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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反抗的话,仅靠科举得来的功名,是保不住我们的族人和产业的。束手就擒的唯一下场就是全族覆亡!”
回忆起刚刚在苏州、嘉兴遇到的几个逃难乡绅,对澳洲髡贼各种“残酷暴行”的凄惨哭诉,张岱不由得感到心情更加沉重——之前的几年里,作为一个喜好新奇玩意儿的纨绔子弟,张岱一直对澳洲人生产制造的各种东西抱有极大的好感。但现在,这些心灵手巧、能够做出许多好东西的澳洲人,却变成了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凶残髡贼,实在是让张岱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仿佛有种“萌物变成猛兽”的诡异落差感:虽然从前年开始,他就参与了东林党挑起东南战火的全过程,也跟着撰文叱骂了很多髡贼的罪状。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只是把这些短发异人当成了一群精通杂学的工匠而已。
不过,无论心中的感觉多么别扭,但张岱还是非常清楚,随着这样一场浩大兵灾的爆发,凭着这些贼人毫不礼敬士绅的凶恶作风,如今自己的家族已是大祸临头,无论是万贯家财还是朝廷的功名都挽回不了局面,唯一有效的对策就是找出髡贼的破绽,像昔日的戚继光平倭那样,把髡贼再次赶到海里去!
然而,尽管他和同行的士子们这些天里整日都在钻研《髡事指录》,依然是完全不得要领,拿不出什么平贼妙策……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对面座位上,唯一没穿儒服而是穿着粗布短衣的黝黑汉子,而对方也会意地点头一笑,“……张公子不必过虑,您府上乃是世代积善之家,必能逢凶化吉……”
“……但愿吧!蒙你吉言了!”张岱苦笑一声,这位据说是琼州人士的苟循礼,?张岱少爷看来是个神奇的人物,明明年纪轻轻,但是人情世故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对髡贼的了解更是远在众人之上——此人自称是跟髡贼有着破家灭门之仇,天启七年髡贼初次现身于临高之时,就攻破了临高的苟家庄,屠灭了苟氏满门,逼得他被迫亡命江湖,从此发誓要与髡贼不死不休。接下来,此人曾经投身军旅,给广东巡抚王德尊发动的讨髡之战出谋划策,也曾在琼州和安南纠集“义兵”(其实是土匪),多次与髡贼交锋,可惜髡贼实在势大,使得苟义士复仇的愿望日渐渺茫,但他依然百折不挠,一直在留心收集敌情,伺机讨贼。
前年,这个苟循礼不知怎么地流落到江南,在钱谦益的家里当上了门客。半辈子从来没去过岭南的钱谦益,之所以会注意到琼州髡贼的威胁,很大程度上似乎也是因为此人的危言耸听……
如今浙江遭遇了滔天大祸,髡贼舰队深入钱江、横扫杭州,忧心家室的张岱率众慷慨奔赴战场,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钱谦益,顿时遭到千夫所指,而他自己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偏偏又不敢以身犯险,一起跑到杭州来面对枪林弹雨,于是就把这个苟循礼给塞了过来,说是可以参考他对髡贼的经验与见闻。
对于眼前的这个家伙,张岱的观感很复杂,一方面在心中暗恨此人居然为一己之私,挑唆牧斋公(钱谦益)发动江南士林贸然与髡贼为敌,给江南地面上惹来了这么一场滔天大祸。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借重于苟循礼对髡贼的了解认识,还有他过去几次与髡贼交手都能全身而退的丰富经验……
总之,就在张岱的纠结与忧虑之中,他们乘坐的漕船距离杭州越来越近——幸运的是,此时的孙阳少将已经完全放弃了对运河的封锁,把全军撤回了凤凰山庄避寒,没有人会来拦截这艘毫无武装的小船。
与此同时的杭州城内,刘梦谦知府同样也在利用着这场大雪带来的短暂间隙,苦苦思索着平髡之策……
第一百二十四章、平髡之策(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平髡之策(上)
大雪纷飞之中,杭州城内一派银装素裹。但整日死死紧闭的城门,让杭州市民无法再像往日那样观赏西湖雪景,而日渐紧迫的战争氛围,更是让每个人都对游山玩水彻底失去了兴致。
自从髡贼从海上大举入寇以来,杭州知府刘梦谦一直采用缩头乌龟战术,紧闭城门绝不出击。
这种做法固然让他避免了亲冒矢石的危险,但也导致了杭州城外同样人烟稠密的广袤郊野,一时间完全成了髡贼们肆意往来杀伐的狩猎场,在过去的日子里被蹂躏得够呛。所以最近这几天,刘知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在髡贼结束了对城池的包围之后,各县雪片一样飞来的塘报文书堆满了他的桌案,还有一堆家破人亡的秀才举人,进城来向他这个父母官哭诉求报仇:明末江南水乡的文风颇盛,即使是乡下地主,多半也有举人或秀才的功名,按照大明的体制就是有着一定的政治地位,理应受人敬仰和尊重。
偏偏这伙髡贼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对待卑贱草民倒是马马虎虎还算客气,对待缙绅士子却是堪称暴虐,动不动就抄家灭门,根本没把那些“诗礼传家”的名门大族放在眼里,所过之处的缙绅大户无一幸免,连退休的老尚书都杀了一个你们这些愚蠢无知的贼人啊,难道就不懂得“刑不上大夫”的道理吗?
总之,刘梦谦知府非常清楚,在一下子死了那么多身负朝廷功名的名门缙绅之后,作为杭州的父母官和这场战事的第一责任人,他的处境已经非常之危险,如果再不想办法做点什么的话,等到浙江巡抚回来或者朝廷追责,不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势必难保,甚至就连自己的这颗脑袋也有点儿玄了……然而,不想把缩头乌龟当成死乌龟的刘知府思考了半天,依然想不出一个好的对策,最后决定集思广益,借用众人之智,广邀全城读书人前来献计献策,希望能够在保住杭州城的同时,还要给髡贼一个狠狠的教训!
嗯?为什么只邀请读书的士人?当然是因为读书人有见识,而且堂堂朝廷命官,怎好与贩夫走卒为伍?
于是,知府衙门的大堂上一时间人声鼎沸,各路穷酸秀才、落魄文人们都出现在了这次平髡大会上那些大富大贵之家的士人,眼看着贼势如此浩大难敌,如今都在趁着这些天髡贼停止围城的空隙,顶着大雪拖儿带女地出城,往北面湖州、嘉兴一带逃亡避难。只有没盘缠的穷书生,才来衙门凑这个热闹。
虽然时局紧迫,但刘梦谦知府还是不忘摆谱,直到绝大多数与会者都喝完了第二杯茶的时候,才施施然现身。一众等得望眼欲穿的监生、秀才、举人和老童生,赶紧上前见礼,待到众人礼毕坐定后。刘大人先是不紧不慢的用热毛巾擦过手脸,又咂了一口下人送上来的龙井茶,这才悠悠地开了腔:
“……诸位,这海外髡贼僭称宋室后裔,在闽粤之地勾结奸佞、残害忠良的事迹,各位之前应该也有所耳闻。时至今日,这群跳梁小丑竟然丧心病狂,窜犯到了这江南首善之地!自古汉贼不两立,可叹眼下的杭州城外,不知有多少大明的忠臣义士,因为恶了髡贼而家破人亡啊。若不是为了这杭州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本官早已亲自领兵出城,去会一会这群恶贼了!但眼下守住这杭州城才是第一要务。为了避免这一城生灵涂炭,还请在座各位不吝献计献策。若真能打退髡贼,本官自当保举在座各位一个出身。”
刘梦谦知府的这一番话里面,既有大义又有私利,成功刺激了诸位落魄文人们的功利之心。于是当即就有一个颤悠悠的苍老嗓音响了起来:“……府尊大人!咳咳!髡贼远道而来,无非为掳掠财物人口,学生以为只要选拔数十名敢战悍勇之士,混入乡民之中,俟得机会行刺斩杀贼酋,咳咳!贼势必退啊!”
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伛偻的老举人,率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下巴上的几缕白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仿佛只要刘知府一声令下,这个七十多的老酸子就要亲自揣上利刃,出阵退敌似的。
受到这位老前辈的激励,在场的诸位书生也纷纷开口出谋划策,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了不少主意,可惜多半是从《水浒》和《三国》之中获得的灵感,虽说什么刺杀、离间、诈降和美人计样样都有,但却基本都是想当然,严重缺乏可操作性……故而刘梦谦知府起先还听得兴致勃勃,但很快就越听越皱眉头了。
开城门诈降?还要自己这个知府亲自去敌营为质?不管最终能否退敌,这不是让咱送死么?
摆空城计?可众人皆知髡贼粗鄙无文,不知诗书,万一直接冲进城里来了怎么办?
刺杀贼酋?在万军之中斩杀贼首哪有这般容易?在杭州城里能找到那么厉害的刺客么?
离间计?眼下大家对城外这股髡贼兵马的内情一无所知,想要搞离间计也无从着手啊!
草船借箭?喂喂,人家髡贼哪儿来的弓箭啊?那可都是鸟铳和大炮!区区草船如何接得住?
就在刘梦谦知府越来越怀疑开这个“平髡大会”是否有必要的时候,终于有个人的说辞让他眼神一亮:
“……府尊大人,各位前辈,关于究竟拿什么计策去讨伐城外的髡贼,这个大可以从长计议。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在与髡贼斗智斗勇之前,势必要弄清楚这些海外巨寇的底细,才好应地制宜,有所针对……学生不才,近年来也有心于国家大事,一直留意打探髡贼内情,搜集摘抄髡贼书籍,历时一年有余,汇总而成《平髡纪要》一册,今日特此呈上,还请府尊大人一览……”
这位名叫高玄的秀才,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半旧直裰,可见家境不甚宽裕,但神情却是异常的淡定自若,只见他淡淡一笑,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卷册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刘知府。
这一招可谓是出奇制胜,当即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虽然刚才胡乱出主意的人很多,读过《髡事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