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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一个人无论生前如何，死后面容一定会是僵冷扭曲，令人作呕。就算心木被打死时喝得烂醉，知觉丧失，不会像七夜清醒着厉鬼一般咆哮，也一定会本能地充满了绝望怨毒。
他发现自己错了。
纵然心木破碎的衣衫下，露出来的肉全是黑烟之纹，红肿淤青，脖子上还有一道透入肉里深深地勒痕，可他的面目非但不是狰狞可憎，一点点泪痕都没有，反而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未能瞑目的眼，喜悦远多于痛苦绝望，凝着酒汁和干涸血液的嘴角轻轻向上勾起，吃到了糖的孩子般满足的笑容。小小的泪痣在苍白的脸颊上分外显眼，漆黑如缎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脸颊与肩膀，竟给他那满是伤痕的残躯平添了几分惹人喜爱的楚楚可怜。
那双充满着欢喜的眼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苍默，却比任何的一种憎恨都让他浑身泛冷。他竟情不自禁退了两步，干笑着道：“这受了那样的折磨，他怎么倒笑得真么开心？难道他喜欢被人打吗？”
“在下也不明白。本来还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蜷缩着身体不停呻吟，看得我很痛快。但那魂魄离体破碎的一刻，他却莫名地笑了出来，然后才没气儿了。”黑衣蒙面人轻轻踢了他一脚：“看他死了我当然高兴，不过他活着的时候盛气凌人，死时还像没受过罪似的安详，还真是不甘心。”
墨夜冷冷一笑道：“说心里话，心木待你真是不薄。你若只是想把他踩在脚下，我倒勉强可视作是因为有他你永无出头之日，对于顶端的一种追求。可盼其殒命也罢，你竟然也不盼着他安乐而死，反希望越惨越好。这便不是个为了上进心不择手段，纯粹只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罢了吧。”
“好不好，都不是别人能评断的。”黑衣人回敬道：“在我们外人眼里看来，你师傅师娘，你师兄淇水对你还都不错呢，你不照样什么都不念着？一丘之貉，谁也别笑话谁。”
第1448章 渺芳意（）
“不错，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墨夜并未生气，反而轻声笑道：“不过你番话真让我意外，本来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无脑的豪爽糙汉子，谁知也是个戴面具的家伙。”
“瞧你说的，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自由自在，全无伪装？”蒙面人道：“尤其我比不得你，疯疯癫癫人人讨厌却能投靠在了自己阴险，也能接纳你的阴险的主子。我在这么个连自己都苛求的人手下，不装的人模人样，岂能混到今天？早被他一脚踢下去了。每每想到这我就怨恨，就因为是他兄弟，明明最惦记着享受的我也得苦着自己，不是吃了那药，我都快忘了原初只想逍遥的自己，差点真当那兢兢业业为三界也是我的梦想和追求了。”
苍默半跪在心木的身边，当探着他气息时，手竟有点抖，生怕他会突然跳起来狠狠咬他一口。当确定没有了出入之息时，才安心地笑了笑：“还好是真的死了。”
“这不是废话！我探了几次了，你信不着我是怎的？”黑衣人语声有些恼，墨夜立刻护在了苍默的身前，他才稍微和缓了语调，却不满地把一根绳子重重扔在了苍默的手边：“就算是我疏忽露了些微残息，就用着淬毒绳子拖了一路，也早死透了。不过这是建立在我信了你他是残是死你都有办法的话上，要是你不过是吹牛皮的话，我倒也不甚怕，仍有退路可言——到时就休怪我先下手为强，打着替大哥报仇的旗号废了你们两个了。”
墨夜的眼睛中现出一抹杀气，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封住那张嘴，苍默摇头制止了他，抚摸着心木颈子上的勒痕道：“他在你眼前被打成了这副样子，那些伤痕只怕也有你不小的功劳，你竟然还能大言不惭地仍叫他一声大哥，这样的脸皮也不是一般人有的，真让在下佩服。”
黑衣人知他是在讽刺，却也毫不客气地道：“多谢你的夸奖。你明白我厚颜无耻就好，正因为这样，就算你这伪君子真有什么行动，我也能随时随地以正义之辞名正言顺毁了你。”
墨夜的手中已握住了寒光凛凛的匕首，再次回身征求苍默的同意，苍默低低地道：“这人如此有趣，从他的话中你就能听出他完全想取代心木的心思。虽然他自己可能自大了些，能力稍显不足，但我们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先按着原计划让心木彻底身败名裂，再让他成了心木那些弟兄的新大哥，不就又有不少的精英能无意间任由我们控制了？”
心木诸多弟兄中，只有这一个败类，可见他择人选才的能力也确实不低。要真能把他们控制住，就相当于到手了小半个冥界，墨夜瞪了黑衣人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还是收起了匕首。
他的手指在心木的喉咙处一碾，那颗沾满了血液，沙尘和酒汁的琉璃珠就到了他的手心之中，他俯在心木的耳边，低低地道：“心木大人，要是你知道你的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你辛辛苦苦扶持的弟兄们也要为虎作伥，只怕你就不会是这样宁静了吧？如此一想，我还是仁慈了——竟让你逃开了这绝望场景。不能亲眼见到你那凄惨的反应，不能听你亲口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多少有点可惜呀”
第1449章 不相知（）
心木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沙哑地道：“你竟这样惦记在下，为我死早了而可惜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坐起身来，靠近苍默道：“那我就如你所愿，再回来看你一眼吧”
“啊！”苍默吓得惊叫一声，坐在地上退了两步：“你你你心木你怎么活过来了？难道你之前是在装死么？”
墨夜与黑衣人听到苍默的惊呼俱是一凛，忙回头看过去，却见心木仍是那样笑眯眯地倒在地上的一具死尸，苍默却退出了数步远，荔目睁得大大的，俱是惊怖之色，嘴唇吓得直打哆嗦。
“王，这突然之间你是怎么了？”墨夜疑惑地问道。
“墨夜，你你快看我们被骗了心木心木他活过来了，他是装死的！”墨夜循着他哆哆嗦嗦的指尖望去，却依旧只有那一动不动的冷躯。
“王你在说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墨夜满脸地莫名其妙，回头问黑衣人：“你看到了吗？”
黑衣人耸了耸肩：“没有。”
苍默见二人的反应，又看着心木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容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近乎是绝望地嘶吼：“他明明向我走过来了？你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没用的，苍默。大概是幻之灵诅咒的原因，现在能看到我的，只怕唯有你和月无痕公主了。而他们，是看不到我的，也不会知道你在恐惧些什么。我知道你一向胆小，见着我出现，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是，你要是再这么喊两声，只怕就要被当成疯子了。”心木“呵呵”地笑着：“你害我装疯，要是我也能让你被当成疯子，倒也是挺有意思的，嗯？”
苍默的额角渗下冷汗，但见到墨夜与黑衣人的眼神，却也强忍着不再向他们徒劳地呼救，却哆哆嗦嗦地低声问道：“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我恨不得永远都看不到你这张脸，怎么会来找你？”心木道：“不是你刚才对我的惨状感叹着，把我叫出来的吗？反正现在我已经化作荒魂，无处可去，无人能见，既然你这样念着我，我就一直跟着你，省得你太想念啊。”
“我我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念叨你的名字，再也不想你了你快点去轮回安息吧”
心木大笑着道：“还快点轮回安息？我死得那么惨，你让我怎么安息？何况你当我这散了魂的冥族是什么了？黄泉路上等待转生的鬼吗？鬼和冥族总是不同的，若我要真是个鬼，可真是有大笑话了——要是有人知道堂堂天界第一仙君还怕鬼，这一传出去，你这脸只怕就没处放咯。”
苍默的眼眶都有些红了：“你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心木凑在他的身边，幽怨地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尚且不顾我的哀求。可你却害我丧失命定的爱人，受人误解，最后活活被折磨死，死后这尸体只怕还要受你们利用去做坏事，让我所有的兄弟都背叛我，让他们走向错误的道路，把冥界推向不复，最后这些责任想必还全要让我个死人来抗。你都不能放过我，我怎么能放过你？”
第1450章 頻颦（）
他的手指也轻轻地放在了苍默的两腮边：“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请我喝酒，我就请你喝水。这水还是你和墨夜亲自凝成的毒液，味道肯定不错”
苍默想起了四肢瘫软的心木在挣扎着不能得救，一坛坛被灌着酒的情形，虽然那时他笑出了声来，但只因为受着凌虐的不是自己。
如果要他也经受那一切
苍默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他胆小，怯懦，又习惯了厚厚的心之壁，所以他自己我保护的能力和心木全然不同，来得更加强烈。
“王？”墨夜把他搀扶起来时，他大哭着道：“我错了心木，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该那样折磨你，你放过我吧”
黑衣人忍不住讥讽道：“哎，果然半妖就是半妖。亏他之前神气十足把话说那么满。敢情还只不过是个孬种，这没怎么着就自儿吓自儿了。这要真再真让他再多做点事，别直接吓疯吓死过去。墨夜，难得你自己心狠手辣，可这眼光还真别致啊。”
墨夜想起苍默初次见自己时也吓得昏了过去，此时黑衣人这嘲讽的言语，让他觉得十分丢脸却无法反驳。再早一刻让他受到这样的讽刺，只怕他都会立刻将苍默杀死再觅他主。好在此时的他已经对苍默完全臣服，知道失去了苍默可能再也没有这样接近运命的机会了，弱气地道：“你你知道什么？王只不过是太累了而已？”
“太累了被死尸吓晕了？哈哈哈”黑衣人冷冷道：“我可不是跟着他打转陪他瞎玩的，要是在几日内他不能找到把心木的死搪塞过去的理由，我可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