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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倩呆了一呆,道:“这个不用你管,我自会想办法替他解毒!”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不用遁词欺我,当今之世,除了我,无人能够救他,也无人敢于救他!”说着移步向前。
梅娘横跨两步,挡住了上官婉倩,替那紫衣少女让开一条路。
紫衣少女走近了徐元平,缓缓蹲下身子,轻掀蒙面黑纱一角,瞧了瞧徐元平的脸色,叹道:“剧毒己泛现于眉宇之间,难过今夜子时……”她仰起脸来,望望天色,接道:“他只有一个时辰好活了!”
上官婉倩虽然夸下了口,但她心中实无解救徐元平身受剧毒之能,听得这紫衣少女之言,心中大是焦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人询问,只好苦在心头。
那紫衣少女突然站起身,冷冷地对上官婉倩道:“你守在此地,等着他气绝吧!但有一件事,我要得到他的尸体,你只要能够答应,我们就立时撤退,等你确定他已经死了,尸体就交给我们带走。”
上官婉倩道:“你要他尸体何用?”
紫衣少女道:“谁也无法预料数日后的心情,也许我把他投在山谷中喂蛇,也许我把他暴放在山峰上让兀鹰分食……”,她轻轻叹一口气,道:“也许我会替他筑建一座很精巧坟墓,以收殓他的遗体!”
上官婉倩微—怔道:“你的心可算够得上毒辣二字,死不记仇,他人死了,你还要糟蹋他的尸体?”
紫衣少女娇声道:“你是他的什么人?竟然这样问我。”
上官婉倩脸上一热,忍羞答道:“我是他的朋友,怎么样?”
紫衣少女一阵脆笑道:“朋友?既非同出一师,又不沾亲带故,自认是他朋友,你也不觉害羞吗?”
她举手理一下吹乱的散发,接道:“再说他也未必会承认你是他的朋友。唉?自作多情的姑娘!”
上官婉倩生性好强,具有须眉之风,对那紫衣少女前儿句话,倒未放在心上;但后面两句话,却是深深的刺伤了她的芳心。
她凝目望着那卧仰在地上的徐元平,心中泛生起千万愁苦,暗暗想道:是啊!不知他承不承认我是他的朋友,如若此刻能够抒动,只要他轻微的一摇头,我立时将羞愧得无地自容。
全场中突然沉默下来,每人的心上,都如负重铅。
那紫衣少女忽然俯下身子,缓缓捡起了戮情剑,说道:“此剑虽然锋利无匹,但具有此剑之人,一生都得不到快乐,名剑如名花,孤芳自赏……”
上官婉倩突然抬起头来,喝道:“放下,不要碰他的东西。”
紫衣少女柔和地说道:“这是你们中原武林道上的传说,凡是具有此剑之人,—生都要寂寞孤单的度过,想来你一定知道这个传说了?”
上官婉倩道:“知道又怎么样?”
紫衣少女道:“知道了就最好不过,我用这柄剑刺入他的心中,这剑上沾了他的血,你再用这柄剑自绝一死,我就为你们建筑一座鸳鸯坟。墓碑上刻出你以身殉情的经过,劝世人永别妄图戮情宝剑,想那哄动之情,必然要超过孤独之墓。”
她的声音柔美中充满着幽幽哀怨的魅力,婉转的说来,字字扣人心弦,梦呓般轻诉,使人有着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似是天地间充满痛苦、死亡……
上官婉倩茫然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人活上一百岁,也是难免—死。如若死了之后,能留给世人深长的怀念,那也算死的值得了。”
紫衣少女道:“你答应了?”
上官婉倩缓缓的向四周看了一眼,道:“在你们重重的包围之下,我想冲只怕也冲不出去。”
梅娘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紫衣少女恐梅娘冲撞之言,启发了她的求生之意,赶忙接道:“那我就杀他了。”
玉腕缓缓探下,直向徐元平前胸刺去。
上官婉倩幽幽的叹一口气,闭上双目。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剑客,忽然变的脆弱起来。
微弱的星光下,隐隐可见那紫衣少女皓腕颤抖,显然她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惊惧和激动。
锋利的剑尖刺入了徐元平的前胸,一缕鲜血,泉水般直喷出来。
那紫衣少女娇啊一声,全身都急促的颤抖起来。
梅娘疾快的伸过了一只左手,握住了她纤巧的五指。
颤栗似是击—着强烈的感染,梅娘一和那紫衣少女手指相接,似是突然被人在她前胸击了一拳,全身也为之激剧一震。
原来那紫衣少女手掌纤指,冷若冰石。
梅娘惊呼了一声道:“孩子,你怎么了?”
那紫衣少女紧紧反抓着梅娘的手腕,叫道:“梅娘,我刺错了地方吗?”
两人同时开口,谁也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上官婉倩霍然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的是那一缕喷射鲜血,她愕然的一声惊叹,重又闭上了双目。
那紫衣少女吃力的拿起垂下的右腕,举动之间,有如负重千斤,她迅快的退后了两步,全身依偎入梅娘的怀中,当的一声,戮情剑跌落在石地上。
工冠中、驼、矮二叟,以及那缺了一条腿的红衣大汉,脸色都十分沉重,八道目光,怔怔的盯注在徐元平的脸上,肃然的神情中,流现出一股轻淡的感伤。似乎对才华横溢,豪气干云的徐元平,默致着歉疚和惋惜。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呼啸的山风中,飘传过来了一个沉重声音,道:“倩儿,倩儿……”,这声音似是由老远处飘传而来,但入耳字音,却是清晰异常。显然,这人有着深厚的内劲。
上官婉倩迅快的捡起地上的戮情剑,对准前胸。
那锋利芒刃,切金断玉,上官婉倩只需一用力,戮情剑立时将刺入前胸。
只听那呼唤倩儿的声音,愈来愈凄凉,在黝暗黑夜里,呼啸的山风中,更显得声动心弦,亲情似海。
上官婉倩目光一瞥那紫衣少女,幽幽说道:“我爹爹在呼唤我,让我见爹爹一面,再死好吗?”
紫衣少女凄凉的说道:“亲情深重,你见了爹爹之面,如何还能够死呢……”
她望了仰卧在地上的徐元平一眼,叹道:“只怕他的尸骨,就要凉了,你如不愿意死,我们就收去他的尸体了。”
上官婉倩黯然说道:“我答应了,决不会变,见上我爹爹一面后,立刻就死!”
呼啸而过的山风,此刻似乎突地减轻了风势,变得有如九月时节,楼头怨妇足下的秋风一般萧索、幽怨而凄清……
这萧索、幽怨而凄清的微风,一丝丝,一缕缕,将她幽怨而凄清的语声,飘送到远方。
紫衣少女木然而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她轻移莲步,走到徐元平身侧,缓缓俯下身来,拉起徐元平的一只手掌。
只见她十指纤纤,缓缓将徐元平手掌握了起来,她春葱般的玉指,虽然早已轻轻颤抖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却无一人觉察。
只听她幽幽叹息了一声,仰面向天,缓缓道:“想不到霎眼之间,他手掌便已冰冷了。”
刹那之间,她只觉心弦倏静,万念齐灰,仰天一叹,道:“苍天……你竟然真的教他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死去了吗?”
徐元平的手掌果已冰冰冷冷,她就似握着一片晶莹的寒玉一样。
紫衣少女却轻轻一笑道:“毒已入血,命已垂危,他即使早一个时辰死了,又有什么可以值得惊异和惋惜之处呢?”
上官婉倩霍然长身而起,目光垂落,满含怨毒地望着她,右腕微抬,寒光一闪,疾向紫衣少女刺去。
梅娘突地轻叱一声:“你要做什么?”身形闪处,已至上官婉倩身侧一尺左右,只要上官婉倩剑光再进一寸,梅娘掌中那一根多节的竹杖,便立刻会点到她的重穴之上。
哪知上官婉倩眼神却已突地黯淡起来,根本没有觉到梅娘的竹杖已触及她的罗衫。
她只是轻叹—声,缩回长剑向徐元平黯然瞧了一眼,幽幽道:“你死了,很好……”,剑光一转,回刺自己的咽喉。
就在这刹那之间,夜色中突地如飞奔来一条人影,大喝道:“倩儿,倩儿,是你在说话吗?”
上官婉倩语声未落,这人影已闪电般掠来,身形之迅快,有如苍鹰束翼而下,神龙自天而降。
森森的寒芒,已触及上官婉倩的肌肉,她脑中空空洞洞,一心一意只是想死,直待那慈爱的呼唤,传入耳际,晕迷的神智,忽然一清。
但见一个花白长须,身躯高大的黑衣人,站在她身前的两尺开外,星光下,只见他满含着两眶泪水,一脸愁苦神情,黯然说道:“倩儿,你受了委屈吗?”
他深知这位刚愎倔强的女儿,从小在娇纵之中长大,对些微委曲,也是难以忍受,看她要横剑自刎,便认是受了极大的羞辱,才这般痛不欲生。
上官婉倩凄凉一笑,道:“爹爹半生宠爱女儿,恕女儿不能尽孝膝前了……”
上宫嵩心头一震,大声喝道:“倩儿!”这两个字,几乎用尽了他生平之力,声音凄厉,高拔云霄,深夜之中,空谷传音,满山尽都是呼唤倩儿的回应之声。
上官婉倩听那震耳欲聋的情儿呼叫声中,充满着无比的慈爱,无比的感伤,心中忽然一清,叫了一声:“爹爹……”,两行清泪,已夺眶而山。
她心中很明白自己在父亲心中,所占的地位极重,眼看着年迈苍苍的老父,热泪滚下双颊,实不再忍伤害老父之心,缓缓的垂下了手中的戮情剑,幽幽说道:“爹爹就只当没有生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吧!”
上官嵩目光迅快的环扫了一周,道:“可是这些人欺侮你么?”
上官婉倩摇摇头,道:“是我答应了人家,非死不可。”
上官嵩微微一怔,道:“生死之事,也可以随便答应的吗?”
上官婉倩道:“事已至此,悔亦无法了。”
上官嵩凄然说道:“你不念老父惦念你死后的伤悲,也该想想你那半身瘫痪的老娘,如若知你死讯,她还能不能独生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