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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裕十六年起,靖裕帝出现在金銮殿上的时日已越来越少,而十三岁的董天启则开始临朝旁听。虽只是名义上的“理庶务”,却已显出聪明绝顶,非同凡响的样子:小小的太子殿下总是瞪大眼睛看着、竖起耳朵听着,坐在那里一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虽出言不多,但几无闲语,心思灵便,言语犀利,令百官侧目不已。小太子聪敏过人,大殿下精于实务,满殿朝臣们则每每胆战心惊地望着朝堂上一坐一立的两位皇子,估量着如此颤颤巍巍的平衡何时将被打破,到那时,又将是怎样一番不得了的光景……末了,都免不了在心中感叹一声:实在是天心难测,说不上是福是祸。
何况,到了靖裕十七年,靖裕帝竟又将直属于自己的左右诏卫交与临阳王,诏卫指挥使之职,名义上只有五品,却权势熏天,无论王公贵戚,人人闻之变色。手握诏卫,简直有如掌握了半个京师……
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临阳王董天悟步入太子东宫建章宫之时,御前侍卫统领吴良佐早已到了。他许是这个宫廷之中最繁忙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似乎总能看到他的身影。董天悟还未踏进正殿,便听见那粗豪的嗓音正在大声喝问:“殿下最近几日可有异状?可曾提到过什么人?”
建章宫内一干奴才全都跪在正殿内,黑压压一片,只年迈的东宫总管太监张淮与太子乳母李嬷嬷侧身坐着,却也一样面如土色,摇头不迭。
“……走失太子,是什么样的罪过,你们可明白吗?”
—董天悟的双眼扫过这番景象,沉声说着,步入殿中。
吴良佐连忙起身,请临阳王上座,一旁的李嬷嬷却突然道:“回王爷的话,太子殿下是老奴奶大的,老奴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殿下少一根头发。太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奴也不活了!还有什么‘罪过’不‘罪过’?”
董天悟道:“那么嬷嬷的意思是说,太子失踪,是建章宫外的奸人所害,与你们无关喽?”
李嬷嬷语气一滞,咬牙道:“许是谁心怀妒恨,设计谋害,做下这伤天害理的恶事,反大咧咧装作公道人—那也未可知。”
董天悟还未说什么,吴良佐已脸色大变,这嬷嬷难道老背晦了不成?竟然指桑骂槐,说出这样一番疯话来。他忙道:
“王爷,微臣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实在是万不得已,方才斗胆请王爷过来一趟,孟浪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第四十二章 临阳(3)
—这话便是明摆着说,此事本不是董天悟自己愿意管的,而是他吴良佐特地请来的,绝非李嬷嬷话中暗指之意。
谁料李嬷嬷竟突然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家殿下年幼失怙,从没谁照拂,又处在这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也难怪受小人惦记,合伙构陷—娘娘啊,您的在天之灵,可定然要保佑殿下啊!”
—哭得无比凄凄惨惨,却又言之凿凿,一丝一扣毫不放松,竟一口咬定了这一切事端都是董天悟和吴良佐两人在背后合谋主使,让审人的突然成了被告。这两位一个是御前侍卫统领,一个是诏卫指挥使、临阳王,手握两股实权,哪个名头抬出去,都是威风八面,却登时被这一个无知妇人闹得面面相觑,这案子竟然审不下去了。
吴良佐顿时心烦意乱,便道:“来人啊!请李嬷嬷侧厢休息去……”
董天悟却道:“不必,叫她哭够了,本王再问话。”
阶下跪着的李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忽听此言,哭声却猛然一断—只顷刻间便又接着哭起来,越发号得凶了,如丧考妣也不过如此。
—董天悟面带冷笑,垂眉不语,只是任她哭叫,似乎充耳不闻。
许久之后,李氏的泣血之心才渐渐淡了,满脸涕泪,嗓子喑哑,只是不住哽咽。
董天悟方才冷冷开口:“哭够了?那现在能答本王的话了吗?太子殿下既然不在这建章宫内,究竟哪里去了?”
李嬷嬷身子一抖,哆哆嗦嗦张开嘴,还未说话,却听门外有个清亮的声音道:
“是皇兄吗?我去国史馆听顾师傅讲《隋书》了,实在有趣得紧,听着听着可就忘记了时候呢……今日已讲到炀帝欺君欺父,陷害同胞兄弟,冒犯后宫母妃—这一段,不知皇兄听过没有?”
第四十三章 兄弟(1)
十四岁的当朝太子殿下身穿明黄衮袍、头戴五龙金冠从门外进来,依然是少年的脸,却染着大人的防备的笑容。想是天热得紧,额间挂汗,后颈滑下一道水迹,连领上都濡湿了。
董天悟与吴良佐连忙起身离座,跪拜下去,口呼:“叩见太子。”
董天启含笑,从他二人身畔走过,在正殿当中铺着明黄缎面的椅内坐定,方道:“皇兄,吴大人,何必多礼啊,快请起—难得你们都到建章宫来,怎的,找我有事吗?”
吴良佐微侧过头去,看向董天悟。诏卫指挥使官阶虽低,但他是王爷,此时是断没有自己置喙之理的。
董天悟心中笑骂:吴大胡子,你找来的事,总没有好事—遇到了麻烦,却不忘拖我下水。却又不得不答道:“启禀殿下,臣接到吴大人传报,说是殿下行踪渺然,音讯全无。事关重大,不敢轻忽,故此来看看究竟。”
天启笑道:“皇兄,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快请起来看座,这么热的天,地下虽凉快些,可跪着也不舒服吧?”
董天悟一笑起身,吴良佐却在一旁狐疑:这太子究竟在搞什么鬼?小时还看不出,可越发大了,越发古怪。时而精明,时而诡秘,时而又似乎全无心机,满口孩气,实在是个摸不透看不穿、绝难伺候的主子。心下暗暗寻思,竟连平身都险些忘记了。
董天启也不理会,任他跪着自起,只对董天悟说:“皇兄,我可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忙得很,是吗?”
董天悟道:“也没什么忙的,都是些腌臜不堪的琐事罢了,劳太子殿下惦念了。”
太子顿时撅了嘴,说道:“皇兄你是忙,忙得都和我生分了。难得来一趟,今儿个我可不叫你走的。”
董天悟淡淡笑道:“今日还有事,改日吧……方才殿下不是问起《隋书》吗?臣年轻时不懂事,又在外藩,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不过,改日臣带殿下出宫,咱们去京师市井里听听《隋唐》话本,这个殿下一定喜欢。”
董天启果然两眼放光,兴奋地道:“出宫?你肯带我出宫?太好了!我要去!什么时候?《隋唐》话本是什么?好玩吗?”
他连珠炮一般问个不休,董天悟只笑着点头,却还未答话,吴良佐已抢先道:“王爷,万万不可!微臣尝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尚不骑衡’,何况太子殿下金枝玉叶,身负天下!那些市井俚俗玩意儿,怎么能有玷尊听?”
董天悟笑道:“没关系,到时候你我随侍左右,多带些人隐秘跟着,谨慎从事,也就是了。京师之内,料也没有这样的高手吧?你不记得了吗?以前我还小……还在北地的时候,不是常跟着父皇微服去听《隋唐》吗?到如今,我还时常想起来呢。”
—董天启本一听“出宫”二字,简直便要手舞足蹈起来;可待又听得皇兄说“在北地时常跟着父皇”如何如何,面色突然一变,便如艳阳天里乌云倒卷,刹那间轰雷隐隐,那股暗色陡然浮现在一个少年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戾气。
当朝太子殿下忽然开口,一字一顿道:“吴统领说得是。皇兄已然封王开府了,怎还能如此孟浪行事?顾师傅说:天子贵有四海,自然不能与庶民同论。天子有的东西,庶民不能有;庶民有的东西,天子也不会有—皇兄,是吧?……‘孤’—孤既身为太子,定当更加谨言慎行,才不负父皇和朝中诸臣的厚望。所以,‘出宫’二字,以后都不要谈了。”
他一个小小孩子,就是于朝堂上旁听时偶发数言,从来也只是“我怎样”、“我如何”的,此时却用上了最正式的称谓—那个“孤”字脱口而出,赫然有种凄凉味道。
董天悟当即住口,诧异地望着自己这个弟弟;太子殿下抬起眼来,毫不闪避,回望他,眼里再已无半分暖意。
许久,董天启方目光一转,已恢复了平日行色,说道:“皇兄,你虽忙,可也该常常在宫内走动走动的……你去看过五弟了吗?他长得可真是好看呢!”
第四十三章 兄弟(2)
董天悟道:“今年元宵时方才见过的,的确玉雪可爱。”
太子殿下拍手笑道:“是啊,我倒忘了呢!元宵宴上,他认错了人,直抱着皇兄的膝盖,喊‘父皇’呢!”
董天悟也是一笑,云淡风轻道:“是啊,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他才三岁吧?黄口孺子,蒙昧未开,又知道什么呢?”
两兄弟同时沉默,不再说什么了。
吴良佐眼见气氛渐渐僵持,连忙又扯了两句闲话,便拉着临阳王告退,太子殿下殷勤挽留,二人却俱言俗务缠身,不住推辞,终是离去了,太子殿下便亲送他们出了建章宫。
待回转入苑,方才满殿跪着的奴才们已各归其位,董天启径直步入寝殿,口中喊道:“锦绣呢?叫锦绣来!给我更衣。”
不一时,便有一个十六七岁,宫人模样的少女亟亟进来,只见董天启已在用力撕扯着胸口肋下一排密密匝匝的珍珠纽结。
“你还站着看?可热死我了!”太子殿下见她来了,跺脚喊道。
锦绣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替殿下将外袍解开脱下,露出里面穿着的粗布青衣—衮龙袍长且宽大,将那件内监服色的衣裳堪堪掩住,人前露不出半点马脚。
锦绣有些迟疑,问道:“里面这件……也脱掉吗?”
董天启怒瞪她,口中喝骂:“糊涂东西,要你有什么用?脱了,妥当收起来!”
锦绣不住点头,手下再不敢稍有停歇。
锦绣身量小巧,缩在他怀里只顾解着纽子,垂着头,天启便看见她发尾后斜斜插着一根式样朴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