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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却护住门板上躺着的孩子,大声道:“你们居心叵测,不能碰我儿子!”
“我是郎中,我看看你儿子还有没有救!”杜恒雪很是诧异。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娘亲,不说请郎中来给儿子瞧伤,反而一个劲儿地说儿子死了。
“不用瞧!早没气了!”那妇人又大声道。
杜恒霜也看出端倪了,冷笑一声,“来人! 把她给我拖开!”
她的两个婆子立刻冲上去。一左一右将那妇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拖到一旁候着。
那妇人杀猪般尖叫起来。
跟着来的四五个男人也黄了脸,想冲上来抢人。
钱伯立刻带了四五个男仆冲过来,将这些人都抓起来。
“好你个秦国夫人,居然仗势欺人!”刚才说话的男子很是气愤地嚷道。
“住口!——到底发生什么事?”夏侯元心急火燎地闯进来。一进门就看见这大厅里剑拔弩张的情势。
杜恒霜看见夏侯元过来了,就把刚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又道:“雪儿想瞧瞧那孩子的伤势,可是她不许。”朝那边的女人努了努嘴。
那妇人看见夏侯元来了,有一丝的慌乱,忙大声嚷道:“没有!我没有不让她们瞧!只是这孩子命苦,已经被秦国夫人的儿子一砚台拍在后脑上,给拍死了,她们瞧也没用!”
夏侯元看了她一眼,背着手冷冷地道:“瞿娘子,三哥离家这半年,你就把他儿子照顾死了,你说等三哥回来,会如何想呢?”
那妇人缩了缩脖子,兀自嘴硬,“又不是我做的!是秦国夫人的宝贝儿子做的!”
杜恒霜听起来怪怪的,遂问道:“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夏侯元的一个随从就跟杜恒霜解释,“这孩子是夏侯家小五房老三原配生的儿子。原配死了,这个瞿娘子是填房,瞿娘子自己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都还小。”
杜恒霜冷笑道:“难怪,瞿娘子想铲除原配的儿子就直说,可别拿我们做挡箭牌!”
“你胡说!”瞿娘子满脸惊慌,拼命摇头。
跟着瞿娘子来的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狐疑之色。
杜恒雪见那女人被扯开了,就蹲下来先摸那孩子的脉搏。那孩子的脉搏确实很微弱,而且跳动比较缓慢,她凝神诊了很久,才有了些把握。
再看那孩子后脑的伤势,确实有些严重,但是不至于就被拍死了。
杜恒雪拿出银针,往这孩子脑袋上的穴道扎进去。
大厅的人紧张地看着杜恒雪手上的银针,就连瞿娘子都忘了吵闹,眼神闪烁地看着杜恒雪。
没过多久,那孩子嘤咛一声醒来,张口吐了一口黑血。
杜恒雪松了口气,将银针拔出来收好,道:“好了,刚才是淤血堵住了关窍,现在吐出来就没事了。回去好生将养,多吃些阿胶补补血。”
那孩子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抬头看见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没有看清楚是谁,以为是他后娘,忙爬起来跪着往后退,连声道:“娘、娘,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偷弟弟的东西吃了……”
哗……
大厅上的人想起刚才杜恒霜说“瞿娘子想铲除原配的儿子”的话,不约而同看向被两个婆子抓住胳膊的瞿娘子。
钱伯见状,忙窜过去将瞿娘子的下颌拉脱了,命那两个婆子将她拖到旁边的屋子,别让那刚刚醒过来的孩子看见。
杜恒霜明白钱伯的意思。带着丫鬟走过去,对那缩在屋角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你娘打你了吗?什么时候打你的?你告诉我,我叫人去给你爹送信……”
那孩子用手捂着脸。从手指缝里看见不是他后娘,顿时没有那么害怕了。又听说要去给他爹送信,马上放开手哭道:“我是夏侯乙,我今儿在学里跟人打了架,害怕被先生罚,就跑回家躲着。回家饿了,吃了几口弟弟早上没有吃完的饼,就被娘用棍子打……好疼……好疼的……”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
杜恒霜回头,看着夏侯元道:“小王爷,看来事情就是这样。”瞿娘子失手打晕了原配的儿子,以为他死了。就急中生智,想拿杜恒霜的儿子顶罪……
夏侯元俊脸涨得通红,对杜恒霜拱一拱手道:“秦国夫人,这一次是我们夏侯家对不起你,你且等一等。我定会给你个交代。”然后对着夏侯家的人怒喝一声:“走!”
“等一等,把她也带回去。”杜恒霜忙让人把瞿娘子从里屋推出来。
钱伯给她接好下颌。
瞿娘子哭得满脸泪痕,拼命摇头道:“不是……不是我……那孩子素来爱撒谎,没有的事儿……跟我无关啊……”
杜恒霜冷笑道:“瞿娘子,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我可是受教了。今儿的事儿,我跟你说,还没完!”
瞿娘子瑟缩一下,委委屈屈对着杜恒霜福身道:“秦国夫人,是小妇人一时心急,让秦国夫人受委屈了。您也知道,我是填房,对这原配的孩子,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严了,人说我是后娘,虐待原配的儿子,是棒杀。不管吧,他如今才七八岁,就坏成这样,以后不成器,人也会说我是捧杀他。总之一句话,女人嫁人,最好不要给人做后娘,真是说不出的辛苦和委屈……”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
杜恒霜冷眼看着,不置可否地道:“您也太能说了,这世上后娘那么多,像您这样做的人真不多。别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先回去,在学里打架,欺负我儿子的事,等你儿子伤好了,咱们再计较。”
瞿娘子听得心中发虚,不敢再争辩,含含糊糊道了歉,让自己的小叔子背起那个孩子,跟在夏侯元一行人后面快步离开了杜家的外院大厅,往大门口去了。
此时杜宅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夏侯氏远房偏支的族人,浩浩荡荡,人声鼎沸,愤怒地拿着石头砸着杜家的大门。
夏侯家派来的两个门将见是夏侯家的人,很是惊讶,忙道:“你们做什么?这是夏侯家要关照的地方,你们怎地不听小王爷的话?”
一个男人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出来,冷声道:“你们是我夏侯家的护军,却在这里为虎作伥!你们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小崽子杀了我夏侯家的子嗣!——他不抵命,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那两个门将一下子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地将手放在腰刀上,在门前站得更稳,淡淡地道:“你们想进去,就先把我们打死再进去。——这里是小王爷所托,不敢有误。”
那说话的男人眼里阴霾一闪,倒也没有坚持,只是背着手道:“居然是小王爷所说,我们就给小王爷一个面子,等着他过来说个青红皂白。——到底是要护着这个贱人的贱种,还是为我们夏侯家的子孙讨个公道!”
萧士及戴着笠帽,皱着眉头从街角转过来,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再回长安,一见这幅情形顿时黑了脸。
正文 第614章 士庶
萧士及在街角停住脚步,笠帽下眸光一闪,身形往旁边退去,不动声色地站到街边看热闹的那群人当中。
他昨夜把齐月仙甩脱之后,在定州城外的山顶坐了一夜,伤心难过之余,本是想马上就走,但是总挪不开脚步,他不知暗骂过自己多少遍,这样婆婆妈妈,简直不像是个男人!——他其实也搞不清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他特意挑七夕的时候来定州,本是存了一丝念想,想杜恒霜是不是已经消气了,他再求一求她,说不定就能让她回心转意。他想向她忏悔,告诉她他真的知道错了,想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定不会再如上一次一样,把她为他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他已经明白过来,夫妻一体,双位共尊的意思。他只希望,他醒悟得还不算太迟。
可是来到定州城,亲眼见了昨夜的七夕,他才恍然,原来已经太迟了。
盛筵散场,曲终人散,没人会在原地等他。
那个时候,看见杜恒霜和夏侯元如同一双璧人在月下灯前走过,看着杜恒霜重新绽放出的秾丽笑颜,萧士及的心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摘了一样,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他总算是相信,杜恒霜是真的铁了心不要他,要离开他。
他是男人,总不能在对方表明不要他,不喜欢他的时候,还不要脸面硬贴上去,这样做,只会越发招对方厌烦。所以他不肯承认自己不肯走,是因为还想着杜恒霜。他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想。但是纵然在心底说服自己千万遍,他的脚还是固执地停在定州城外的山上,不肯挪动一步。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脚……
坐了半夜。想来想去,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他认为自己走不开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杜恒霜。而是他还没有见到几个孩子,因此舍不得就此离去。这样一想。他就理直气壮地磨蹭到天亮,见定州城门大开,他的脚步自动有了意识,大步下了山,自发地往杜恒霜的住处走去。
我只是想看一看孩子。萧士及这样对自己说,这也不是谎言。
对他来说,杜恒霜和他们的三个孩子是同样重要的。失去任何一方。他都会生不如死。
所以其实他现在已经身处地狱、生不如死了……
居然已经身在地狱,就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形了。萧士及反而坦然起来。
最害怕的另一只鞋子已经落了下来,他有种尘埃落定的悲伤和惘然。
没想到刚一进城门,在路上又看到那个阴魂不散的齐月仙在定州城的街市闲逛。萧士及不想再惹麻烦,就躲进一家成衣铺子买了身衣裳和斗笠宽沿帽,将自己的样貌遮掩起来,又在定州城饶了好几个圈子,才躲过齐月仙的搜寻。可是等他终于来到杜宅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是这幅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