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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在曦柔的手指按着边缘时,他也顾不得丢脸或是难于启齿,呜呜咽咽地道:“师娘,我想吃——给我吃——”
曦柔怔了怔,刚将它重新捧到手心,墨夜便一把将它夺了过去——用虚弱无力,连东西都握不稳的手,从毫无异状的曦柔手中夺了过去。
他哆哆嗦嗦,无论如何努力亦不能将它端稳,在他饮着前,残破的衣服倒先喝了小半碗进去。但嘴唇刚刚触碰到碗沿,他便迫不及待地“咕咚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本来是想将气氛缓和一下的曦柔不禁有些急了:“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墨夜的整个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汤碗上,曦柔说的话全没听清,只听到了一个“抢”字,不由得更猛地吞了起来。
因为喝得太急,被汤中之物卡住了嗓子,他却一刻也不敢停,直到喝得底朝天,才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第721章 浮世()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是总也不能听话呢?”曦柔拍着他的脊背:“喝那么快,呛到了吧?”
“阿柔,这你也好意思责备他?”念剑终于忍不住,在一旁插话道:“还不是你把他吓的?”
曦柔撇撇嘴道:“小夜一向最机灵了,你以为他和你一样,连个小玩笑都听不出?”
念剑无奈地道:“再聪明,饿昏了头也未必能反应过来了。何必非赶着这个时候逗弄她?”
有了一点点力气的墨夜悄悄从曦柔的怀中爬了出来,爬到了篮子边上。
往昔他时常听到有人夸赞自己师娘的手艺如何如何好,他皆是鼻中一哼,不屑一顾,却没想到他曾最讨厌的事物如今却成了闪烁着光芒的珍贵的宝物——千百年早已吃惯了的味道却到现在才第一次发现竟真的是如此美味,美味得几乎让他流泪。
曦柔只顾与念剑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指责闲聊着,谁也没看向正饕餮般狂吃大嚼的墨夜——仿佛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般,仿佛他根本不存在。当装得满满的竹篮被扫荡一空,他心满意足很自然地便躺回了曦柔的膝盖上。
“吃饱了吗?”曦柔若无其事地问道,墨夜心中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大活人在他们面前溜走,即使是过去法力充盈的他,也无论如何是不能不被注意的,何况他现在只是个没有什么气力的废人。
他们只是想维护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而已。
尽管他现在连路边的一条野狗都不如,他们也依然想维护他那一点自尊心。
眼睛静静地环顾着四周,逐渐清醒起来的意识辨出了他仍在冥牢之中,而并非苏醒时错认为的荒魂归栖地。
在曦柔的瞳孔,映出来的也是心木——而非自己的模样。
他垂下眼睑,看着不属于他的皮开肉绽的身体,之前没察觉到的,曦柔脱口叫出的“小夜”竟是如此意义绵长,他不由猛地打了个哆嗦。
“师娘,您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
曦柔眉毛挑了挑,云淡风轻地道:“在剑阁,你以阿淇的身份说出你杀死了修炼禁术的师弟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小夜你在他的身体里了。”
“什——”墨夜瞪大了眼,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你是如何——”
“你想问我是如何看出来的吧?”曦柔笑得温柔:“很简单,你们几个都是我一手带大的——什么性格我最清楚不过。如果是阿淇的话,面对着修炼了禁术的师弟,一定会保守着秘密。即使他主动动手想杀自己,他也会想办法将伤降到最低——即使有丹药的逆转,也完全不能成为理由。”
“很简单。我并不知道是否隔墙有耳,如果你是墨夜的秘密被别人知晓,私练禁术,杀死观测者可为重罪,怎么求情也保不了你一命。阿淇已死了,与其为了一个死了的徒儿失去另一个徒儿,我宁愿一直假装被他蒙在鼓里。”曦柔道:“而哪怕像你此番将心木大人都害了,占了他的躯体,比起他,我也还是更希望你活下去,仅此而已。所以——我将嘉晨赶了出去,不希望他知道你的秘密。”
第722章 萧然()
墨夜忽然发现,自己真是最可笑的一个人,在做着世间最可笑的事了。
他以为自己无家可归,家却一直在身边。
他羡慕着心木身边和谐的温暖,却不知自己是否也是被别人所羡慕着。
对他不屑一顾的,他却跪在旁人脚边摇尾乞怜。用全身心爱着自己的人,自己却不遗余力地伤害着,还自认为很有本事。
明明他们对自己是那样的好,为何他却愚蠢到没有知觉,却做着莫名其妙的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难道我竟是个无魂无心的人吗?
记忆波动着时,他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可怕的事。
一些他原本永远也不会想起来,却在此刻终于涌上心间的可怕的事。
原来如此。
他忽然一跃而起,跪倒在尘埃中,目光中透出了他不应有的哀愁。
“对不起。”
他这样说道,得到的却是意料之内的温和的一句:“你不必道歉,或许是我们给你的关心太少。”
不是这样的。
并不是他们给自己的关心不够,而是自己没有甄别是非的能力。
或者说,是非早已在他的魂魄中被书写完毕,连他自己也无法更改,他的存在,便是无法体会到他们的情谊,恩将仇报,作为这样一种可耻的存在。
铁律是残忍的,一旦他瞬间的动摇被发现,大概他将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想说的话。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曦柔也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样一番嘱托。
但对墨夜足够了解的她知道,他的话是发自内心,极其认真的,容不得半分惑虑与犹疑。
“越快越好。如果散羽在您们身边,也告诉她提早做防备。我说不了很多,但如果是她,也许可以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曦柔的手心沁出冷汗,咬唇点了点头。
“嘉晨,您们出去的时候叫嘉晨进来。”墨夜的声音越发急促。
这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们的禁线,连结着寿命的尽头。
但作为这样的存在,生死本就由不得自己。能够选择如何结束,大概已是让他的同伙——非同伴存在羡慕不已的结局了。
本已死去的心木睁开了眼,嘉晨却高兴不起来——苍白的脸暗沉着,仿佛不过是偷来了半刻的寿。
心木抓住了嘉晨的胳膊,低声道:“谢谢你最后那杯水,成为了契机。如果我这样的人还能给予什么报答的话——”他将手指按在心口:“那就只剩下我的内丹与全部的修为了吧——”
“不,我不能要——”嘉晨惊慌失措,却被心木紧紧抓住了肩:“你不是不能修炼高阶的法术吗?反正我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给一个稳妥些的人——让他能自由自在地用这法力做想做的事,帮想帮的人,也算是了了我不能解的遗憾。”
心木的全部修为不容拒绝地融入了嘉晨之躯。
嘉晨背倚着墙,呆呆地滑跪在地。当他终于缓过神来时,冥牢中已又变得空荡——除了他,已谁都没有了。
还有一抹无力的,近乎绝望的疯狂。
第723章 暗()
悲愿冰冷地缠绕着病榻上无法苏醒的灵魂。
背叛的绝望,死亡的疼痛。
以及,某种名为恐惧之物。
一刻也不肯停歇地折磨着他的心,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感着,看着。
等待着。
等待着属于他所希望的温暖,他所眷恋的关怀。
当什么也不曾等到,不过是在分不清幻与真的境界中反复,只剩下身躯还在瑟瑟发抖,紧闭的双目徒然落泪。
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为什么我感不到你的温度。
寻不到答案的疑问,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在黑暗中撕碎,化成碎片,在风中飘荡着,用轻盈的身躯,落在追逐的事物旁,在破晓的暖阳下,看清所有的迷茫。
最终,只能一动不动地被钉在同一个地方,用停转了的头脑接受着处理不了的桩桩件件讯息。
“大哥,快醒醒。再不醒过来,冒牌货就要毁了您的一世英名了。”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大哥,快不要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一遍遍呼唤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个字带着哭腔吐出。
可他非但不能回应,连这萦绕在耳畔熟悉声音的身份都辨别不出。言语梗在喉咙半晌,说出口的却是一成不变的:“我好渴好痛为什么不来看我”
清亮甘美的水抚着并不干渴的唇,伴随着体贴的擦汗与哑嗓长长的叹气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眼睫颤动时,模糊不清的白雾似乎现出了长身玉立,眼神烈烈,不时向外张望着的碧衫青年的影子。
但亦只一刹那,和看到的——冰天雪地的魔境信任的眼神,被好兄弟背叛嘲讽,严刑逼供等所有破碎景物一样,昙花般迅速消失不见。
是真还是幻,他不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索分清。只是把完全没有伤口却鲜血淋漓,饥寒交迫的身,在冰冷彻骨实则绵软温暖,黑暗却明亮的“牢房”蜷缩成小小的球。
抖瑟着时却又不可选择地做了一个梦。
梦到的自己在和根本不想看到的人,争夺着的那具在疯狂凌虐下,早已病入膏肓,残破不堪的身体。
好像原本是属于他,现在几乎被毁坏殆尽的东西。
他实在是不清楚,不知对方和他抢这病体到底有何目的,更不知自己为何对是否能继续使用还是未知的玩意如此执着,只不受控制,出于本能想索回来罢了。
在与梦中人交谈时,能感受到两股力量同时急迫却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