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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看了看四周,果然有凌乱打斗的痕迹,不过看那些侍候的人,除了衣着打扮有点凌乱,倒也未见多重的伤势。
在宋璟的心里,他不相信苏皎皎敢动手打太后,那丫头滑不溜丢,可狡诈归狡诈,却是个聪明伶俐的,与太后动手这种蠢事,应该不会干。而自己的母后他是了解的,她早生着锦衣王和苏皎皎的气,怕是故意刁难。
故而宋璟就想打个哈哈做个和事老,但看自己母后这架势,似乎不依不饶,宋璟的头就有点疼了起来。
可巧有太医又出来解围了。
太医回禀得实在是心惊胆战。
那明月县主分明好好的,屁事没有,甚至在把脉的时候,还趁人不备偷偷朝自己挤了下眼睛。可是他能明目张胆说明月县主装病吗,太后固然是皇帝的娘,可是锦衣王就是那么好得罪的?当年就是亲王公主正一品二品的大员,哪个逆鳞是锦衣王不敢触的?
所以,谎话编圆,真假莫辩,来个滴水不漏吧!
“明月县主血虚心悸,该是由惊生怖,导致昏厥。”
“胡说!”高太后一声断喝,“她连哀家的脖子都敢掐,还由惊生怖!由惊生怖的是哀家!哀家!”
太医忙以额触地,请罪。
苏岸音声和煦,在一旁道:“敢问太医,家妹现在如何了?”
太医答得战战兢兢:“该是,该是无大碍了。”
宋璟便插嘴道:“宣明月县主进殿!”
苏皎皎仪容未乱,娉婷娴静地进了殿,跪地,问太后安,问皇帝安。
她请安的位置微微有一点偏,因为正地方碎片纷纷,茶渍横流。
宋璟留意到了这一点,心下突然一紧,他的母后,怕是,手段不光彩了。同时宋璟也有种难言的失望,她堂堂太后,天下至尊,犯得着刁难一个小女孩儿,还是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撒泼耍赖地刁难一个小女孩儿吗?
自己留意到的事情,沈子苏自然也能留意到。宋璟出声让苏皎皎起身,同时看了苏岸一眼。
那厮目光温润,面色无波。
不想苏皎皎却是俯身再次叩首,说道:“臣女有罪,不敢起身。”
这却是大出宋璟意料的懂事,不由顺着声问道:“那便跪着回话,皎皎,朕问你,你何故掐太后的脖子,惊扰太后?”
“掐太后脖子?”苏皎皎骇然抬头,一双大眼睛尚有湿气,越发显得清澈纯真。
那目光撞得宋璟都有点吃不消,讪讪地看向高太后。高太后又一次被苏皎皎的伪善无耻惊呆了,竟敢当面否认,胡说八道!
多少年高太后不曾被人这般陷害了,这种抓狂的感觉瞬间让她再次失去理智,手里的茶杯又一次摔了出去!
“叮”一声响,在苏皎皎的膝盖前碎裂开,苏皎皎抬臂挡住脸,身体却一动没敢动。
“母后!”宋璟几乎恼羞成怒,这还有完没完了!
高太后恍然间便知道自己落败了!
她败了!她吃了亏,受了罪,那滔天的折辱,足以凌迟处死诛灭九族的罪孽,她自认为抓住的把柄,全部全部在瞬息之间化为乌有。
苏皎皎不承认。
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只要苏皎皎不承认,便没人相信那是她做的。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信!
而如果她硬要说有,硬要定罪,那就是栽赃陷害,那就是以权势凌人!即便她贵为太后,也是百口莫辩!
她没证据,只有证人,可是证人都是慈安宫的仆从!
高太后一时间,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宋璟没理会他母后极其难看的脸色,只对苏皎皎一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给朕从实说来!”
苏皎皎眼泪便流了出来。
但泪水悄然落干,她却没有哽咽失态,而是端庄恭谨叩了个头,答道:“在来慈安宫的路上,臣女不敢失仪,但又跟不上带路嬷嬷的步伐,只低头一路小跑,临近宫门时,臣女不料嬷嬷骤然停住,收步不及,一头撞了上去,撞得头发散了,又一脸鼻血。”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有亏欠,微微低下头,继续道:“臣女在耳房里重新梳妆,让太后娘娘等得久了,进来请安时,太后在椅子上睡着了,没听见臣女的话。臣女不敢起身,等了许久,见有风从窗外刮进,担心太后娘娘着凉,就想提醒身边的宫女一声,不想刚要抬头,一个茶壶就凌空摔了过来,臣女,”苏皎皎忖度了一下用词,说道,“臣女吓得跳了起来,就有一群嬷嬷宫女围过来,呵斥臣女意图不轨,谋害太后,臣女惊慌失措,张口欲辩,不想后颈一凉,就失去了知觉。”
一时大殿里死一般鸦雀无声。
一众宫人被苏皎皎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手段惊得瞠目结舌。
偏偏她还白莲花一般端庄雅洁楚楚可怜。偏偏谁也不敢出来反驳。
难道指证她说她掐着太后脖子吼太后,殴打太后的宫人?
这事情苏皎皎敢做,她们是说都不敢说的!
高太后忍无可忍,站起身指着苏皎皎,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苏皎皎忍不住内心哀嚎,怎么无论敌我老少都是装晕这一招啊?她是太后不能玩点新鲜的?还是静怡公主就是和她祖母学的?
“太后!”身边的赵嬷嬷一把扶住,“快来人,扶太后躺下!太医还不快过来!”
一行人匆匆进了内室。宋璟无力地扫了一眼,又烦闷,又无奈。
那是自己母后。只是他始终不明白,好歹也是堂堂太后,一个女人的地位身份已然到顶了,还用得着这般下作不?自从甄家出了事,这都是第几次装晕了?
故而宋璟也没忙着进内室做孝子,而是让苏皎皎起来,对苏岸道:“子苏,见笑了。”
苏皎皎前脚回到锦衣王府,宋璟丰厚的赏赐后脚便跟来了。赏赐非常优厚,衣着穿戴应有尽有,并正式册封了县主正二品的品级。
当然太后的赏赐也很快来了。名目是明月县主与仆从斗殴,禁足三个月,特赐三个教养嬷嬷和一把戒尺。
第四章 妖女(四)()
那三个教养嬷嬷,一个姓张,一个姓鲁,一个姓王。
张嬷嬷教她穿衣梳妆,鲁嬷嬷教她行走坐卧,王嬷嬷教她女戒女德。
那三位嬷嬷分别给苏岸和苏皎皎行礼,苏岸笑微微地道:“有劳三位嬷嬷了,三位嬷嬷严加管教。”说完向门外走,走至门前回头对苏皎皎道:“皎皎别忘了,每日卯时去书房,练字三个月。”
苏皎皎嘟了嘟嘴,没答话。一旁的鲁嬷嬷道:“王爷教导,县主不可以嘟嘴抗议,应该恭顺称是道谢。”
苏岸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看着。苏皎皎倒也听话,朝苏岸行礼道:“是,多谢哥哥教导。”
鲁嬷嬷道:“县主的礼仪不到位,蹲得要再深点,腰弯下来,含胸,敛首……”
苏岸已转身走了。苏皎皎按鲁嬷嬷的指点夸张地行了一个礼,形似一只烤熟的虾米,偏偏还站立不稳,单脚跳了几下才平衡住身体。
“县主这样可不行!要蹲得再浅点,腰直一点,头不能耷拉下去,不能这样……”
苏皎皎“蹭”一下挺身抬头,草草地行了一礼。
“县主您这样可不行,要面带尊敬恭顺,将礼行到位!”
苏皎皎再次摆出烤熟虾子的造型。摇摆着单脚跳。
“县主!”
这是一旁的张嬷嬷打断气急的鲁嬷嬷:“鲁姐姐,规矩礼仪不能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您以后慢慢教。”
“嬷嬷说得对!”苏皎皎抿着嘴明媚一笑,扑过去一把搂住张嬷嬷,“啵”的一声在她的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众人石化,面目如同见鬼。苏皎皎已跑到门边,朝她们做了个鬼脸道:“我今天累了,各位嬷嬷请自便!”
那三个嬷嬷面面相觑,直到一位仆妇带她们去房间,才缓过神来。鲁嬷嬷气极:“上去便又扑又抱,举止轻浮,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王嬷嬷冷峭道:“鲁姐姐错了,要是大家闺秀,还用得着咱们什么事儿?”
鲁嬷嬷犹自气恨:“市井泼妇也没有这样耍无赖的!”
张嬷嬷道:“两位姐姐少说两句。”
鲁嬷嬷冷眼看了看带路的仆妇,“哼”了一声:“我怕什么,我这就去禀报沈王爷!”
带路的仆妇恍若未闻,一直领到贵宾房,施礼告退。
三位嬷嬷在鲁嬷嬷的房间里商议。
张嬷嬷道:“两位姐姐,我们这趟差,怕是要办砸。”
鲁嬷嬷冷笑道:“张妹妹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三个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还有太后娘娘赐下的戒尺,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王嬷嬷道:“张妹妹多虑了,我们是太后娘娘派来做教养嬷嬷的,没有给一个小丫头没办法的道理。”
张嬷嬷面带忧虑:“你们没看到吗,锦衣王很是宠爱明月县主,明月县主顽劣,却是正二品的主子,只要锦衣王纵容,我们便束手无策。”
鲁嬷嬷不以为然:“你当太后娘娘的戒尺是做摆设的!锦衣王再厉害,他敢公开违背太后懿旨!”
张嬷嬷不再说话。
鲁嬷嬷阴冷的目光瞟向桌上供起的戒尺,唇边浮现一丝冷笑,管你什么县主不县主,从此以后别想再有舒服的屁股!
第二日卯初,苏皎皎窝在书房的椅子上摆弄着书,忿忿地嘟囔:“惹祸精!”
苏岸读着书头也不抬:“皎皎在说谁?”
“你呗!除了你还有谁!”
“你倒说说我怎么惹祸精了?”
“我与太后今日无冤往日无仇,她干什么下死命整我?还不是因为你,断了人家娘家的财路,端了人家娘家亲家的老巢?”
苏岸便抬头笑:“怎么,后悔做了我妹妹了?”
苏皎皎立刻嬉皮笑脸:“哪有,我后悔啥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