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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师傅,你金刀劈风金三爷在江湖上闯了二三十年,见多识广,小弟只不过问你一
声,这人是谁,你就好像要惹到身上似的,难道死了的人,还会起来吃人不成?”
金刀劈风金三爷一张老脸,微微一红,回头向四下一瞧,除了中年文士打扮的毕玉麟远
在数丈之外,其余的人,似乎谁也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摸摸下巴,轻声道:
“李老弟,你当这人是谁?”
青年镖师直着眼道:
“这人是谁?”
金刀劈风口头低嘿一声,道:
“这人在甘陕大大有名,是……”他又朝四下瞧了瞧,道:
“陇中双鸟,李老弟总听令尊说起过吧,嘿嘿,他就是夜鹰杜天九,奇怪,他们很少进
关来的,怎会……”
夜鹰杜天九?”
青年镖师急急问道:
“他是死在仇家手里的?”
金刀劈风边走边道:
“谁知道,据我看来,他身上不见丝毫血迹,八九不离十,是被内家重手法震伤内腑致
死。”
青年镖师好奇的道:
“金老师傅,这里离武当不远,会不会是……”
金刀劈风急忙拦道:
“李老弟,咱们该起程了,别耽误了镖期。”
毕玉麟远远瞧去,果然前面路旁,歇着几辆镖车,车上插着“襄阳李氏镖局”的旗帜。
敢情他们被许多看热闹的挡住去路,生怕出事,才过去瞧瞧的,这时一老一少两位镖头,回
到车前,就立即启程。毕玉麟也听人说过陇中双鸟的大名,那是两个凶名久著的杀垦,在甘
陕一带,只要提起双鸟,连小孩都会止住啼哭,不知怎的会死在这里?
毕玉麟只在心中略为打了一个问号,便自丢开,因为这和自己并无多大关连,放开脚
步,循着大路往东奔去。第三天中午时分,途经枣阳,毕玉麟因身边有吟香留下的一袋金
子,盘川不虑匮乏,是以沿途遇上较大城镇,他都要在茶楼酒肆,停上一停,以冀寻访失踪
多年的父亲下落。这天,到了枣阳,自不例外,在大街逛了一转,信步走近一家酒楼门前,
正要走入!
瞥见从大门中走出两个汉子,低低说了二句,便各自分开,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匆匆
而去!
毕玉麟和两人擦肩而过,一看之下,便认出这两人正是段珠儿的四叔段成德、五叔段成
业,也就是十三年前和自己父亲同时失踪的大师伯成弼的四弟五弟。毕玉麟只在他们打自己
身边过去之际,隐约听到段成德似乎说了句什么“二更在城西”。因两人话声说得很低,而
且走得极快,等到回过头去,两人已各自走出老远。“相公请登楼雅座……”
酒楼门口,款待客人的伙计,一眼瞧到毕玉麟走近门前,忽然停步,早就满面春风的迎
着上来!
毕玉麟只好身不由主的跨进酒楼大门,朝扶梯上走去,登楼一瞧,楼上食客已占了八成
以上的座位,闹哄哄的人声喧哗。此时早有楼上的伙计,迎上前来,领到靠窗不远的一处座
头上坐下,毕玉麟随例要了几式酒菜,心中直是打转,暗想:段成德和段成业,同在枣阳出
现,同在一处酒楼进餐,何以要低声说话?何以要匆匆分开?何以要在分手之时,说什么
“二更在城西”的话?莫非他们有什么事情,恐怕引人注意,才另约地点,在人前故作互不
相识之状?
突然毕玉麟想起自己和珠儿离开段家庄之日,段成业曾说稍事摒挡,也要到江湖上走
走,查访他二哥的下落。那么他们兄弟两人,方才行色匆匆的走开,约在二更城西的话,莫
非大师怕已经有了下落?
只要找到大师伯,自己父亲也就有了下落……
正在沉思之际,店伙已送上酒菜。毕玉麟因寻父之事,眼前露出一线曙光,心头大是兴
奋,一边吃喝,一面就朝四周打量,但这一打量,忽然发现许多人正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
语,而且语声极轻,生似怕人听到一般!
毕玉麟觉得好生奇怪,仔细一听,这些人口中说的无非是什么南大街王员外女儿啦、西
横街李举人的妹子啦,都是在谈论人家闺阁私隐。毕玉麟不愿多听,匆匆吃饭,会过了帐,
便自下楼,信步朝城西走去,在四面逛了一转,只觉这里距大街较远,地方也较为冷落,高
楼节比,差不多全是缙绅人家的府第。毕玉麟在靠近城西的一条横街上,瞧到正好有一家高
升客店,这就大踏步走了进去,店伙一见进来的是位读书相公,那敢怠慢,迎前哈腰道:
“相公是住宿的,小店后院,房间宽敞,地方清洁,没有闲杂人等进出,相公读书人,
喜欢幽静,那是最适合不过了。”
口中吩叨着,边说边让,引着毕玉麟往后进走去。毕玉麟举目一瞧,这后院五间两厢自
成院落,果然相当清静,因此时不是投宿的时候,还空着许多房间,只有左右两厢,住着客
人。左厢房间敞开,似有人影!不!一个沙哑声音,哼着:“我……好……比……笼中……
鸟……里格弄格咚!”他敢情听到脚步声音,接着叫道:
“伙计,快替我冲点开水,润润喉咙!”
伙计连忙笑道:
“是、是,小的就来!”
那人哼了一声,依然唱着:“我……好……比……笼中……鸟……”
右厢、房门紧闭,敢情那位客人,正在就寝。店伙推开左边一间上房,让毕玉麟走入!
一会功夫,打上脸水,一壶清茶,身子还没退出!
只听左厢那人大声叫道:
“伙计,你再不送水来,我嗓子更不行啦!”
店伙连房迭应道:
“是、是,老爷子,小的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他朝毕玉麟笑笑,匆匆奔出。那人喝声才落,又哼着他那句:“我好比,笼中鸟,里
格弄……”
毕玉麟暗暗好笑,这人当真是个戏迷,这般半沙不哑的嗓子,哼来哼去,就是这么一
句,当下也不以为意,自顾自洗了个脸,端起茶碗,才呷了两口!
左厢那人又哼了起来!“我……好……比……”
“砰”右厢房门启处,一个带着苍老声音的尖嗓子喝道:
“什么人,哼个没完。要命的,就闭上你鸟嘴!”
毕玉麟闻声瞧去,只见左厢门口,站着一个瘦小老人,身穿一袭竹布长袍,脸上隐现怒
容。
“啊!啊!”左厢那人,哼到一半,探头“啊”了几声,慌忙走将出来,朝右厢瘦小老
人陪笑拱手道:
“冒犯、冒犯、老朽昨晚看了一出‘扬延辉,坐宫院”,一时兴起,想吊吊嗓子,惊吵
了大驾。”
这人也是一个老头,五十来岁,瘦长个子,生得脸色苍自,两眼眯成一条细缝,嘴上留
着两撇鼠髭,头戴瓜皮小帽,身上穿上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活像一个走江湖的卖卦先
生,说话当中,还夹着戏词。右厢那个瘦小老人,喉间微“嘿”一声,右手漫不经心的屈指
弹了下,返身往房中走去。这下大出毕玉麟意外,左厢那个瘦长老头,只不过一时兴起,随
口哼上两句,最多只是扰了对方的午睡,也罪不至死,这瘦小老人居然出手毒辣,一下就点
了他胯下“气海穴”。要知“气海穴”,乃男子生精之源,为一身之主宰,如被点破,重则
当场殒命,轻则一月而亡,异非死得冤枉?由此看来,右厢那个瘦小老人,决非善良之辈。
尤其双方相隔,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近,他居然不动声色,隔空虚弹,认穴奇准,此人一身武
功,在江湖上已属罕见,不知究系何等人物?心中想着,立即迈步踱了出去。左厢那个瘦长
老头,被人暗下毒手,在身上做了手脚,还懵然不知,一眼瞧到毕玉麟也随着踱出房来,只
当自己随便哼哼,把后院的客人,全都惊拢了,连忙双拳一抱,陪笑道:
“该死、该死,老朽把两位都惊吵了!”
毕玉麟还礼道:
“老丈好说,在下刚投店,只是在院落中走走。”
说着故意拍拍长衫下摆尘灰,暗运真气,朝瘦长老头“气海穴”上轻轻了拂,解开他被
点穴道。瘦长者头那知自己从死里逃生,依然一无所觉,呵呵笑道:
“相公真是好人,读书人就是这样,喜欢负着双手,踱上几步,咱们跑江湖的人,那有
这种闲情逸致?就像老朽,没生意的时候,呆在房里,除了喜欢哼上两句,不然就是蒙被大
睡了。”
毕玉麟听他还自称是跑江湖的,连中了人家暗算都不知道,心中暗暗好笑。那瘦长老头
接着又道:
“老朽连相公尊姓大名,都未请教。”
毕玉麟道:
“在下宗玉,老丈呢?”
瘦长老头忙道:
“不敢,贱姓葛,葛天氏的葛,草字云从,风从虎,云从龙的云从两字。”说着抬头朝
毕玉麟脸上,一阵打量,郑重的道:
“宗相公请恕老朽直言,相公脸上日角晦暗,明堂不显,气色未开,主场屋不利,少年
时功名无望,这好比是浮云蔽日,难见青天,咳、咳,古人有两句诗,那是……那是‘总是
浮云蔽日角,长安不到使人愁,”。毕玉麟暗“哦”一声,原来他是看相先生,这就笑了笑
道:
“老丈说的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登金陵凤凰台的结局,那是‘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
使人愁’。”
葛云从连连点头道:
“对、对,‘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宗相公终究不愧是读书人,肚子里
装满诗文,随时随地拿得出来。”
葛云从似乎越说越有兴头,不让毕玉麟开口,呵呵大笑了一阵,接着又口沫横飞的道:
“哈哈,这叫做三句不离本行,老朽把它说成了‘浮云蔽日角’,其实相公倒真是浮云
掩蔽了日角,只要脸上晦色一开,所谓拔云雾见青天,相公骨格清奇,定可连捷南宫,名动
四方。”毕玉麟听得好笑,自己脸上,涂抹着易容剂,面色自然略带晦暗,一面连忙拱手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