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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送给他食物之人,对他似乎是愈来愈是关心了,单见那餐餐不同而可口的佳肴,已显示出对他的关怀。
第四日早晨时分,徐元平已觉出金老二几处受伤的脉穴,完全通达,疗伤大功告成,心中甚为喜悦,低声说道:“叔叔你可以睁开眼睛瞧瞧了。”
金老二自得徐元平启动生机之后,一直忍受着痛苦。但因徐元平绵缚不绝的内力,使他承受的痛苦大减,晕晕糊糊的过了三日夜的时光,有时神智全失熟睡不醒,醒来亦是晕淘淘的茫无所知,但他心中一直记着不能睁眼之事,始终闭目未睁,感觉之中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均弃绝外念,不理不想,直待听到徐元平呼叫之言,才缓缓睁开双目。
徐元平满脸微笑之容,说道:“叔叔可暗中运气试验一下,看看受伤的脉穴,是否已经完全通了。”
金老二依言运气相试,果然伤穴全通,忽然挺身而起,抓住徐元平一只手腕,热泪盈眶地说道:“孩子苦了你啦……”,他生平之中,极少有这样激动,只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之间,反而默然无语!
徐元平仰天长长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下心中的激动,说道:“平儿替叔叔疗伤,真气损耗甚大,必须要十日静养,想请叔叔替我配几剂药物,以便我静养时服用。”他想到今日已是相约三日死期,必须想个法子,让金老二离开此地,免得他看到这一幕惨剧。
果然金老二为之一骇,霍然站起身来,说道:“你知道什么药物吗?我立刻就去配制。”
徐元平淡然一笑,随口说了几样药物,他曾经看了那紫衣少女开给丁玲疗治伤势的药单,脑际之中,还隐隐记得两样,随口说了出来。
金老二久在江湖上走动,见闻极是广博,那紫衣少女开的药物,都是疗伤圣品,徐元平说了两样,果然把金老二给骗过,当下默记心中,说道:“平儿,你就在此地等我……”,仰脸望望天色,接道:“在天色入夜之前,我一定赶回此地。”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叔叔不用太急,我只不过是损耗一点真气,你大伤初愈,不宜急急赶路。如果今夜赶不回来,明天回来也是一样。”
金老二似是急于徐元平复原,说道:“不论如何,我今天一定可以赶回。”也不待徐元平再答话,急奔而去。
徐元平望着金老二急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阵凄苦之感,低声说道:“再见了,叔父,当你购药归来的时候,平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说的声音异常低沉,但金老二却似受到了感应一般,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徐元平只道被他听到,不禁心头一惊。
只见金老二高举右臂挥手说道:“平儿,不要离开此地,天黑之前,我一定可赶回来。”
纵身跃起,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急奔而去。
徐元平眼看金老二背影消失不见,缓缓站了起来,步出草棚,只见草色枯黄,落叶纷纷,一片肃杀之气。
三面青山环抱,正西方却是一片黑黝黝的密林,这是一个很少人迹的荒凉所在。
一丛及人的青草,矗立在丈余外处,那方圆数尺之地,似是得天独厚,仍然有些青翠之色。
徐元平此时的心情有如汹涌的长江大河,万念滚滚闪过心头,他缓步走近草丛,凝目相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地方倒是一处大好的埋身之地。”
他呆呆的站了一阵,缓步走回那草棚之中,盘腿而坐,闭上双目,想以内家调息之法,使杂乱的心情平复下来。但他却失败了,千古艰难唯一死,他虽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但这死前的一段折磨,却不是豪气所能抗拒,但觉往事如电闪过心头,一直无法使心情平复下来。
忽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急急走了过来,停在身侧之处。
徐元平只道是相约之人,暗道:既愿束手就死,何须再见仇人形貌。于是眼也不睁的说道:“你动手吧!”
这四个字说来虽是简简单单,却不知掺揉着多少种复杂的感情,未了的恩仇、常忆的友情,以及他这一生中的曾遭遇到的悲欢离合,辛酸苦辣,他似乎都要在这一刹那间体会、宣泄出来,因为自今而后,世上的成败荣辱,俱都不再与他有关,就正如坠下的果实与生长的枝叶一样。他怅惘而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多姿多彩的世界。
只听那沉重的脚步声,突地一顿,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仔细地分辨着这脚步声,冀求能在这单纯的声音中,寻找出自己的答案:“此人究竟是谁?”但他转念一想,又不禁暗笑自己,暗笑人类的情感为什么永远是这么矛盾?一种根深蒂固的理智,与另一种无可奈何的情感,永远是在互相争斗着,直到他死前的一刻,仍无法终止。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对于生命的存在与人类的通性,似乎又了解了许多。
脚步之声更近,终于停在他身侧,他心中暗叹一声,缓缓说道:“三日之限已至,你只管快些动手。我……死亦无憾。”
他突然想到他凭自己的力量,救活了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嘴角当时泛起一丝安慰的微笑。
秋风簌然,立在他面前之人,似乎轻轻惊叹了一声,然后一个沉重嘶哑的口音诧声说道:
“动手?动什么手?”
徐元平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既已与你订下三日之约,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怪你,此时此刻,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大可不必在我临死前还这般折磨侮辱于我!”
他语声竟是那般诚恳而无畏,叫人听了,无法不由衷地发出敬佩与感叹。
哪知那沉重嘶哑的声音竟又轻咦了一声,讷讷道:“公子,你……究竟说的是什么,小的……小的实在听不大懂。”
徐元平心中一动,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直到此刻,他犹未张开眼来,那嘶哑的语声“呀’地一声,感叹道:“原来公子竟是个……竟是个……”
他终究不敢说出“瞎子”两字,改口说道:“小的名叫张忠,又有人将我唤做张一爷。
公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好了,小的还有两膀子气力,叫我做‘动手’的事,再好也设有,叫我用心思,那却是……”
他“嘿嘿”干笑数声,倏然顿住语声。
徐元平心中思潮反复,不知面前之人是戏弄自己,抑或是真的与此事无关。心念数转,他终于忍不住霍然张开眼来。
凝目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汉,肩上挑着一担木柴,腰中斜插着一柄巨斧,只看那巨斧要大于平常樵夫所用的两倍,就了然此人有过人的臂力。
张忠惊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放下柴担。
他原想徐元平是个目难睹物的瞎子,不料他睁开眼睛之后,却暴射出慑人的神光,像两道挟着霜刃的冷电,看透了人的肺腑心肝。
徐元平轻轻一皱剑眉,茫然一笑,说道:“你当真是行樵之人吗?”
张忠干咳了一声,道:“是啊?小的打柴为生,已近十年了。”
徐元平道:“你每日都由此处经过么?”
张忠摇头笑道:“没有,这条路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走了。”
徐元平轻轻叹一声,道:“那你是不知道了……”,他这话似是对张忠说,但又似自言自语。
张忠茫然一笑,道:“公子是读书之人,说的话我自然是听不懂了。”挑起柴担,举步欲去。
徐元平看那一担柴,大约有两百余斤,但他随手一提,竟然放在肩上,毫无吃力之感,不禁赞道:“你的气力不小啊?”
这次,张忠似是听懂了徐元平说的什么,咧嘴一笑道:“我娘老是说我像头蛮牛,一把死气力,除了打柴之外,什么也不会。”
徐元平心中一动,问道:“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张忠道:“除了老娘和我之外,再无他人了。”
徐元平凄凉一笑,道:“你很好福气,还有个妈妈照顾你……”
探手人怀,摸出一把碎银,和两个金锭,“你拿去用吧!”
张忠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金锭,和那样多的银子,不禁为之一呆,双目盯在金银之上,全身轻微的颤抖,显然,这一堆金银,使他十分动心。
他呆呆的瞧了良久之后,突然叹一口气,道:“我未替相公做一点事情,如何能受此重金,就算替你家做上十年长工,也用不了这多金银。”
他的纯厚朴实,勾起徐元平的感伤,暗道:我如不是身负有血海深仇,我如有双亲在堂,倒宁愿像他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生。心念转动,黯然一叹,道:“这些金银,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之物了……”
张忠瞪大双目奇道:“金银怎会无用,可以买牛耕田,买马拖车,置房买田讨媳妇,样样都用得上,哪里会没有用呢?”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我已快要死了,这些金银你拿去替我买口棺木,明天来此地收我尸体,埋在那深草之下,余下的,你就买些田产、牛马讨个媳妇,奉养老母,好好的过日子吧。”
张忠凝目望了徐元平一阵,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金银,说道:“我先把金银带去,回去问问我娘,该怎么办?”这位纯厚的樵人,显然已为他生平仅见的财物动心了。
徐元平望着他急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看来人生名利之关,实是不易看破,此人这般忠厚纯朴,也会为财帛动心。
他安详的微微一笑,似是对人生又深入了一层认识,缓缓闭上了双目。
人在将死的时候,不是万念涌心,思绪如潮,那就会特别的平静。徐元平经过一阵躁急不安之后,变的特别平静,心如止水,万念俱寂,慢慢的运气调息。
要知一个人在整个的生命过程中难得有几次真正的胸无杂念,不论如何调息求静,潜意识中,总难免有所挂念。此刻,徐元平却进入了确无杂念之境。
调息一阵之后,突觉一股真气由丹田之中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