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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心头上不由地渐渐浮上一丝苦涩。
待人回到敬央宫内,曲寒方走到被遮盖的屏风后,就见身沈夙媛搬了把凳子,人坐在上头,双手衣袖翻卷到手肘处,动作粗豪的将朱炎的双肩托着,不让朱炎的人滑落下去。
曲寒方见了,不由皱眉,快步走至沈夙媛身边道:“皇贵妃,换微臣来吧。”
沈夙媛看曲寒方来了,轻轻缓一口气,她确实是累了,不是不能让其他人来,但沈夙媛就是不想,只是托手,她还不至于虚弱到连这个都不成。再说她现在身子早就大好,气力都在慢慢恢复,逐渐做一些活儿,应是无碍的。或许,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加快新陈代谢呢。
曲寒方和沈夙媛换人,沈夙媛用毛巾擦拭干净手上的水渍,随后将一件小披肩盖上,人躺在软椅上,坐下是绵柔的垫子,她靠着靠着,眼睛就眯了起来。
等待是一件十分漫长的时间,就比如现在,要等朱炎的药效彻底退过去。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她看着漏斗,眼睛发直,这冬日里困乏的劲头是真不轻,这闲的打紧,靠在温暖舒适的软椅里,很容易就泛起一阵倦意。她见时间等得也够长了,伸了个懒腰,哈完气问曲寒方:“皇上现在如何了,可好些了?”
曲寒方忽然听到沈夙媛的话,亦从这无边寂静的一人世界里醒过神,等久了容易叫人麻木,意识冰封,故此当沈夙媛的声音传过来时,曲寒方还愣了下,才回神,脸上的怔意退去,他感到手下已是冰块般的肌肤,手不由地离开,又紧接着探上男人的额头,已经凉下来了。
他松口气,道:“差不多了,这会儿可以将皇上抬出来了。”
沈夙媛听到曲寒方的回答,亦同时心中一缓,她同曲寒方合力将朱炎搬出水桶,沈夙媛担心曲寒方会不自在,便退出屏风外头,让曲寒方先把人给擦拭好放到床上,听到他说好了后才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她坐到床边,手一伸覆上朱炎的额头,便感到手掌心下是冰凉刺骨的冷意,再见他泡得嘴唇都发紫发青,心头难免涌上一些怒气,想来林妹妹是真下重手,这药不知用了多少,或是说不知渗入多少。她心疼地望着男人,手指尖从他的额头一直滑到脸颊下方,遂离开。
沈夙媛站起来,此刻最要感谢的,自然是曲寒方。
“先生……”
曲寒方还未等她道谢,便已出声:“皇贵妃又忘了,不用道谢。”
沈夙媛扑哧一笑,道谢的话自然是只好收回去,道:“好罢,便由着先生的意思了。总言之,先生明白夙媛是对先生存有谢意,这便成了。”
这话,还是变相的道了谢。
曲寒方其实不喜欢她和自己道谢,做这些事合情合理,本是应该,她这般客气,与他而言,便感觉显得过于生疏,他不想……同她如宫里规矩那般虚伪客套。
“让夙媛送曲先生回去罢。”见曲寒方抿着唇不发一言,沈夙媛便开口道。
曲寒方点头,玉莹不放心,便让许多人跟在后头随行伺候,沈夙媛明白玉莹的忧虑,便没有阻拦,只让那些跟随的人离远些。一路上,沈夙媛和曲寒方都没说什么话,两人只静静走着,曲寒方走在沈夙媛的肩侧,人不卑不吭的气质,待来到太医院门前,便拱手与沈夙媛道别。
沈夙媛忽然出声:“先生且慢。”
曲寒方转过的身形一顿,遂缓缓回过身来,下颚微微抬起,目光一眨不眨地直视沈夙媛:“不知皇贵妃还有何吩咐?”
“上回夙媛问先生,是否有何缺紧,先生并未回答,后来夙媛怀了身子,孕症来得又急又厉害,便没得记起这事来,如今,不知先生可想好了?”沈夙媛的声音平缓轻柔,听上去就如同是羽毛般,轻轻拂过曲寒方的心尖。
什么缺紧么……曲寒方心里念着,眸光肆意看了眼她,旋即便收敛起来,闷声答道:“没什么缺紧想要的,皇贵妃费心了。”
“先生真心?”人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带入宫里来的,她自然是要关怀,加之曲寒方什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晓,而今听他这般说,心头便不由地幽幽叹了一口长气,这闷骚的劲头,明显是与日俱增。再不找个出口倾吐倾吐,这人莫不是会朝着黑化的道路去了吧?
沈夙媛可不想高冷少女便成闷骚变态,她上前来,离曲寒方近了些。
曲寒方看她走近的身影,站定的脚尖一动,人往后退了步,一边拱手道:“皇贵妃请莫要离得太近,人多口杂,免生误会。”
见曲寒方这架势,沈夙媛笑了笑:“这会儿先生倒知道介怀,先生请安心罢,这只有我的人,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况且先生入宫亦有段时日,之前夙媛不是没同先生独处过,要传早传开了。而且皇上是知道先生同夙媛关系好,毕竟泰州一行,全靠先生带路,让夙媛领略了泰州的大好风景同人情。”
说起这些,曲寒方亦回想起泰州刚认识沈夙媛的情形,唇角一抿,便噙上一点笑意。
表情稍稍变得柔和,再抬眸望向沈夙媛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他终究是对这个人没辙,即便表面装得再冷淡抗拒,她轻易几句话,仍能令他束手就擒。
曲寒方便解释道:“看来是寒方多虑了。”
沈夙媛笑笑:“皇上离清醒看来还有一段时辰,先生不妨同夙媛叙上一叙,再怎么说,先生和夙媛还是有一些情谊在的。”
“皇贵妃……”曲寒方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情谊?他和她之间……哪里来的什么情谊?若非她使计叫他心甘情愿的入宫,他们之间……恐怕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一点露水情吧。
沈夙媛依旧是笑,手上亦有了动作,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先生请吧。”
曲寒方无奈,然也只能遂步逐行。
两人来到离太医院极近的一座雅亭内,宫女准备好茶水甜心,随听得沈夙媛的吩咐,一群人都离雅亭有十米远,只有侍卫,围绕着雅亭五米左右,毕竟沈夙媛怀有身孕,必须得保护好,不得出一丝纰漏。
这自打怀玉后,沈夙媛大概也有近三个月没能和曲寒方好好说一会儿话。
她先是问候了一下曲寒方的近况,问完后,便忆起往昔:“说来那时候真是有缘分,不知先生可否还记得,当初同夙媛一块撞上的那几名流氓?”
曲寒方的记忆一向很好,经由沈夙媛一提,他当即便想起来了,然他没回答,只盯着沈夙媛看,他不知道……她忽然提起泰州的事是为何?他虽和她是于泰州结缘,但这缘分……于曲寒方眼中看来,一直都是孽缘。
他总是不时地想着,若没遇上这人,认识她的风采,许就不会有接下来这般的纠葛烦扰。
然而时光无法倒流,既定的事实亦无法更改。
比起纠葛烦扰,他心里的庆幸,居然还是多一些的。比如庆幸自己还能够有机会,和她这般平和地闲聊着,即便是就安安静静地听着沈夙媛讲话,曲寒方心里头都觉得宁静舒怡,那都是极好的。
“想来先生应该是记不清了,然夙媛到现在都还记得呢。待夙媛和先生离开泰州回到皇宫后,李太守有派人送信入宫,先生可知晓,那几名流氓瞧上去这般壮实,不曾想在牢里面居然经受不住一点刑罚,这打上一板子后留了几晚,身子立刻就败坏下去,患上病没人医治,竟没撑过去,就这么去了。那时还以为没有脑子,只至少还有气力,身体都结实着,没想到……居然这般的没用。”
“应是那一夜就落下病根了。”曲寒方想起那时候她耍的花招,她真是……让人极为吃惊。
沈夙媛笑笑,她自然知道,曲寒方指的那一夜……是哪一夜。
一晚上光着身子吹风,想要没点事都不大可能吧?再加之后来在牢里头一顿板子乱打,伤风受寒没人医,不死都要去掉半条命。就算是死了,也算是死有余辜,为民除害。
“先生如今听夙媛讲起这事,是否觉得夙媛做的不对?”
“皇贵妃怎会如此说?”曲寒方感到讶异。
沈夙媛眯眼笑起来:“……先生不是菩萨心肠么。”
曲寒方一愣,遂失笑道:“这……”声音顿了顿,话语里含了一些笑意,他轻轻摇头,“皇贵妃这是在笑话寒方不成?寒方只是医治人的大夫罢了,算得什么菩萨心肠,这天下间的大夫大多都是出于善心,然而善心不代表他不会明辨是非。那些恶徒,即便是受了伤,寒方都是不会去治的。至于其他人要不要去治,这边不关寒方的事了。”
沈夙媛是愿意同曲寒方说话的,她是很想有一个自己的朋友,而如曲寒方这般,典型的男闺蜜啊!偏偏……就是有那么点不方便的是,曲寒方对于她的心结,一直都没有彻底打开。
她不想撩拨曲寒方,生怕他这人爱多想的毛病犯了,不仅他痛苦,她也纠结。便同他闲谈时,会经常说些意味深长的话,以曲寒方的理解能力,必然能够感受到她的用心良苦。
闷骚青年啊……回归正途吧。
沈夙媛看着曲寒方,道:“是啊,特别是以先生这般,更是明白人了。绝不会弄混了是非观念,故此,先生之前所谓要避讳本宫,这个念头,先生也大可以抛开了。皇上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先生几次三番救皇上,皇上感恩还来不及。若先生反倒介意这些,这看上去,像是做贼心虚,更加引人遐思,对不?”
见她脸上露出一抹俏皮的笑颜,曲寒方心尖一颤,不知不觉间,她又把话给扔到最初。
她真是……
曲寒方眼神一暗,光华流动,令他这烟波般的清远眸光更甜几分润泽,他声音淡淡地道:“皇贵妃说的话,一向都极有道理。您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想同寒方说这些罢。”
沈夙媛咧嘴:“随便说说罢,先生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