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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姑的目光如同凌曦一样,先是愕然,然,转瞬,便明了。
“有孕?”紫鸢喃喃自语:“我有孕了,有寂大哥的孩子了。”
凌曦回过神,道:“你……”她高兴,她心里真得是高兴至极。聂府有后了,九泉之下的爹娘,还有兄长,知道鸿有了孩子,怕是也高兴得紧。
熟料,紫鸢下面的话,令凌曦恨不得当即到聂瑾鸿面前,掌掴其两巴掌。
“寂大哥不期盼这个孩子,他说有了就拿掉,拿掉……”想到聂瑾鸿寿宴前那晚说过的话,紫鸢心中钝痛不已。她没想到自己真得有了身孕,但现在,她的生命已临近终结点,腹中的孩儿除过与她一起赴死,有第二天路可走么?
绝望,她好绝望,人世间的一切,和他们母子都已距离得好遥远。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梅姑,你……”突然,紫鸢感到脖颈一阵疼痛,双目大睁望向梅姑,接着,人便晕倒在梅姑怀中。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止。
半晌后,梅姑抱起紫鸢,将她递到凌曦怀里,揖手道:“请带公主离开,她不该遭受这一切苦难!”
“你不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接过紫鸢,凌曦明眸清透,问道。
“我不能离开。”梅姑简短回凌曦一句,顿了顿,她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别让她知道。”
凌曦颔首:“你多保重。”
说完,她抱着紫鸢自殿中消失不见。
梅姑抬手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走至梳妆台前,在镜中端详了一会自己的容颜,接着,她取下发簪,青丝登时倾泻脑后。如果不考虑实际年岁,仅看容貌,梅姑顶多也就比紫鸢大七八岁的样子,然,事实上,她已是快接近四十的人了。
不过,她的身段和样貌,却与女妙龄女子一般无二。
这或许是常年习武之故。
多年前……
慢慢闭阖上双眼,梅姑敛回思绪,那些久远的往事,这些年来她已不愿去回想。
约莫半刻钟后,镜中出现的容颜,已变成了紫鸢。
梅姑很满意自己的易容术,在击晕紫鸢那刻,不,应该说在得知紫鸢决意要以死惊醒北堂鸣那刻,她心下就已有了决定。
更别说,紫鸢现在有了身孕。
穿戴好凤冠霞帔,梅姑静坐在榻上,等候黎明到来。
东方渐显鱼白,殿门向两边打开,宫女们鱼贯而入,其中一名上前朝梅姑屈膝一礼,恭谨道:“公主,该去拜别太后了!”梅姑没有应声,只是点点头,便从榻上站起,在那宫女搀扶下,缓步走出蘅芜殿。
徐太后近乎一宿没睡。
为个想要图谋自家江山的男子伤害自己,作为母后,她实在是看不过去。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因那人的死,与她多日来不说一句话,哪怕她亲自到蘅芜殿看望,也不曾开口唤她一声母后,亦或是听她的劝,从死胡同中走出。
“你们都退下吧!”徐太后端坐在榻上,看到紫鸢被宫女搀扶着走近内殿,摆了摆手。
殿中宫人齐行礼告退。
“过来,到母后身边坐。”
徐太后目光慈和,朝梅姑招了招手。
站在原地片刻,梅姑才一步步走到太后身边,她裣衽一礼,站在太后面前,并未落座。
“他死了也便死了,要不然,就算你皇兄不处死他,母后也会下懿旨赐死他的,”拉过梅姑的手在自己身旁坐下,徐太后缓声道:“祖宗留下的基业,怎能被个外人觊觎?你是一国公主,该分得清轻重的。”说着,她在梅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嫁给楚帝,早些怀上他的子嗣,这样一来,于你、于咱们雾国有莫大的益处。母后知道你是个好的,但后宫之中,你不伤人,别人就会伤你,记住,绝不能对伤害你的人心慈手软,免得被对方喘过气,反咬你一口。”
顿了顿,徐太后接道:“别怨怪你皇兄,他做的已够仁至义尽。”梅姑垂头静静地听着。
“紫鸢,母后说了这么多,你怎一声都不应?”徐太后说到后面,眼神逐渐暗淡,“你是不是也在怨恨母后?怨恨母后没有在你皇兄面前、为那不知好歹的东西求情?”
梅姑摇头。
徐太后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北堂鸣这时步入殿中。
“母后,时辰不早了。”由都城外走水路,用不了半日,就可到达云、雾两国交界处的边城,然后改走官道,也就一个多时辰,两国迎送亲的队伍便可相见,北堂鸣将一切都计算的很好。
过了今天,他称霸天下的宏图伟业,就可加快进程了!
“去吧,记住母后说与你的每句话。”徐太后不舍地松开梅姑的手。
梅姑缓缓起身,向她行礼拜别。
阳光自东方冉冉升起,城门大开。
北堂鸣骑在马上,率送亲仪仗向杨鸣湖畔行进,在那里,停靠着数十艘大船。
每嗖船都被装点得极为喜庆。
正午时分不到,北堂鸣的送亲队伍就行至边城,稍作休息,浩大的送亲队伍改走官道,朝两国交界处而去。
云国的送亲队伍,已在那里等候。
旌旗飘扬,气势上豪不输给雾国的送亲队伍。楚御寒骑在马上,薄唇微抿,遥望向远方正在行来的豪华仪仗,目中神光,宛若古井之水一般,深不可测。
十多名窈窕少女,身着粉色宫装,她们手里皆提着一个花篮,站在一辆辆车驾上,神态恭谨地朝空中抛洒着夭红花瓣。
朵朵夭红,随风四处飘散,为这微有些荒凉的平原之地,增添了份喜庆。
红毯,随着车架前行,缓缓朝楚御寒的送亲队伍铺去。两国边城中的百姓,知道今日是个大喜日子,皆争相涌出城门,去目睹这场国之盛典。
城中,早在数日前,就已被锦缎、彩灯、花束装点满了。
就是道旁的树枝上,也都披上了火红的锦缎。
处处彰显着喜气。
面对这些,北堂鸣、楚御寒二人心里,皆深感讥嘲。
喜,有何可喜?不过是场为各自目的,牺牲胞妹而换来的政治联姻罢了!
待那载着十多名宫婢的车架缓缓停下,红毯已铺至楚御寒一行近旁。这时,雾国送亲队伍中,礼炮声响起,接着,一架凤辇从队伍后面显现了出来。
御驾的数匹骏马,全是通体洁白,仿若雪山上的精灵,驾着凤辇前行了有数丈距离。
凤辇很大,很豪华,为建造这座凤辇,北堂鸣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他想以此弥补对紫鸢的亏欠。
楚御寒则不然,他的送亲仪仗是豪华,却在这一刻,还是略逊于雾国。
抬手,云国这边的礼炮声亦响起,楚御寒面上仍无丝毫表情。就因为这场联姻,因为他一统天下的宏伟壮志,他的胞妹已芳魂远去,若说心下无半点伤怀,那是自欺欺人。因此,在凤辇上他没下什么功夫,只是按照公主出嫁的常规行事。
价值连城,豪华至极的凤辇,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被宫女豁开的珠帘之中。
梅姑凝妆端坐,片刻后,才在宫女搀扶下,步下凤辇。
好美的女子,这就是雾国的公主,是他们皇帝陛下要娶回宫的女子。
云国的民众和送亲队伍中的将士,还有宫人们,在这一刻回忆起,那莲步轻移,正踩着红毯缓缓而行的女子,其美貌怕是与他们昔日的聂后有得一比。
玲珑亦被宫女搀扶着步下凤辇,但她的姿容,并未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
两国的公主,走在红毯上,火红嫁衣随风舞动,慢慢的从人们眼前飘过。
大喜的日子,为何两国公主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凄伤?两边云集的百姓,以及送亲队伍中的诸人,目中皆涌出不解之色。
隐约中,他们感到周围的气氛在发生着变化,随之,就见那身材高挑,样貌宛若天仙的女子,站在红毯上不再前行。
“公主,奴婢今日就为你结束一切,可奴婢不知,奴婢接下来的举动,是否能真如公主的愿,令寄公子放弃复仇,致皇上收起称霸天下的野心。”梅姑深望楚御寒一眼,然后缓缓转身,面向雾国的送亲队伍,目光挪转,终落在北堂鸣脸上。
她笑了,望着北堂鸣笑了,皎洁的面容上,有着紫鸢才有的美丽和高贵。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她。
望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北堂鸣骑在马上,距离梅姑并不远,他皱了皱眉,完全不清楚眼下突如其来的状况。
她为何笑?为何望着他流露出那抹没有丝毫生机的笑?
她的笑看起来好伤痛。
炫目的暖阳下,梅姑的脸上又泛起抹笑。那笑比之先前那一笑,更为伤痛。
“皇兄,我有话与你说。”淡淡的声音,飘入北堂鸣耳中,他不由打马前行,在距离梅姑数丈外停了下来,梅姑凄伤的目光定定地凝注在他脸上,一字一字道:“他、没、死!”北堂鸣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
他没死?
她所说的他,是指聂瑾鸿吗?
人是被救走,但经受过连日酷刑,他真得侥幸没死,存活了下来?可即便他现下活着,她身处深宫,又是怎么知道的?
“紫鸢,今个是你大喜的日子,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眸光一闪,北堂鸣笑得一脸温和,看向紫鸢,“楚皇在那等着呢,去吧,他一定会对你好的。”除过北堂鸣和紫鸢,所有人,包括楚御寒在内,都不知紫鸢嘴里说的“他没死”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堂堂一公主,在婚嫁之日,提起别的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怕那公主貌若天仙。云集在两边的民众,还是对紫鸢投来了些许不善的目光。
而楚御寒仍然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但他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着紫鸢口中的他,是指哪个。
“我会去的,”梅姑嘴里的“去”字咬音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