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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们今日只是群寻常的过路人,表露得稍软弱些,要留下的怕还不止是马。
翌日清早天色初亮,许明意几人便离开了客栈。
动身前,朱秀已提早买了些早点和干粮回来——有一家早点铺子倒还开着门,他去时,恰有一群官差巡逻,眼看着那早点铺子的掌柜给那领头的官差塞了银子过去。
一行人驱马来至街尾处,隐隐听得隔着一条矮巷,有老孺的哭求声传入耳中。
“各位官爷行行好吧,这当真是家中最后的一点存粮了……我那老头子病了好些时日了,已是没银子抓药了,当真不能再没了这口粮啊!求求各位差爷,看在我家那俩儿子和仨孙子都被军营征去了的份儿,就给我们留些吧!”
“求求了,求求各位了!这是救命的粮啊!”
“……不识趣的老壳子,滚!”
听动静,那老孺似被推搡了一把。
官差马蹄声远去,老孺的哭声愈发绝望。
四下却很安静,似没有哪户人家敢露面。
一直听着的许明意也没有出面。
出面又能如何?
将那些官差打退,替那老人夺回粮食吗?
可待她走了之后呢?
她的英雄固然逞得很威风了,留给老人的却只会是更可怕的下场。
而不消去想,也可知当下所见所闻,不过只是如今这世道间不公之事的冰山一角而已。
单凭她这区区一双手,用这等蛮劲和笨法子,注定是帮不了他们的。
“给那老人送去吧,切勿被人看到了。”她自腰间摘下那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素面荷包,丢到了阿珠手中。
人病了,总还是要吃药吃饭的。
大事之上固然要想法子,所见微末小事也要尽一份力吧。
一行人继续赶路,去的仍是乾州的方向。
果然如那客栈掌柜所言,越往前便越乱了。
有一日,途经一处深山时,倒也遇到了一伙欲打劫的流寇,然而见得朱秀拔刀利落地断了其中一人的左手后,余下之人便也未敢再上前纠缠了。
在许明意看来,这些人打劫的手法还很有些生疏青涩,料想应是刚入行不久。
故而只驱散开便罢,朱秀等人也未有再执意伤人性命。
这一晚,连行了一整日,未能寻到投宿之处。
“前面瞧着应是座破庙,属下带人收拾收拾,姑娘且在此将就一晚吧?”朱秀提议道。
夜深了,不知前路情形,着实不宜再冒险赶路。
许明意点了头:“好。”
没什么将就不将就的,既是选择出了这趟门,该想到的自然都想到了。
一行人便驱马往那座庙的方向而去。
庙中有火光在,这也是方才朱秀他们之所以远远便能看到这座庙轮廓的原因所在,想来其中应是有流民或其他赶路之人在此歇息。
这种情况,前去商议一下,行个方便大家共同将就一夜,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近了庙前,果然听得有说话声传出。
628 有决定了(谢铭宝是懒洋洋打赏加更)
听来是几个男人的声音。
“行了行了,别摸了,瞧你那点出息,快砍了吧,水都烧得滚开了,还等什么呢……”
“不是……周哥,我不太敢……不然你来吧?”
“废话个屁,没瞧见哥几个饿得眼都绿了,一连啃了多少天的凫茈了!把刀给我!”
朱秀身后的一名年轻随从闻声便合计道:“他们应是捉住了什么野味,若是够大,咱们待会儿拿干粮换些给姑娘吃——”
朱秀却皱了眉。
恐怕不会是什么“野味”。
一行人在庙前下马,庙里的人听着了动静,一时停下了说话声,戒备地看了过来,夜色中,个个目露凶光。
统共三人,穿着破袄子,面前烧着火,拿石块垒起两边,架着一只豁了边角的生锈铁锅正烧着水。
锅里的水咕噜噜冒着泡,将不大的庙内蒸得白茫茫一片。
其中一人手中握着把砍柴刀。
而就在几人身后脚下的干草堆里,一条纤弱的小腿和赤足,出现在了许明意的视线里。
那里躺着的是一个人。
且应当是个孩子。
除此外,并不见有什么野味或吃食在。
许明意重新看向了那男人手中握着的柴刀。
那三人被他们盯着看,莫名有些不安,那人握紧了手里的刀,先开口问:“你们……干什么的?”
语气里分明没有太多底气,却依旧摆出仿佛不好欺负的模样。
“路过的。”朱秀面无表情地道。
许明意抬脚走进庙中。
那三人交换了一记眼神后,握刀的人上前一步,伸手拿刀拦在许明意身前,威胁道:“你们另寻个去处……我们先来的!”
许明意看着他,平静地问:“不打算行个方便吗?”
这过于沉静的视线让男人莫名有些心慌,却还是道:“谁知道你们什么来路,是好是坏!快走,我们不想伤人!只图个相安无事!”
许明意依旧看着他。
“不想伤人,想吃人是么。”
那男人脸色一变,攥着刀的手更紧了些。
又看了一眼她身后个个披着黑色披风的随从,才强压着怒气和心虚,道:“萍水相逢,井水不犯河水……轮不到你们来多管闲事!”
“就是……快走!”另一人也站出来赶人,站在同伴身侧壮胆。
许明意看得冷笑了一声。
就像是两只试图龇牙咧嘴的老鼠。
“臭小子,自讨苦吃!”见她无意离开,那人没了耐心,举起刀就要砍向许明意:“老子今日就连你一块儿吃!”
反正他们有刀在手!
谁怕谁!
实在饿极了又兼察觉到危险的本能使然,让男人没了顾忌。
视线中,面前之人不闪不躲。
可下一瞬,他举着刀的手却定在了半空中。
再有片刻,那只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忽地一用力,只听得一声断裂之声响起。
手中柴刀也应声落地。
“啊!”
男人痛叫出声,面色迅速变得惨白,然而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阿珠一脚重重地踢在男人下身,趁其弯身之际,一个反手将对方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拎起柴刀,却有着一瞬的迟疑,而是转脸看向了自家姑娘。
姑娘带的衣物不多,她怕这臭烘烘的血溅脏了姑娘的袍子。
而就在这间隙,那男人的手指摸索到了一根火棍,从火堆里抽了出来就往阿珠身上挥去。
许明意见状抬脚一扫,将那火棍踢飞了出去。
朱秀等人已围了进来。
其余两人见状不妙,有一人把住那铁锅边缘,猛地一掀!
眼看一锅滚水迎面便要朝许明意泼来。
许明意闪身躲避开,朱秀拔出宽背大刀,那将铁锅往另一侧挑翻在地。
“哐!”
滚水四溅,只有几滴隔着衣袍溅到了许明意的身上。
那两人趁机拔腿就要跑。
都不必其他人动手,阿珠紧绷着脸一手揪住一个,将人按在了火堆里。
两人惨叫挣扎着。
“饶命,饶命啊!”有一人开始哭着求饶:“我们也是实在饿极了,官府不管我们死活……能吃的都吃了,实在是没法子了!那小姑娘本也要不行了,纵然我们不吃,也会被旁人捡了吃的!”
最先被阿珠折断手的那人也忙道:“我们不是什么恶人,实在只是饿怕了啊!”
“还请诸位英雄行行好,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许明意来到了那堆草堆旁,蹲身下去,先探了鼻息。
还好,虽微弱却尚有气息在。
像一只小猫般蜷缩在她眼前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子。
看起来至多不过十来岁大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脏污,上身穿着的那件姜黄色粗布薄袄也破烂不堪,下身……
许明意解下披风,遮挡包裹住了小女孩光裸且带血的下身。
那些自称本不是什么恶人的人还在求饶。
的确不是恶人——
这是恶鬼。
饿极了是恶鬼,从前能填饱肚子时必然也是恶鬼。
没自家姑娘的准话,阿珠也没有再妄动,一时只是制住那三人。
“都杀了吧。”
许明意抱起那个女孩子出了庙门。
身后传来几声惨叫后,再再没了其它声音。
“姑娘……”朱秀跟上来道:“我带人再往前探一探,看看可能寻到其它住处。”
这庙里太“脏”了,的确是没法儿呆。
“不必找了。”许明意抱着那小女孩上了马,道:“回临元吧。”
不想再往前看了。
也不必再看了。
先前数月所听,远不及此番这七八日所见来得清晰深刻。
此时她心中已经有决定了。
朱秀应声“是”,也解下了身上披风,递与了自家姑娘。
许明意将那昏迷中的小女孩仔细包裹严实,一手握起了缰绳。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两日后,在返回临元的半道上,他们遇到了镇国公派来寻找接应之人。
两拨人马同行三日,于清晨之际回到了许家军军营内。
“将军,姑娘回来了。”士兵入得营帐内禀道。
“昭昭回来了?!”镇国公猛地从案后起身,快步而出。
帐帘被打起,许明意单独走了进来行礼:“祖父。”
629 唯一捷径(谢渃清涵盟主加更)
聂寨主父子二人也在,见她一身风尘仆仆男装打扮,不禁有些意外,皆起身拱手行礼:“许姑娘回来了。”
听说小姑娘往乾州去了。
听闻此事后,聂寨主纳闷的不得了——总不能他那晚说的那些话,反倒还吸引了这小姑娘?
“你这孩子,招呼也不打一声,丢下一句话人就跑得没影儿了!是想存心把祖父急死?”镇国公先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没受什么伤,才埋怨起来。