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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少女道:“你可记得那单上药物?”
长眉老人道:“虽然记忆不全,但可记十之六七。”
紫衣少女道:“雄黄、砒霜、红花、龙涎香……”,一口气背了下去,连数出一十三种药物。
长眉老人点头叹道:“一点不错,那药单果然是你开的了……”微微一顿,又道:“你今年已经几岁了?”
紫衣少女道:“你问事倒是满多嘛!我十九岁了。”
长眉老人脸色突然大变,仰脸说道:“老夫年登古稀,还不如你这个十九岁的娃儿,还有何颜活在人世!”一头直向地上碰去。
这时,群豪刚由那醉人的歌声中清醒不久,有些神志尚未全复,有些仍迷恋在那紫衣少女的歌声中,耳际还响着那缠绵、凄凉的余音。
没有人能想到这长眉老人的生性,竟然会暴烈至此,因一张药方竟动了无颜偷生之心。
只听一声砰然大震,鲜血飞溅,脑骨碎裂,可怜毒老人已经尸横庭堂。
四围高手云集,竟然抢救不及。
紫衣少女长叹一口气,道:“唉!可怜的老人……”
易天行俯下身去,抱起了那老人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前辈死的早一些了,还有很多热闹的事,可惜你没法子看到了。”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向那灵幛走去。
相距那灵幛还有两三步远,突然张口吹出一股强风,飘起素幛。
易天行大迈一步,跨过供台,回头对群豪说道:“兄弟走在前面,替诸位开路。”
神丐宗涛高声说道:“善、恶在于一念之间,易兄请等等老叫化……”,飞身一跃,落在易天行身侧说道:“咱们一道走吧!”
易天行道:“三十年武林生涯,兄弟第一次得宗兄这般垂爱。”
宗涛肃然说道:“老叫化生平之中,杀人不能算少,但却无一件耿耿于怀,老叫化生平最大一件难忘之事……”
易天行道:“可是与令师妹有关吗?”
宗涛道:“易兄之言,虽不中亦不远。老叫化难以忘怀的事,就是未取得掌门金牌……”
易天行腾出一手,探入怀中,说道:“兄弟可以使金牌归于宗兄。从今之后,再不必受令师妹的牵制了。”摸出一片金牌,送到宗涛面前。
宗涛凝目望去,果是恩师失落的金牌,一点不假,不禁愣在当地。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如若兄弟还能生离古墓,自当带宗兄去见令师妹一面。”
宗涛黯然一叹,道:“往事如烟,只要收回金牌,我已不愿再见她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兄弟诚然未为善事,但我手下之人,大都恶迹昭著。令师妹已被我囚禁在一处幽密的山洞之中,如若兄弟不能出这古墓,她势必终老那幽密的山洞不可,那也是她的报应。”说话之间,大步向前走去。
宗涛紧随在易天行的身后,运气戒备。
群豪略一犹豫,齐齐举步而行,鱼贯相随。
只有南海门一帮人站着未动,徐元平仍然在运气调息。
金老二紧紧贴在徐元平的身旁,满面俱是关切之色,他本想探问徐元平的伤势,但又不敢打扰徐元平运功调息。
紫衣少女缓步走到徐元平身前,又回头走了过去,突又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徐元平,她心里似乎也颇为激动,闪动的眼光,似是从垂脸黑纱中迸射出来,更似含蕴着许多言语。
梅娘轻叹道:“孩子,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怕什么?”
紫衣少女点了点头,只见徐元平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忍不住叹道:“你心里为什么还要想着我?你若当我死了,该有多好。”
徐元平紧闭嘴唇,一言不发,但神色却更激动。
紫衣少女凄然一笑,道:“有时我真希望自己笨些,人若笨些,心里的忧烦苦闷就会少的多了。”
徐元平道:“你若当我死了,心里的苦闷也许会少些。”他似乎费了许多气力,才将这句话说出。
紫衣少女叹道:“有时我真愿当你早已死在我亲手筑成的墓里,可是……可是造化弄人,却偏叫我时常见到你。”
她说这句话时,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知他两人心中虽然都蕴藏着浓浓的情意,但彼此之间却谁也没有说出口来,直到今日,大家都知道来日无多,会短离长,才忍不住诉出了自己的心事。
梅娘手掌一挥,将那一帮南海门人都远远引了开去,突又回首道:“喂,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金老二望了望徐元平,又望了望紫衣少女,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终也走了开去。
紫衣少女、徐元平面面相对,却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梅娘仰面望天,突地大声道:“你们知道吗?古来有一句话,是:一刻千金,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情景,虽然有些不妥,但却也恰当已极!”
紫衣少女轻轻一叹,道:“梅娘在催我们说话了。”
徐元平道:“你为什么不说呢?”
紫衣少女道:“说什么……”
徐元平道:“说什么……”
紫衣少女道:“我那日见到易天行,他说你已真的死了。”
徐元平叹道:“有些人虽死如生,却也有些人虽生如死……”
紫衣少女道:“你年纪轻轻,崛起江湖,如今武林中人听到徐元平三字,谁不暗中称赞,侠名既传,便是千万年后,也会有人时常提起,你已该是虽死如生,怎能说虽生如死?”
徐元平默然半响,缓缓道:“你……你难道还不知道我?”
紫衣少女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两人俱都垂下头来,谁也不再多说一字,但两人心意相通,情意互流,都觉得自己一生之中,再无比此刻更欢愉的时光。
突听梅娘轻叱一声,道:“去而复返,所为何来!”
徐元平、紫衣少女微微一愕,齐齐转过头去,只见低垂着的白绫间,木然卓立一个青衣少女,却正是上官婉倩。
上官婉倩虽然一心想作出镇定之态,但她的眼波却已将她心中的幽怨悄悄告诉了别人,世上有许多人都能将情感隐藏,但芸芸众生中,又有谁能完全隐藏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心事!
紫衣少女轻咳一声,转过头去,梅娘大声道:“好个不知趣的女孩子!”
上官婉倩目光凝注,却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眼波逐渐朦胧,仿佛平添了一层薄雾。
徐元平讷讷道:“上官姑娘……”,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大喝,自幕帷中传了出来。
这喝声响亮异常,显然那进入灵幛后的群豪,已经遇上了重大的事故。
但站在灵幛后面的上官婉倩,却仍然静静的站着未动,似是这世间任何事,都已和她没有了关系。上官婉倩的身躯,刚好挡住几人的视线,但见烛火通明的灵幛后,人影闪动,却是无法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衣少女突然长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她待你一定很好,这些时日中,你们相处的可快乐吗?”
徐元平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紫衣少女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叫她过来,她服了我们南海门独门慢性的毒药,最多也活不过一个月了……”
徐元平讶然说道:“什么……”
紫衣少女道:“她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所以她对这生命中仅有的一段时间,珍惜无比……”
徐元平道:“原来如此。”
只听长笑和厉喝之声,由那灵幛后面传了出来,灵幛后通明的烛光,突然熄去。
白绫幔遮蔽的大庭中,完全的黑了了来,除了壁绫的素白之外,所有的人和物,都成了幢幢的黑影。
徐元平突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香味,扑鼻袭来,那紫衣少女竟然缓缓的走近了他的身侧。
一个低微的仅可对面相闻的声音,起自耳际,道:“这些时日之中,我一直在欺骗着自己,我已经亲手把你埋在那山麓间,我替你烧了很多纸钱,替你建筑了一个很好的坟墓,让你在九泉之下,生活的很快乐……”
徐元平淡淡一笑,接道:“可惜那被你亲手埋葬的人不是我,但那人很有福气……”
紫衣少女接道:“我必须要全心全意的去相信我亲手埋葬的人是你,虽然我早巳知道了你仍然好好的活在世上,但我必须自己欺骗自己……”
徐元平奇道:“为什么?”
紫衣少女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你对待我那样冷酷。”
徐元平默然不言,心中却暗暗的忖道:我几时对你冷酷了?
这本是他心中之言,但那紫衣少女却似听到一般,立时接口说道:“我说错了,我说世上所有的人,没有不对我百般迁就的,但你却不肯迁就我……”
徐元平笑道:“为什么我要迁就你?”
紫衣少女突然伸过一只手来,低声说道:“我不要你迁就我了,女孩子是应该柔顺些,唉!我过去太任性了。”
徐元平一和她手指相触,立时感觉到心神震动,赶忙向后缩去。
紫衣少女缓缓低声说道:“不论一个人有着何等的大智慧,也难和天道对抗,一日长挂,看多少人事沧桑,谁能使日月倒流,时光重回!咱们相逢虽然未晚,但一室间决难容得下两个任性自负的人,过去已然过去,就像永不回头的时光一样……”
徐元平肃然说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强敌尚在眼前,这一番搏斗结果,谁也没法预料,未来茫茫,想它徒招苦恼,姑娘珍重,在下要去了。”放开大步,向前走去。
忽然那紫衣少女低声叫道:“站住!”
徐元平愕然止步,回头说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紫衣少女道:“造化弄人,天下尽多系铃解钟之事,这里有二粒解药,你带给那位上官姑娘吧,我下毒害她,为了忌恨她,想要她受尽死前那一段的痛苦,奉上解药,想让她再多受几年活罪。”
徐元平接过丹药,道:“姑娘语中多含玄机,叫人费解的很。”
紫衣少女道:“你最好别太明白,快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