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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缓缓往前倾身,朝那闭着双眼的少年靠近,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她已经偷偷细看过他许多次,但如此光明正大还是头一回。
这般细致地看着,不由便在心中感慨——也委实不能怪她肤浅庸俗,被美色迷了眼,着实是这个人,他生得过分好看了啊。
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拿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睫。
似是被她的动作惊扰,少年忽然皱了皱眉。
她如同做贼心虚一般,又似是下意识的反应,连忙极快地收回了手去。
然而暗中观察了片刻,并未见他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次她便又大胆了许多,拿手指抚了抚他微微皱起的眉。
见他的眉心缓缓舒展开,许明意眼中也浮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喜欢一个人,且知道那人也喜欢自己,着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至于他为何不肯明言——
他既说了“不能”,那便不会是不敢——她知道,他和她一样,都不是胆怯犹豫的人。
想必他定有着自己的考量在。
或是出于两家之间的权衡,又或是同他今日所说的那些发现有关,他现下,说是自顾不暇或许有些夸张,但摆在他眼前的,确实称不上是一个安稳明朗的局面。
她并不怪他面对这份感情太过迟疑——
相反,她觉得这正在认真对待的表现。
她虽是初次喜欢上一个人,心中亦为此欢喜雀跃,但她到底不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女孩——镇国公府的危机尚未解除,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要去承担。而他也一样,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他行事必须再三思虑。
倒也可以不管不顾抛下一切,但那种选择,她不会做,也不接受他那样做,甚至想都不会去想。
好的感情,应当是让彼此变得更好,而非是为了一份弊端未除的感情而闹得狼狈不堪——那样即便在一起了,也注定不会长久的。
但这并非是说,她把对待吴恙的感情看得太轻太淡,而是在她眼里,这两者之间并非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好像只要选了镇国公府,便一定要舍弃这份感情——并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吴恙选择不说,也绝不是想要舍弃这份刚萌芽的喜欢——若他选择就此舍弃,今晚便也不会与她喝酒说心事了。
所以,这个问题,只是需要去解决,去平衡而已。
她想,只要有心,日后便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退一万步说,最大的那个阻碍,也未必就能在龙椅上继续坐多久呢。
所以,她对吴恙最终还是得落在她手里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眼下,他不肯说,也不是坏事——
她喜欢他,那便会选择尊重他的考量和决定。
而且她也更喜欢水到渠成的感情,那样,她和他也能更从容些。
俗语不是也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不过……
许明意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少年清贵英俊的脸,下意识地又凑近了些。
这般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嗅得到他身上连酒香也掩盖不住的清爽干净的气息。
这块看起来确实很好吃的豆腐……她能不能先尝一口呢?
喝了两壶酒,脑子也略有些混沌的女孩子暗暗想道。
此时,她余光里瞧见蹲在一旁椅子上的天目瞪圆了眼睛。
女孩子抬眼扫过去,大鸟立即拿翅膀捂住了眼睛。
——继续吧,它可什么都看不到!
许明意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并为自己方才的见色起意感到有些羞愧,所幸及时悬崖勒马,不至于真正成了登徒子。
厨房里的醒酒汤很快便送来了。
帮着小七将那碗醒酒汤给吴恙灌下之后,许明意道:“醉成这样,是不便回城了,且将他扶下去,在此处歇一晚吧——夜里记得找个人守着,挑个机灵上心些的。”
醉酒的人,又是第一次醉酒的人,身边是离不得人照看的。
“许姑娘放心。”小七笑着应下:“属下亲自守着公子。”
据岁江说,这是公子头一次醉酒,他可得看好了,绝不能叫这别院里的丫鬟们有机可乘占公子便宜。
公子本就洁身自好,更何况如今还有了主儿,自是更加不宜横生枝节。
许明意也笑了笑:“那再好不过。”
小七办事,她一向也很放心。
小七喊了岁江进来。
岁江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少女,眼神莫名有些复杂。
所以,他以后该怎么面对看看待许姑娘?
248 媳妇孩子热炕头
小七和岁江上前,一左一右将吴恙扶起。
许明意也跟在后面往外走去。
然而刚跨出门槛,就瞧见有一样东西从吴恙身上掉落了下来。
她上前,弯身捡起。
那是一枚平安符。
且是一枚十分眼熟的平安符。
若她没看错的话,这显然是她在京中寒明寺内求来的——当初求这枚平安符时,她还承诺若心愿达成,便前往寺中捐一万两香火银子。
现下这一万两,总算也能如愿地捐出去了。
许明意握着手中的平安符,眼中带笑,一路跟着将吴恙送到卧房中。
眼见将自家公子扶到床上躺好之后,许姑娘仍无要离开的打算,岁江一时有些提心吊胆。
他是不是该提醒许姑娘一句——给她准备好的客房就在隔壁?
正当犹豫时,小七将他拉去了外间守着。
岁江却忍不住隔着屏风,频频往内间看去——他实在担心公子的安危和清白。
看出他的担心,小七在心底直叹气。
但嘴上也只能低声安抚道:“你放心,许姑娘不是那种人……”
岁江听得直皱眉。
这种事情,竟然只能寄希望于许姑娘的人品发挥是否稳定之上吗?
且依他看,许姑娘未必不是那种人。
他们公子乃世家子弟,行事最是注重体面和教养,但许姑娘这种将门中人就不一样了。
但好在他们就守在这里,一旦有什么异动,也好随时冲进去。
见他浑身竖起的防备不减反增,小七彻底沉默了——这根本是个带不动的。
屏风后,许明意坐在椅上,捧着盏热茶慢慢地喝着。
她也没什么旁的意图,只是觉得明日便要回京城,想多看一看吴恙而已。
天目已经不大能熬得住了,此时靠在床柱旁,眼皮渐渐开始不听使唤。
许明意见状,从一旁的椅子里拿出一只绣垫,放在它身下。
时时刻刻留意着内间中一举一动的岁江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一颗心顿时又高高吊起。
屏风后,他眼瞧着女孩子的身影在床边站定,而后竟微微弯下了身去——
紧接着,似乎还伸出了手?
……许姑娘要对他家公子做什么?!
岁江立即拿近乎惊恐的眼神看向小七——看吧!他就说许姑娘未必不是那种人!
内间中,许明意将那枚平安符放到了吴恙身前的衣襟里。
她今晚本打算将他的玉佩还给他的,但眼下她又决定不还了。
她给的平安符,他一直都贴身藏放着,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且他的玉佩贵重,她这只平安符也“价格不菲”,足足值一万两银子呢,就当是交换了吧。
可待将那平安符放了回去之后,她想了想,又摸了出来。
待会儿小七他们必然还要替他更衣的,万一再掉了出来可就不见得好找了。
那不然……拿根绳儿绑起来,挂他脖子上?——可那样做的话,他一觉醒来,瞧见自己像个脖子里挂着个铃铛的猫猫狗狗似的,会不会觉得很生气?
许明意认真思考着可行之法,想到那画面,不禁笑了一声。
听得这笑声,岁江攥紧的拳头颤抖了一下——还说许姑娘不是在占他家公子便宜?都已经笑得如此明目张胆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冲进去时,只见那道身影转身走了出来。
“明日待人醒来之后,将此物交还给他,切记要保管好。”
许明意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了小七。
“许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小七小心地将东西收起。
许明意点头,问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小七忙道:“就在隔壁,属下带您过去。”
“有劳。”
许明意临提步前,回头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安睡的少年,及卧在床柱下的大鸟——
望着这称得上温馨的一幕,她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了一句话来——莫非这就是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感觉吗?
而她则像极了一个纵然心有万般不舍,然而迫于生计却必须要出远门的男人。
见她走了出去,心神紧绷的岁江立即去了内间,将自家公子大致检查了一遍。
还好,还好公子看起来不像是遭受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边踏出房门的许明意,感受着冷风扑面而来,才稍稍清醒了些。
可是……还是很舍不得啊。
从此后,在这纷纷扰扰的世间,她又多了一份羁绊。
但她并不觉得这羁绊是负担。
人活在世,正因是有了这些羁绊,才更像是活着啊。
晨光破晓,驱散了天际最后一抹沉沉的灰蓝。
晨熙笼罩之下,天地间一片明亮净澈,窗外梅树上一只家雀儿扑棱着翅膀掠过,晃得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一阵。
房内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只觉大亮的天光格外刺目,吴恙下意识地皱眉,抬起手挡在眼前。
目之所及,非是往日所见,好在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提醒着他,让他很快记起了昨晚之事。
所以……他是在许明意面前醉倒了?
他怎会如此轻易便醉倒?
原来他的酒量竟如此寻常吗?
——从未醉过酒,对自己的酒量一直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的少年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很显然,以往是他盲目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