中郎将田豫等多人都搅动一时风云,是名载史籍的大人物。
虽本朝开国以来鲜有中枢显宦,但凡是莅临本地为官的刺史、郡守,许多都会借重田氏在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势力,征辟田氏子弟为大吏。这壮汉名唤田旻,便是燕国田氏当代嫡脉子弟中特有声望者。他曾先后两次担任本郡功曹、主簿,家族在潞县、雍奴两地拥有规模极大的坞壁,又广有部曲亲族,极具影响力,便是在此时帐中诸人中,也是地位颇高的寥寥数人之一,乃是朱硕着力拉拢来瓜分王彭祖旧属的同盟。
谁知这么一位地位非凡的当地大豪,代郡军居然连一句招呼都不打,说杀就杀了!帐中诸人眼看着田旻前一刻还声势赫然,下一刻就被钉死在了柱上、手脚还在微微抽搐,心中无不惊骇。正在默然无声之时,又听帐外有人冷笑一声:“什么燕国田氏?很有名么?吾杀之如杀一狗尔。”
发出冷笑之人随即大踏步走进帐中,原来是一名全副戎装的青年军官。略圆的脸部轮廓使他看起来简直有些孩子气,但他扫视帐中诸人时的冷峻眼神立刻就使每个人都明白,这必然是代郡军中身经百战的军官。
青年军官兵不去理会神情仓惶的帐中诸人,而是直接走到梁柱前站定。他左手握住田旻的发髻固定,右手抓着雕翎箭的箭杆上下摇晃。随着这个动作,破碎的血管被摇动的箭杆所挤压,一股股鲜血在格格的怪响声中涌出。摇晃了三五次之后,田旻喉间的伤口被撕裂到了可怕的程度,以至于可以直接看见灰白的颈椎了。
军官满意地点点头,嘿地一声发力,将长箭整支拔了起来。松开左手,田旻的尸体就像一滩腐肉那样倒地,头颈扭曲着,原本爆凸的双眼不知为何变成了血红色,似乎还在狠狠瞪视着帐中诸人。而军官毫不在意地将沾满污血的长箭在袖上擦了擦,转过身来面对众人。
莫说是那些豪族子弟,就连平时好勇斗狠的部曲首领们都被这一串动作骇得腿软,都以为他接下去又不是要拿谁开刀,于是齐刷刷地后退一步。谁知那军官依旧不理会众人。他大步来到帐门处,向外大声招呼道:“方先生、枣参军,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咳咳咳咳……”两个人的咳声同时响起。
又过了半晌,帐外一人无奈道:“帐内未免狭窄……咳咳……我正打算请诸位出来一叙……有劳朱将军费心。”
“原来如此。”青年军官嘟哝了一句,又问道:“那便没什么事了吗?我看,这些人虽不敢再胡闹,但还是得盯着!”
“……没事了没事了,朱将军请自便。”
“好!”青年军官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他点点头,一掀帐幕便扬长而去。看架势竟似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般,全不将射杀一人放在心上。
帘幕再次掀起。
帐幕内众人一起哆嗦了一下,好在此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杀人不眨眼的军人,而是一名相貌俊雅的文士,如今极受陆道明重视的主簿方勤之。
帐中许多人都认识这位多年往来于幽州和草原之间的大豪商,甚至还与他做过许多回的生意。就算先前不认得,白日里观看大比时,也见过方勤之成日随侍在平北将军身侧,还远远地打过招呼。
方勤之满面春风,仿佛方才那血腥一幕从未发生过。他向众人轮流作揖,口中言谈不休:“唉呀,封世兄好久不见,你的精神愈发健旺了!什么?又新纳了妾室?啊哈哈哈,回头有贺礼补上,不要客气啊……卢老伯一向可安好?上次那两匹北地马,可还中你的意?哈哈哈哈,没问题,好马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这位是……哦哦哦,原来是鲜于贤侄,几年不见,少年人英姿勃发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令尊可好……啊什么?竟然……哦,这个……今天的天气哈哈哈……”
仅凭一张嘴,方勤之同时照应了十余家豪强。那种过于热情的待人接物,放在平时常常叫人有些不适,但这时候,却硬生生地给一众豪族代表们带来了些许活泛气息。众人与他应和着,稀里糊涂地就被带到了帐幕以外。
帐幕外原本围拢的数百将士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大半,仅余下数十人手持松明火把照亮。若干仆役正忙着在露天布置席位。正中安放主位两个,下首位空着,应该是方勤之的。而上首位已有一名丰神秀雅的中年文士落座。
这人更是豪族代表们的老熟人了,乃前任骠骑大将军、幽州刺史王彭祖的女婿,颍川名士枣嵩枣台产是也。
枣氏为颍川高门,自先祖枣祗算起,连续五代都出任郡守、尚书以上的高官,枣嵩本人也雅擅文学,才艺尤美,因此深得王浚的喜爱,不仅以嫡女妻之,更委以幕府重任。王浚暴死后,其妻、子依惯例扶灵回晋阳守孝,留枣嵩以半子的身份留在幽州处断后继事务。陆遥以平北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的身份入主幽州之后,对王彭祖在幽州的私家财务、田地之类极其优容,遂得以征召以枣嵩为军府咨议参军,虽不参预机要,地位仅在邵续一人之下尔。
相比于方勤之的满面笑容,枣嵩的神色冷淡许多。他用手肘支着案几,斜倚在坐榻上,看着众人前来,却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朱硕这时候从部曲那里取水漱口,勉强压下掉牙之痛。他与枣嵩过去都已聚敛为能,在王彭祖驾前争风吃醋、颇多抵牾,但毕竟曾是同僚,于是前趋几步哈哈笑道:“台产兄何时来此?我等竟未能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枣嵩瞥了朱硕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我早就来了。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