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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说什么？”
姜瞒走进来，看见安然躺在木桶中的小骷髅，以及蹲在木桶旁依旧仙姿斐然的慕启琛，出声问道。
暮暮停下话头看着她：“麻烦事解决了？”
她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七天后，余墉必死无疑，那时她在万泷冢，这把火怎么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慕启琛直起身，姜瞒比他矮一个半头，堪堪到他的胸膛，她后退一步，略微仰头看着他，顺便心下腹诽，若是换成她自己的身体一定能跟慕启琛平视。
两人相望一会，慕启琛开口问道：“你觉得我冷静睿智吗？”
暮暮：
姜瞒：？？？
姜瞒：“冷静是有的，没见仙君您慌乱过，至于睿智，可能属于待开发技能吧。”实在是他偶尔展现出来的言语神情，都像是在闹别扭的孩子，跟“睿智”沾不上边。
皱眉，不满她的回答，他淡声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仅用六千五百年就达到洞天中境，成为段月宗里除宗主外最有名望的仙君，慕启琛绝不可能只是个小气抠门偶尔幼稚的人。他的见识，他的机敏，不输给任何一位大能。只是他独来独往惯了，给人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抠门”“脾气古怪”上，以至于忽视了他未曾刻意展现的其他方面。
而姜瞒心下却想，等万泷冢一事结束，千嘤狐若是愿意跟她走，恐怕很快就要离开段月宗了，哪里来的“以后”，但也知道这话不能说，于是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绕开他走向木桶，探头查看暮暮腿上的裂缝，发现六个时辰过去，裂缝已经愈合了一半，不由舒了口气，弯腰凑近暮暮：“感觉怎么样？”
暮暮点头道：“好多了。”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应是仙君离开了此处，姜瞒拉回心神，问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她还记得暮暮不爱在人前说话，这次竟然跟慕启琛聊得这么久，她实在是很好奇。
暮暮咬着骨指，道：“聊你对道侣的要求。”
姜瞒一怔，想起自己以前说的那些话，好笑道：“那都是我随口说的，真要喜欢一个人，哪来这么多要求，心动的瞬间什么境界什么冷静睿智早就抛到一边了。”
暮暮跟着一怔。
“等等。”姜瞒突然意识到什么，刚刚慕仙君问她什么来着？
你觉得我冷静睿智吗？
姜瞒：“”
暮暮试探道：“你的想法是？”
沉默良久，她抬起眼睫，直视暮暮，眼睛里有暮暮看不懂的东西。
笑了笑。
“对尺宵尊来说，修炼是头等大事。对姜瞒来说，带着你们三个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是头等大事。”
“可这并不妨碍——”
“暮暮。”她打断她，说道，“重来一次，道侣依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暮暮愣愣地：“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允许自己动心。”姜瞒叹了口气。
她要做的事，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事，牵扯上任何人，都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阿瞒。”暮暮唤她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沉重，“你在天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复活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阿瞒？”
这是她一直在意思索的一点。
睁开眼看见姜瞒的那一刻，清楚地知道在这陌生壳子下的是她的挚友，尺宵尊。
为什么？
容貌，声音，性格，气味，全都与尺宵尊不同，她为何如此肯定？
殿里一片安静。
唯有姜瞒的呼吸声平稳地飘荡在空中。
“暮暮，这不重要。”
“可是我想知道。”
执着起来的暮暮最难哄了。姜瞒心下幽幽叹口气，俯身抱住她，说道：“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我想下界复活你们，那帮神仙不同意，将我驱逐出天界，废掉我的修为，让我重新开始而已。”
“那你是怎么复活我的？”暮暮沉沉地看着她，“修仙之人的陨落不同于凡人，无法｜轮回，除了夺舍没有复活的办法，何况那时我们三个魂识将灭，很快就会消亡于天地间，你是如何护住我们的魂识的？”
一击必中。
不愧是暮暮。
姜瞒突然勾起唇角，眨了眨眼道：“我是谁啊，天底下还有尺宵尊做不到的事情吗？”
松开暮暮，在对方不满欲追问下去时，她拍了拍小骷髅的脑袋，笑道：“提问环节到此结束。”
与此同时，倾杯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她们身边。
慕启琛拎着从藏药阁搜刮来的草药，看向姜瞒：“这几日暮暮都要在我这里养伤，你看如何？”
这样一来，姜瞒就会天天往他这里跑，不愁培养不了感情。
谁知，对方朝他拜了一下，举手投足间带了分客气：“那就多谢仙君了，暮暮在你这，我入镜窟也放心。”
慕启琛：“”
幻想破灭。
第27章 段宥仙君（）
从倾杯殿出来时，那双控诉的眼睛仍在姜瞒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转过殿门，背后那道灼灼的视线才被阻隔住。
事实上，她并不为此苦恼或者纠结，曾经也有许多人想要成为她的道侣，但不消多时便被她的冷淡和拒绝浇灭了热情，再次相遇也只是释怀一笑，两方都不放在心上。毕竟，在这慢慢仙途中，一份朝思暮想的心意很容易湮没在无数的人和事中，修炼成神才是他们的最终追求和夙愿。
何况，不出意外的话万泷冢一事之后，她就要带着千嘤离开段月宗，与慕启琛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于是，姜瞒把心神重新放回到镜窟上，马不停蹄地赶往且生殿。
虽则现在的她不似以前那般只想着修炼，但身处修仙界，实力强大才是最好的保障，她一直都明白。
且生殿不同于倾杯殿的宽敞舒适，整体构造给人一种凌厉压迫之感，色调是深紫混着浓黑，一如段宥本人，甫一靠近便觉胸闷气短，心头沉沉。
等有一弟子领着姜瞒进入后殿，她抬起头，看到了座椅上神情冷淡如万里冰山的段宥仙君。
段宥并没有什么刻意的姿势，只是坐着，姜瞒仿佛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剑。
“你想入镜窟？”段宥垂眸问她，嗓音清冷。
姜瞒好似完全不被她的气势所压，略略弯腰拜了一下，笑道：“是。”
“你可知，四天以后你就要跟我们一同去往万泷冢？”
“姜瞒知道。”她心下想着，这么多大能，却只段宥有神的气场，不免多看了她几眼，面上笑容愈深，“四天之内，我必出镜窟。”
好大的口气。段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五官精致，眉眼带笑，漫不经心般，只脸色苍白，应是身虚体弱，这样一个人，没有凌厉的气场，没有逼人的眼神，却总让她觉得危险。
段宥是不喜姜瞒的。
准确的说，她不喜一切脱于她掌控的事物。
强硬的性子让段宥习惯将一切牢牢把握在手中，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才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然而姜瞒是个变数，她猜不透。
没再说什么，段宥扬手将一令牌扔向她，淡漠道：“若是死在镜窟里，便是你的命，不会有人来救你。”
“仙君放心。”她的命，自然是她来承担。
得到令牌后姜瞒再次感谢，接着毫不留恋地跨出且生殿，捡了根树枝直接飞往镜窟。
大殿里顷刻间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人。
早就得了命令的弟子们也没有来打扰她，皆默契地在外头或是炼剑或是掐诀，偶尔几人切磋，将段宥提点过的剑法挥舞得行云流水。
段宥闭目，突然心念一动，灵力扩散开来，外头弟子们的声音一并涌入她的耳中。
“哈哈哈，再来一盘，我依然能把你踩在脚底下。”是刚收进来的一个徒弟的声音。
“再来。”沉沉的，非常有质感的声音。
陆僧舟。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都吃一嘴土了，还嫌不够饱？”尾音上挑，颇为不屑。
“再来。”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大笑，还有衣料摩擦声，似乎是在推搡。
“你要找虐，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下来，便是数道撞击声，应是两人在用“灵气冲击”比试。
“打！打他右胸！”
“好！”
“哈哈哈哈。”
嘲笑声，交好声，啧啧声，都混在了一处。
等了会，段宥睁开眼，缓缓走出后殿，宽大的衣袍摩挲着冰冷的地面，倏忽而过。
外面天色有些暗沉，冷色调的环境将众弟子的神情更衬得尖利。
陆僧舟此刻被人一拳打在腹部，他猛地吐出血来，硬是一声没坑，拽住对方的手臂用力往左一扯，那人被他扯的踉跄，转瞬间后背挨了一拳。
那人大怒，立刻翻身抬脚踹向陆僧舟的膝盖，他反应迅速地灵气冲击硬化膝盖，然而，一声骨头脆响后，他跪在了地上，面色灰白。
那么久，他练了那么久，反应迅速，招式流畅，未曾失误，但一切都抵不过对方充沛的灵气。
天资上的差距，他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
沉沉地掀起眼皮，模糊的视野中陡然出现一道紫色身影，踏着地上的青砖，款款而来。
“师尊”他哑着嗓子低声道。
段宥越来越近了，下一刻，直直地走过他身边，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她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袍。
“鸢台之外的比武违反门规，所有人罚抄门规一千遍。”身后是段宥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弟子们愣了下，不敢抱怨怕师尊发怒，只好憋着气把愤恨的目光投向跪着的陆僧舟。
“陆僧舟额外再抄一千遍。”
他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是，师尊。”
声音平稳，没有不解，没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